“选吧。” 他嗓音轻飘飘地,短短两个字被海风吹到魏弋耳边,吹灭了他眼底最后一丝希冀的光。 他睁着一双再度情绪翻涌的眼,死死瞪向那个他曾经爱到极致的身影,咬牙切齿地,几乎要恨极了。 “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吗?戚容,一直骗我的人是你,如今连句自辩也不愿给我吗?” 戚容表情不变,眼睛干涩得厉害,可他好似在方才就把眼泪通通咽回了心底,此时麻木了,便不痛了。 他当然有很多话要说,可面对一个不相信他的人,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魏弋看了他半晌,突然点了点头,红着眼笑了。 他再没有一丝迟疑,转身抬腿朝黎歌走去。 他步子走得大,走得迟缓却坚定,戚容看着他的背影,满腹的不甘突然像是找到了发泄口。 被他那样爱过怜过,怎么能还能容忍他一点的恨。 戚容向前迈出一步,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我没有做的事我不认!魏弋,你想听,我现在告诉你,你给我停下!” 近乎就在他话音一落,一直守在黎歌身边的人便动了,两个男人架起他,带着他步步后退。 魏弋身形僵住,有一瞬的凝滞,可在看到眼前的情形时,他不再迟疑,几乎是瞬间便冲了过去。 “别冲动!” 身后便是码头边缘,脚下波涛拍岸的声响喧闹,狂风大作,黎歌身上绑着绳子,形单影只地立在岌岌可危的台沿,整个人茫然无措。 他本能地去求助最亲近的人。 他偏头看向了不远处戚容,看到了戚容脸上巨大的恐慌,和未干的泪痕。 戚容不受控制地向前走了几步,整颗心不住地下坠,可刚走出两步,他便被身后追来的人拉住了。 他疯了一般挣扎扭动,一双眼狠狠瞪向始终置身事外的郑叁,口中语无伦次地骂着什么。 可耳边声音太吵,他听不见自己骂了什么,只是再转回头,方才还站在那的人不见了,他只看到了一根在空中扬起的绳子—— 紧接着,魏弋追着那道身影跃了下去。 无尽下坠的心脏终于摔地粉碎,在极致的惊惧痛苦中,戚容嗓音凄厉地像在泣血: “郑叁——” 肩上的束缚突然松了,戚容踉跄着走了两步,喉间一痒,再也压抑不住地呛咳起来。 有温热的东西涌了上来,戚容咽了两下,可咽不下去,他痛苦地拧眉,徒劳地抬起手捂住了嘴。 到最后,他弯下肩背,终于张开唇吐出了一口血 戚容垂下眼看着指缝间溢出的鲜红,双手止不住地发着颤,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渐渐地,耳边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一阵天旋地转后,他重重地倒了下去。 海浪声,人声,奔走呼喊全部化为了一片嗡鸣的白噪音,戚容眨了眨沉重的眼皮,突然变得很困。 就这样一睡不起,再也不要醒来。 明明这一次落海的人不是他,明明这次赢了的人是他,可他的心还是很痛。 在一片痛苦中,连爱恨都被模糊,他看不清过去和未来,他只是好累。 有冰凉的雨点砸在脸上,一滴一滴,最后将他周身尽数淹没。 整个世界在安静地下雨,而他在蜷缩在这一方角落,安静地被所有人遗忘。 睁不开眼,他在一片凉如骨髓的寒凉中沉浮,身体四肢五脏六腑都不再属于自己。 直到一双温热的大手将他揽进了怀里。 有声音重新出现在了他耳边。 “戚容,我来了。” 他被人抱了起来,靠在那人怀里,能感受到一点摩擦脸颊的衣物布料,以及那人身上很重的烟草味。 对方身上的体温很暖,被那人紧紧搂着,戚容眼皮颤了颤,终于自那无边无际的寒冷中挣脱而出,他费力地抬起手指,像是抓到浮木般揪紧了手边坚硬的制服面料。 他扬起脸,动了动青白的嘴唇,嗓音轻而破碎: “救我……” 不管是谁都好,救救他。 不等回应,戚容眼皮终于支撑不住地阖上,手指无力地垂下,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90章 这一觉,戚容睡了很久,做了很长的梦,再睁开眼时,他便已经身在疗养院内。 他昏迷的那段时间发生的事都是从戚裴和许思淼口中得知的。 那晚,是接到他消息赶到的许思淼将他送上了随行的救护车,而郑叁那群人被刑警支队全部擒获,一个也没跑掉。 他被送进急诊室,却又很快被推了出来。 明明没有明显外伤,可他却昏迷不醒,留院观察了几日,不顾医生阻拦,戚裴执意将他转入了市郊一家私人疗养院。 他昏睡的这段时间,U市发生了很多事。 戚家因戚容出事而变成了一只择人而噬的疯狗,态度强硬地施压给以王家为首的豪门世家,要求他们交出王易,短短数日,整个U市近乎翻了半边天,房地产金融娱乐圈被搅动得不得安宁,迫于压力,王家松口,退而求其次地让王易亲自向戚容赔礼道歉。 可王家的人和车还未进疗养院的大门,便被戚裴下令拦住。 整座疗养院像座严防死守的铁桶,听到消息登门造访的人数不胜数,可没人真正踏进过疗养院的大门。 除了例行公务的刑警支队。 连日阴沉的天在戚容醒后开始转晴,稀薄的日光落进室内,将坐在窗边的青年周身笼在那微光下,随着他动作,休闲服袖口滑下手腕,露出的一截腕骨瘦削病白被窗外白光一照,青筋脉络也淡得快要失去色彩。 他垂下眼翻书,眉目安静平稳,房间内间隙地响起一点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许思淼穿过套间外面的客厅,走进来便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他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自他身后探出手,将他滑下去的宽大袖口往上拢了拢。 “怎么又在这里坐着?上次来,你也在同一个位置。” 男人低沉嗓音在头顶响起,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他,戚容翻页的手指一顿,掀起眼皮朝他看。 许思淼对上他的视线,心脏猝不及防地漏跳了一拍。 几日不见,眼前的青年似乎越发瘦了,本就寡淡的小脸非但没被养出血色,连唇瓣上的色彩都被剥夺了,只剩眉眼间一点浅淡乌色压着,才让他看起来不至于要化为画中人飞走。 看向他的眼神无波无澜地,平静地如一潭死水。 自戚容清醒后便一直如此,乖巧,安静,又听话,明明一切正常,可却总让人觉得那平稳下面藏了什么。 短短几秒,许思淼恢复了笑意,他收回手背在身后,歪头看了眼他手中捧着的书本。 戚容看他几眼,嗓音淡淡地问:“你今天又闲了吗?” 许思淼并不每天都来,可偶尔隔几天来看他时,找的理由总是闲了,刑警支队总揽市局大大小小的案件,许思淼一个副队长,戚容并不相信他会闲到没事干。 自他清醒后,戚容便在心里算着日子。 到今日,他在这里住了13天。 而许思淼来了5次。 前面两次都是例行公事,后面便发展为了闲聊,像是怕他待得无聊,为了给他解闷,许思淼每次来都会给他讲外面发生的事,有些事大哥不愿意告诉他,许思淼会说给他听。 两人之间的关系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戚容没点破,许思淼也心照不宣地装傻,尽管两人心知肚明,他们不过是见过两面的陌生人。 就像两条平行线,短暂的相交后,本该沿着各自的方向无限延伸下去,再不相见,可事与愿违,直线中出现了一个拐点,两条线再度交缠在一起。 本已两不相欠,可如今他又欠了许思淼一次。 戚容想不明白,若只是一个人情,许思淼未来还有无数机会向他讨回来,而不是在此时浪费时间,隔三差五地打着探望的名义来看他。 就好像,有些事在那场下得彻底的雨中,被什么改变了。 戚容好了几天的时间没想明白,也懒得再去猜许思淼所思所想,得到许思淼一如既往的回答,他收回视线,自顾自垂下眼去翻手边的书。 身边安静了会,有人短暂地走开,又很快走了回来。 许思淼搬了把椅子,直接坐在了他身边,手肘搭在他轮椅扶手上,凑近他和他一起看书。 就这么各自沉默了会,戚容率先感受到一股近在咫尺的视线凝在自己脸上,眼睫扇了扇,他还是抬起了眼。 许思淼离得很近,近得足够他将那张脸上的所有细微表情都收入眼底,男人一手撑脸,歪着头不偏不倚地和他对视,一双多情眼弯弯,明明只有三分笑,也被他笑出了七分来,剩下的三分的不可言说也全被揉进了那颗眼下痣里。 那颗痣长得位置刚好,许思淼眼皮薄,不笑时冷,可一笑,那狭长的眼型便莫名软了下来,眼角弯下去,越发像是狐狸了。 只是今日,狐狸的眼中少了些算计,倒多了些其他的。 他为什么对我这样笑,戚容在心里不带感情地想。 虽早在初见便发现许思淼的狡猾,日后也在与虎谋皮中认识更深,可此时被人这样盯着看,他还是感到了些许不自在。 微微转开脸,戚容表情不变,沉吟几秒,主动打破了沉默:“你今日没有什么事要说?” 许思淼视线追着他,见他半边身子快要转到另一边,才终于直起了身来,心情颇好地哼笑了声:“等着你问我。” 戚容看他一眼,不是很想如他的愿,但还是顺着他的话接了:“你现在可以说了。” 他难得主动松口,许思淼见好就收,如他所愿的交换了信息。 说到最后,他从椅子上战起身,踱步到了窗边,后腰抵在窗台,抱臂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单薄青年。 “你大哥最近咬得紧,王家那边坚持不了多久了,听说王家一直想让王易来给你道歉,但你大哥始终拒绝,态度坚定……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被王易寻机报复,经历了这么多事,许思淼本以为戚容会愤怒会不甘,可戚容态度却始终平静,就好像遭遇了绑架的人不是他。 没有多问一句,哪怕一句,都不至于让戚裴以为他受了天大的委屈,像个被偷了家的疯子一般见人就咬。 许思淼眯了眯眼,看着连眼都没抬一下的青年,听到他嗓音冷淡地问:“没有别的了?” 许思淼笑了笑,搭在手臂上的手指敲了两下,饶有兴致地追问:“你还想知道什么?” 他来了这么多次,这是戚容第一次主动问他。 就好像前面那么多天的时间,戚容都在等待什么,如今终于沉不住气了。 可是,他在等什么? 审讯的部分可以公开的结果他也告诉了戚容,可是对方并没有什么其他反应,这说明他想知道的事不在那些被抓的人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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