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容没回答他的话,而是站起身来,越过餐桌,直接坐在了魏弋身侧的位置上。 肉眼可见的,魏弋表面维持的冷静一扫而空,他在戚容贴过来的霎那肌肉僵硬,肩背躲避似的向后压在靠背上。 “魏弋……我胃不舒服。” 戚容又向前压了一点,魏弋退无可退地直视着那双玻璃珠似的纯黑瞳仁,只听到自己呆呆地说了句:“我让人再上一壶热水……” 他正要起身,可撑在沙发上的手被另一只微凉的手覆住,戚容握住他的手腕,放在了自己肚子上。 魏弋心跳得快,一切感官都被眼前人牵扯着,两人靠在一起,亲密无间地分享着彼此的体温。 魏弋恍然间想起,方才电话里戚容说的那句话。 一个朋友。 戚容掀起眼皮,看着他歪了歪头,唇角示弱地垂着,眼睛里却是与他的笑不相符的狡诈。 “真的不舒服,你帮我揉揉?” 再然后,魏弋就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来。 魏弋向来无法拒绝他。 而戚容发现了这一点,又利用了这一点。 即使只是一颗裹着糖衣的毒药,他也能当着他的面,毫不犹豫地吞下。 这让戚容产生了一种很不妙的错觉。 一种魏弋属于他的错觉。 后来,魏弋还是让服务员上了一壶热水,戚容喝完了小半壶,又被魏弋按揉了会胃部,才终于感觉好受了些。 想逗魏弋也是真的,胃不舒服也是真的。 胃部开始隐隐抽痛时,戚容才意识到好像又玩过了。 魏弋说的没错,他的胃的确还未养好,连着喝了几日的粥,他饮食一直协调,只是今日吃到了肉,又不听劝地喝了红酒,想起先前魏弋的阻止,戚容难得有了些心虚的实感。 他不肯露怯,求人帮忙的话也说的理直气壮,半真半假地,好在魏弋并未看出不对,只当他又在开玩笑。 最后还是无奈又幽怨地陪他演了下去。 两人离开菜馆时,已经快到下午2点,魏弋下午有课,两人在门口分别。 看着人坐上路边的出租车离开,戚容才终于呼出一口气,抬手按了按不舒服的胃部,打车去了GY公司。 戚容不常出现在公司里,办公室还未整理出来,他先去了姜启的办公室,总助很快送来了热水和胃药,戚容就着热水服下,仰头靠在宽大椅背上闭目养神。 果然,以后还是不能再这样折腾自己了。 减寿。 他闭着眼,等待药效发作的间隙有了些睡意,最后也真的睡了过去。 期间,办公室的门未被人敲响过,戚容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3点。 他没多留,拿上外套就离开了办公室。 出门时正撞上手拿资料要推门而入的总助,总助一愣,而后问道:“戚总,要走了吗?” 戚容恢复了些精神,朝他淡淡一颔首,苍白的侧脸失去了些神采,病气萦绕眉间挥之不去。 总助短暂愣神间,戚容已经走远了。 自来到公司,他见过戚容的次数屈指可数,好像每一次见他,他都是这样的病态孱弱。 像是只依靠着内里的生机强撑着,不知何时就会摇摇欲坠的倒下。 可戚容偏生又是美丽的,像只惹人采撷却又极其扎手的玫瑰。 商界中有关这位小戚总的传言很少,大部分人提起戚家必然要说到大戚总戚裴——那位不幸遭遇横祸的天骄。 可总助却莫名笃定,未来,小戚总的光芒未必不会盖过大戚总。 因为戚裴生来拥有一切,而戚容一无所有。 …… 在公司楼下打了车,戚容寻着记忆报了一个地址。 出租车穿过新城区,在老城区绕了大半小时,终于抵达了戚容给的地点。 车停在了路边,司机以为戚容要下车,正要给他收款码,却听他在这时开口说话: “我给你300,你去帮我买一束花。” 司机一愣,以为遇到了个奇葩顾客,正想不耐拒绝,可戚容看也不看他,目光落在马路对面的花店上,面不改色地加价:“400。” 只需一趟跑腿,就能赚到辛苦几个小时的钱,司机略微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了。 推门下车前,他询问戚容要什么花。 戚容罕见地有些接不上花,落在花店上的视线像虚化的焦距,凝在了透明车窗上的一块污渍上。 既然要去看望父母,那就选母亲喜欢的花吧。 愣了几秒,戚容从出神中挣脱而出,嗓音淡淡地: “鸾尾花……蓝色鸾尾花。” 很快,司机穿过马路,走进了路边那家装潢得精致的小小花店,透过打开的木窗,可见店里大片大片颜色各异的鲜花,成片的花由内而外地簇拥着整间小店,有些童话般的梦幻。 戚容长久地盯着那扇小门,甚至开始隐隐期待起了从那花店内会走出来什么人来。 不多时,像是为了回应他的期许,店门被人从内推开了。 一个青年抱着一桶花走出了店门,转了个身,将手中的桶放在了脚边地上。 青年一身白衬衫黑长裤,清爽的与周围的老城区格格不入,他白皙又漂亮,侧脸清冷,随着他弯腰的动作,衬衫在脊背上绷出一点肌肉轮廓,满身的蓬勃朝气。 戚容出神地盯着那双眉眼。 可是距离太远,他看不太清。 直到司机从店内走出来,青年终于停下插花的动作,直起身面向司机,冷淡五官绽出一个浅笑来,顷刻融化了他身上霜雪般的距离感。 司机也受的感染般回以一个笑,而后抱着怀中的花束脚步轻快地穿过马路。 不知是否是错觉,青年的视线追着司机离开的方向,好似瞥了眼停在路边的出租车。 戚容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开了脸。 他不敢再看,一直副驾驶座的门被人拉开,司机先将花放好,才坐进了车里。 比起来路,司机的情绪明显高涨了些,他先是看了眼后视镜,主动开口说话,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诧异: “先生,我刚才去买花,竟然看到了一个人和你长得有些像,真神奇。” 戚容没出声。 似乎是意识到气氛不对,司机又呵呵一笑,给自己找补,“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也没什么。” 只是发动车子前,戚容听到前座飘来了一句状似无意地小声嘟囔: “不过这也太像了……” 戚容始终沉默,街边的花店在视野中一掠而过,他盯着窗外出神,感受着胸腔内不受控制越跳越急的心脏。 回想方才青年的笑,戚容眸光中有诡异炽热又复杂的光一点点簇起。 终于找到你了……弟弟。
第15章 下午三四点的天阴沉下来,微薄的日光彻底隐在云层后,车子出了市区,刮在车窗上的风渐渐凛冽。 戚容在市立公墓下了车,怀抱着那束蓝色鸾尾花,沿着公墓大门拾级而上。 太久没有来过这里,冰凉的墓碑和泛黄的照片都快要在记忆中褪色了。 小的时候,戚容也曾有过一个很幸福的家庭,父母恩爱家庭和睦,弟弟乖巧懂事,总会对着他露出甜甜笑容。 没有大富大贵,他们只是这座繁华城市中最不起眼的一盏灯火,虽小,却足够温暖。 只是这一切在七岁那年戛然而止。 身为医生的父亲在一场医闹事故中被波及,不治身亡,母亲受不了打击,没几个月也追着父亲离开了。 只剩下两个半大孩子。 而弟弟走失后,就只剩他一个人。 戚容走过墓园正中那棵高大栎树,踩过柔软草坪,在快要走到尽头时,停下了脚步。 戚容垂下眼,静静地看着那已日久斑驳到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老照片,长久地,回不过神来。 他觉得茫然。 他已经快要想不起来父母的样子了。 时间太久了,可好像也并没有过很久,他只是离那些普通平凡的日子太远了,远得已经回不了头。 良久,戚容才缓缓蹲下身,与面前那冰冷墓碑无声对视。 “爸、妈,我今天见到了弟弟……” 他想将花放下,却突然看到了倒在墓碑旁一束早已枯萎的花,包装纸已脏污不堪,花枝干枯破败,已不知在这里独自躺了多久。 戚容微怔。 除了他,还有谁来过这里吗? 从前的亲戚早已断了联系,不会是他们,戚容探出手,指尖捻起那干枯到看不出□□颜色的干花,依稀看到一点卷曲像蝴蝶的花叶。 是鸾尾花…… 半晌,戚容收回了手,将那束花拿到一边,翻遍全身没有找到卫生纸,只好拿出口袋里手帕将墓碑周围来回擦拭了一遍,将杂草落叶清理干净后,才将自己带来的新鲜花束摆了上去。 他并不急着起身,不厌其烦地拨了拨花朵和包装纸,确认整理好了,才浅浅扯了下唇角。 “原来还有人记得你们……” 呼出一口气,戚容很快站起了身。 眼睛一寸寸刮过墓碑上的照片姓名,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克制地紧了紧,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见到了弟弟,本该是很高兴的一件事,他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可如今,他与那墓碑相顾无言,却没有了任何表达欲。 无论如何自欺欺人,父母也不会再回来的。 无论他如何做、怎么说,死去的人都永远离开了。 只有活着的人才惦记这一点莫须有的寄托,他们没有离开,只不过是换了种方式存在,都是骗小孩的。 走了就是走了。 可是,戚容又会止不住地想。 他们会怪他吗? 因为他即将要做的事…… 戚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转开了目光,沿来时的路离开。 墓园很静,工作日的下午,除了他没有人来扫墓探亲,板鞋踏在微潮的地板上,带起一点窸窣声响。 可走了几步,他又停下,目光出神地落在虚空上。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静默了几秒,戚容终是再度迈开腿,再无一丝迟疑地走出了墓园。 他不会回头。 …… 走出墓园,戚容在公墓大门前站了许久,始终没有一辆出租车经过。 这里处在偏僻的市郊山腰,工作日更是冷清,在意识到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来后,戚容妥协般给家里司机打去了电话。 从戚家别墅到这里至少需要20分钟,戚容四顾了一圈,没找到可以休息的地方,只有身后不知多少人踩过的台阶。 唯一一方手帕已经被他弄脏丢掉,戚容扯了下唇角,破罐破摔地坐下了。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亮屏幕才发现了几条未读消息。 魏弋的消息在最上面,已经是两个小时前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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