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再冠冕堂皇,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他不是戚家血脉。 早在戚怀起让他接手戚氏未来五年发展的重点东区建设项目时,便有人在股东大会上提出了异议,明里暗里对戚怀起提拔一个养子表达不满。 近年来,这些反对的声音愈演愈烈,现在争执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戚容渐渐明白了为什么戚怀起会在这个时间要见他。 戚怀起在告诉他,位子我给了你,如果坐不稳就会掉下去,而且会摔得很惨。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戚容心里有了些猜测,戚怀起提拔他,乃至最初领养他的目的。 戚家是个群狼环伺龙潭虎穴,幼狼尚且年幼,在为他争取成长时间的同时,需要有另一只同样年轻的幼狼吸引狼群注意力。 而他就是最合适的磨刀石。 电梯停在了董事办公的楼层,戚裴先一步出了电梯,而后侧过身来看了眼电梯内站着没动的人,停顿几秒,开口询问:“小容,留下一起吃个饭吗?” 戚容在他的话中回了神,抬手看了眼腕表,思索几秒还是拒绝了:“不了,我回去还有一些事,下次吧大哥。” 戚裴听完没有再挽留,停在原地看着戚容按了关门键。 金属门缓缓合拢,直到彻底隔绝了两人视线,在原地静默了一会,戚容突然意识到戚裴方才的眼神,是想对他说些什么的。 或许是想和他聊一聊如何应对危机,也或许是关心他的近况,印象中,两人好像已经很久没有面对面地聊过天了。 戚容抬手揉了揉眉心,是该找个时间回家一趟了。 又在家待了几天,在年假快要过完时,戚容接到了严朔的电话。 彼时,他正在泡在数不清的文件资料中,听着对面依旧充满阳光活力的嗓音恍惚了一瞬,短暂地愣神后,他揉了揉山根,答应了对方的邀约。 虽然现在因为身份,他不再排斥和严朔的交往,可每当面对严朔时,他还是会感到一些难以言喻的不自在。 戚容知道,这种不自在不是因为对方,而是因为他自己。 严朔身上的热烈,乃至他的活力和无拘无束都和那个人太像了。 他讨厌他们身上如同阳光般明媚刺眼的热情,讨厌他们的随心所欲。 可他又矛盾地爱着那种自由和炽热,爱到飞蛾扑火,到最后焚于那团火光中,却还是回味着被照亮的片刻暖意。 这三年,他时不时会梦到魏弋。 潜意识很奇妙,明明他白天从未想过他,可夜晚时,他却总是入了梦来看他。 有时是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有发生过的,也有没发生过,他会梦到魏弋抱着他坐在公寓能晒到阳光的沙发上看书,也会梦到魏弋在夜色中头也不回的背影。 每当做这样一个梦时,醒来后他都会感到很累,好似早已被他忘却的记忆再度被一只手翻出来,逼迫他回顾那时的点点滴滴。 梦中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戚容既感慨自己记得这么清楚,也痛恨自己忘不掉。 扔掉了所有魏弋送他的东西,可他依旧没能将那个人从心里彻底挖出去。 于是,戚容只能一再地劝说自己,只是还需要时间。 他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只有忙到累到再也想不起来其他时,魏弋才不会来梦里干扰他。 和严朔约定的那天是个晴天,戚容推开了咖啡店门,第一时间便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青年,仰着灿烂的笑容朝他招手。 戚容脚步顿了几秒,而后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严朔咖色衬衫下面搭牛仔阔腿裤,一头卷发用墨镜压住,面对他时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是很随性的艺术感穿搭。 戚容一如既往地和他打了招呼,抬手招来了服务员,他点了一杯特浓拿铁,又询问严朔喝什么。 “不行,是我邀请你来的,当然是要我请客。” 说着,严朔便直接把服务员拉到了自己那边,手指随意在面前菜单上掠过,点了几样甜品,把菜单合上递还了服务员。 “就这样,再加一杯意式浓缩。” 戚容还没来得及客套,严朔已经送走了服务员,边喝手边的柠檬水,边笑眯眯看他。 两人目光交错,戚容很快又垂下了眼,手指扶在玻璃杯壁上,若无其事地喝了两口杯中的柠檬水。 许是今日阳光太刺眼,眼睛干涩得厉害,又酸又痛,戚容耷着眼皮,徒劳地眨了几下,最后抬起手揉了两下。 对面的严朔注意到他的动作,关切询问:“眼睛不舒服吗?” 戚容没抬头,嗓音如常:“昨晚没休息好。” 他昨晚啃下了半个季度的文书报表,凌晨才入睡,这次倒是得偿所愿,一夜无梦。 但晚睡的后遗症就是他今日一整天都需要浓咖啡来提神,靠咖啡因来保持大脑活跃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就像恶性循环,他陷在一个不得解脱的怪圈里,无法和自己和解。 咖啡很快上来,戚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特浓的香醇咖啡入口,苦得他舌根发麻,可他还是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对面的严朔一直在看着他,眼神直勾勾地,直到看着他放下了杯子,才终于开口:“戚容,我总感觉……你好像经历了很悲伤的事情。” 戚容搭在手柄上的手指还未收回,顿了两秒,他抬起眼看向对面的青年。 严朔已经敛去了笑容,此时格外认真地注视着他的双眼,阳光落在他眼睛里凝成很亮的色块,像橱窗里的水晶糖也像玻璃弹珠。 “我能感觉到,你身上有藏得很深的……悲怆,还有种快要破碎的孤独感,我想帮你,可又不知怎么帮你。” 严朔越说越缓,到最后尾音已经变得很轻,戚容收回了自己的手,五指在桌下悄然收紧。 他很想反驳严朔,反驳这都是他的臆想,反驳自己很好,可他却说不出一个字,他知道严朔学音乐,也知道他对情绪感知能力比一般人要敏锐,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不愿意承认严朔可能说的是事实。 最后,他牵了牵唇角,朝对面的人扬起一抹笑。 “你喜欢我吗?” 严朔下意识地一怔,眼神落在他漂亮的笑容上,呆呆地收不回来。 半晌,意识到戚容说了什么,严朔的脸色才一点点涨红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喜、喜欢……” 戚容眼神落在他白皙脸颊上的红晕,眼睛里多了些晦暗深沉的情绪,再开口时的嗓音变得虚无缥缈: “那就不要试图拯救我。” 桌上的手机在这时嗡嗡震动了两下,屏幕上弹出了两条新消息。 【段枢:我这边检测到你附近的波段异常,有人在用电子设备监视你】 【段枢:方向是,你所在位置的街对面】
第98章 抬起眼看向街对面时,戚容什么都没想。 入目的是一排在阳光下微微反着光的商铺玻璃,斜对面就是一家甜品店,周末午后的时间,店内的客人不算少,每个人都专注于眼前的人或事。 尽管什么都没有看到,可他还是定睛看了一会。 他视线专注地落在虚空一点,什么都没看,却又好似已经看到了什么。 明明隔着一万公里,可魏弋却好似和那双漂亮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心动的感觉,在目光相撞的瞬间,胸膛内的心跳却比他的反应诚实。 过快的心跳震得他胸腔发麻,思念的声音震耳欲聋,几乎快要穿透了网线汹涌到另一端。 原来,他一刻都没忘。 魏弋眼眶骤红,悬在笔电上的手指不断收紧再松开,却迟迟无法关掉页面。 “戚容……” 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去摸面前青年的脸,指尖触到了微凉的电脑屏幕,可他舍不得放开手指,近乎贪恋地去摩挲着那张日夜萦绕心头的脸。 可很快,戚容就收回了视线,重新面向了他对面的青年。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对视,只有他潜藏在无人角落处的思念汹涌。 那一刻,魏弋心里甚至泛起了难以言喻的嫉妒,他嫉妒着出现在戚容身边的每一个人,这些负面情绪非但没有随着时间减淡,反而愈演愈烈。 三年的时间,他只能阴暗地在无人处窥伺戚容的生活,每次只听着对面的动静就足够他安静地待一下午,他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对,这与他自小所接受的教育背道而驰。 可他一辈子只做了这么一件卑劣自私的事,他终于能渐渐明白,为什么坏事总令人上瘾。 戚容就像一只张扬的毒蝶,他戒不掉他身上令人着迷的魅力,却又无法割舍致命且迷惑人心的毒性,到最后像个瘾君子般反复拉扯原地打转。 回到M国的第一年,魏弋重新申请了斯坦福的管理学,入学后,他过了两年平静的大学生活,直到一年前,被父亲安排着开始接触家族事务。 他用了三年的时间想要放下一个人,可戚容只出现一秒钟,就让他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 看着渐渐暗下来的电脑屏幕,魏弋终于无可救药地承认,他根本忘不掉。 他认输了,他真的好想戚容。 想见他,想再把他用力抱在怀里,想亲他的嘴唇,也想看他被欺负得无可奈何的模样,也想看他再对他露出漂亮的笑。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作为回国的条件,他与父亲作了一个交易。 电脑屏幕彻底黑屏,魏弋垂眼看着手机壁纸,那是一张他偷拍戚容睡觉的照片,手指轻轻抚了抚,又克制收回。 他私心想戚容再等等他,可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要求戚容等着他。 于是,一颗心就在反复拉扯中煎熬难挨,疼痛与酸涩让他蜕变成长,也好似将他变成了另一个人。 另一边,短暂地出神后,戚容收回了视线,他垂下眼,手指搅动着杯中咖啡,再度变得漫不经心。 他用另一只手给段枢发去消息。 【戚容:能查到对方位置吗?】 对面的严朔已经渐渐从最开始的信息状态中冷静下来,他等着戚容发完消息抬起眼,才认真说道:“任何人有拯救别人的想法都很傲慢,我并不这样想,我只是想你会不会需要我的帮助,毕竟我们也算是朋友。” 戚容和对面的人对视一眼又移开,去看杯中旋转冒泡的咖啡液,他并不意外严朔的这番话。 严朔早在最开始靠近他就说过,喜欢是他一个人的事,与另一个人没有关系。 严朔也从未逼迫过他,每次放假回国就第一时间联系他,欢天喜地地像个小狗似的,用着蹩脚的各种理由约他出去,因为在这段关系中并不感到难受,所以戚容有空都会答应他的邀约。 可越相处,他便越从对方身上感受到那种平静照耀所有人的光芒。 因为不想再被灼烧,所以他选择不再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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