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道是不是他也觉得有些古怪,他站在范围是树枝刚刚好够不到的地方。 “没事的,我家的树不吃人,随便摸。” 不知何时,房子的主人出来了,站在小院子的中轴线左侧,离树三米远的地方,对下车观察的年轻男子说道。 “你家这个是真的树,还是道具啊?” 富二代男子犹疑着。 容念观察着房子主人,对方穿着灰黑色的衣服,看不出款式,仿佛一团灰黑色的陈旧的布。 房主的年龄是中年,皮肤却好像是冷白色的,是那种阴沉沉的冷,人死了三天也不会那么白的冷。 宗定夜的皮肤也苍白,但或许祂的唇是红色,导致没有那种阴惨惨的死白。 嗯,宗定夜? 容念想了半天,只觉得熟悉,却想不起自己和对方的关系。 “滴滴滴。” 司机按了喇叭。 富二代男子耽搁太久了,他立刻拒绝了那个房主,赶紧带着相机上了车。 容念看到面目模糊的房主撇了撇嘴,看起来有些不满意。 房主抄着手,衣服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张脸和眼睛,但奇怪的是,对方明明没有戴眼镜,头发也不算长,这么近容念却看不清对方的脸和眼神。 只觉得像隔着浓稠的雾气,只感到对方眼睛的部位有一种又空洞麻木又阴恻恻的寒冷。 富二代男子小跑了几步就上了车。 司机关上车门,说道:“这车坐满了,后面我就不停了,直接开到站了。” 容念不解对方这话的意思,他怎么肯定车上的人都是到终点站的,而不会中途下车? 却听到下一瞬,车上其他人纷纷道:“开吧开吧,不用停了,哪还有别人。” 似乎他们也笃定所有人都是要在终点站下车的。 容念更糊涂了。 怎么公交车好像变成了旅游车一样。 容念一看,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上错车了。 这不是公交车,公交车中间有下车的门。 但这辆车没有,上下车都只能从门口。 这应该是从城市里开往偏远村镇的中短途大巴车。 怪不得窗外的风景会越走越偏。 不过容念反正是随便走走没有目的,是在城市里转一圈,还是去周边的村镇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车里的大家都在低声聊天。 好像从一开始就有人在聊天,但容念那时候在望着窗外发呆,聊天的声音也不算大,于是他没有留意。 刚刚那个下车的富二代男子在和一个中年男,他们坐在容念前面,隔着两个人的位置。 容念被动听到了几句。 中年男的衣着看起来并不是城里人,是在村子里都有些显得老旧。 更像容念小时候见过的上年纪的村民的装扮。 但富二代男子却精致到寸头的头发丝,是光靠眼睛都会知道喷了香水的类型。 和中年男完全是两个类别。 中年男问年轻男子,为什么要下车看那个玩意?这一看就瘆人得慌。 中间夹杂着一些容念听不懂的方言,口音也像是南方的。 富二代男子的话虽然也带着相同的口音,却是普通话:“嗨,我最近接了一单,替人跑跑腿。有人上周七万块拜托我来看看这棵树,到底是不是树,不是树是什么?不然我哪有这闲心关心这个。” 七万块的跑腿,着实高端。 是什么兼职软件,容念也想要。 但条件看起来并不好的中年男不想要。 对方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问富二代男子还缺钱干这个?自己的生意不管了? 富二代男子于是说起自己之前的生意黄了,搞点业余业务转圜一下。 中年男有些像长辈,又好像没那么架子,说起富二代男子的爸爸爷爷叔伯们,说怎么也不会不管他,让他真遇到事了记得跟家里说。 容念原本以为他们是车上偶遇,但听起对方聊天的自然程度,好像他们是相识的人。 这个发现让容念顿了顿,他不再听这两人的话,转而去听其他人的。 然后发现,整个巴士上的人好像都有认识的人,都在三三两两地聊着天,聊天的内容都是一些东家长李家短,其他人却都一副知道的样子,任何话题都能接上。 所以,这些人难道都是一个地方的? 还是说这辆车在这个城市的不同站点接人,但最终去往的只有一个地方? 容念试图确定扩大范围确定,是不是车上每个人都和其他人认识。 却发现怎么也看不清满车的人。 不是他们也像容念刚刚遇到的那个房主一样面目模糊,而是车内的光线本身就是昏暗的。 这是怎么回事?时间过去了一两个小时,这时候太阳不该已经升起了吗? 光线这么黑,只有一种可能,要下暴雨了,厚厚的阴云遮住了太阳。 为了确认这一点,容念扭头看向窗外。 窗外果然乌压压的。 两边的丘陵蒙上雾一样的灰黑色,四野的山岭,道旁的树木全都是阴沉沉的。 而头顶…… 容念僵在那里,丘陵和车顶之间露出的天空,暗暗的蓝色天幕上是一片的星星。 星星? 容念差点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怎么回事,时间过得这么快吗? 在他的感知里才过去了一两个小时而已。 现在不该是上午吗?为什么会有星星? 还是说,他弄错了,把下午五点多看成了上午。 所以视野才越来越暗。 容念立刻打开手机,却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七点四十二。 不对,容念立刻意识到问题,如果他把下午时间当作了早上,那现在也顶多才太阳下山而已,为什么外面会这么黑? “您好打扰了,我好像弄错了时间,把下午当成上午,上错车了,麻烦问一下几点了?” 坐在容念旁边的,是中途上来的一个安静的中年阿姨。 容念问的是她,但她好像迷茫了一下,才慢半拍去看本就一直在看的手机。 而前后左右其他人也听到了容念的话,大概上错车的确是个问题,大家都纷纷朝自己的手机或者手表看去。 “九点四十二。” “九点四十二。” “九点四十二。” “……” 满车的人近处的,远处的,听到了询问时间的话后,都纷纷确认了时间后转头告诉容念。 容念顿住。 所以他不仅弄错了上午和下午,甚至连具体的时间都不对。 “谢谢大家,我的手机时间果然错了,我调一下吧。” 容念解释了一下自己刚刚提出求助时候的疑问,虽然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但总不能一直用错误的时间。 他正要修正手机的时候,前排一个坐累了,扶着扶手站着和其他人唠嗑的阿姨,忽然扭头对容念大声嘘了一声。 容念抬头看去。 阿姨湛亮的眼睛望着容念,烫着小卷发,富足开朗微胖的脸上,带着一点她那个年龄特有的阅历感,和一丝容念无法理解,对方也不想解释的神秘微笑,对容念坚定摇了摇头,也更加坚定地制止说:“年轻人,不要调。不要调。” 她说了两遍,肯定地。 车上的人都很友好,刚刚容念说自己坐错车,问时间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立刻看了他们的时间,这个阿姨也是前几个告诉容念时间的。 但为什么对方却不让他调整手机的时间? 容念刚要问为什么。 下一瞬。 “不要改……” “不要改……” “不要改……” 在那一瞬,全车的乘客都扭头看向容念说道。 他们或带着笑,或在和别人闲聊的中途,一个个全都望着容念。 容念顿在那里。 他一瞬不瞬看着他们脸上的神情。 这些人有男有女,什么年龄段的都有。 虽然说着一样的话,但每个人的表达都略有不同。 而他们脸上的神情,全都是和那个阿姨相似的神秘,语气是微微的坚定说道。 容念:“为什么不能改?” 他看着最开始制止他的那个阿姨。 阿姨脸上带着一点笑,手指竖在唇边,神情里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意味深长,眼神更加鉴定地摇了摇头。 一股莫名的惊悚和寒意在空气里生出。 但不是因为车里的任何人。 容念能感觉到,他们都是友善的,没有人想害他。 对一个习惯性保持警惕的被害妄想症而言,能让他觉得友善,可见这些人直觉上的确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令他惊悚的,是所有人的不可说。 似乎比起改时间的行为,最可怕的是为什么不能改时间这个疑问的答案。 是连想都不能想的存在。 阿姨旁边的一个比容念大的青年男子也看着他,摇头说道。 “这么多人都劝你不要做的事情,照做就是。” 容念虽然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把自己错误的时间调整到和大家一致,但模糊又好像知道了。 他看了看窗外黑压压的一片景色。 手机的时间问题可以搁置。 当务之急是,现在快十点了,这辆车很可能就是最后的末班车。 他显然没法像计划的那样坐到终点站再坐回来。 得考虑在哪过夜的问题。 “这辆车的终点站是哪里?中途有大一点城镇,和方便住宿的旅馆吗?” 乘客们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互相问这问题,回答着话。 容念发现他们好像用的都是相似口音的方言。 “这小年轻帅哥弄错时间了,晚上不得找地方住的……” “啊哟这一路可没有什么大城镇。” “这个时间就是有也黑灯关门早睡了。哪里还有九点后还开着门的。” “那怎么办……” 容念问道:“你们是一个地方的人吗?” “是啊,是啊。” 大家毫不避讳地承认了。 有人笑道:“能坐这种巴士的,基本上都是那个村的人。看到一个陌生面孔我还惊讶了一下,以为是谁带着大学同学一起回来了。” 在容念的左边窗户,一个人从上车就一直迟疑地盯着容念,这时候主动小声道:“你是容念吗?” 容念转头看去。 看到一个看起来又内向又外向的男大学生。 清瘦又斯文,脸上戴着黑框眼镜,是典型的南方长相。 对方的相貌似乎有些眼熟。 但容念却想不起来。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一起上过公共课程的。” 容念在对方关键字的提示下,想起两个公共课程,自己和两个其他系的同学短暂交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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