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锋不错眼珠地盯他,观察他的表情变化:“这两名亡魂寿数未尽,原本不应今天下来,未料冥府有鬼从中作梗,令其死于非命不说,更是破坏了阴阳时序。” 一番话掷地有声,就差报连海的亡魂证号了。 “啊这……”季明月下意识道。 连海偏头抛给季明月一个制止的眼神,接着道:“钟君说了这么多,同我有什么关系?” 钟锋回敬了他一声嗤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证据。”连海面不改色,“钟君若是非要把这毁天灭地的罪名往连某人身上扣,起码要拿出些让我心服口服的东西来吧。否则凭空污蔑连某人的清白,事情传遍整个阴司冥府,难免被别有用心的亡魂腹诽。届时,钟君除了‘胸无点墨’的帽子以外,怕是还要被打上‘作风粗暴’的标签。” “哦,不过也对,俗话说得好,‘没文化的胆子大’,钟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连海抱臂看着他笑。 钟锋身居高位,最忌讳被说成是个不入流的市井之徒,他此言就是专挑钟锋的七寸打。 果然见钟锋嘴角抖了抖。 连海既然敢这么说,就是笃定钟锋拿不出证据,不过是在诈自己罢了。 昨晚他追着小然来到海边,的确和两名大汉过了招。 两人都是练家子,拳脚功夫了得,连海勉力招架,手臂腰间着实挨了重重的几下,甚至有好几次徘徊在生死边缘,两人手持的匕首离他的心窝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血自然是见了的——只是那血是徒手肉搏的时候喷到他身上的。当时他忍住剧痛夺了匕首,在对方手臂上划出了几乎可以看见骨头的伤口。 连海当然带了枪,不过顾及到子弹杀伤力太大,若非情况十万火急,他绝对不会出手。 更重要的是,酆都大帝早在步家村一案之后,就明里暗里敲打过他,他哪怕再昏头,也绝不会做无辜伤人性命之事。 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有证据吗?”思及此,连海再度强调了一遍,与此同时目光坦然,甚至可以说是透彻。 论耐心,连海有的是,更不用说陪阴司司长演戏。 他倒要看看,今天这出戏,演的到底是偷梁换柱,还是无中生有。 作者有话说 :P
第111章 真令鬼头大 对峙漫长而沉默。 片刻后,钟锋从西装口袋中拿出了个牛皮纸做的纸盒,约莫巴掌大。 当着连海的面,他将纸盒打开。 玄关的日光灯照下来,空气里出现了些丁达尔现象,将连海手中香烟的烟圈照得清晰无比。盒中的东西也因为反光而射出强烈的光线,他下意识伸手挡在眼前。 透过指缝和烟雾,他看到钟锋嘴角浮起轻蔑的哂笑。 季明月走上前,看清楚了那东西,一句“卧槽”差点没从嗓子眼里嚎出来。 是连海的手机! 怪不得昨天晚上耿晨灿命悬一线的时候,他一顿夺命连环call,快把海哥的电话打穿了对方也没回应。当时他以为海哥救人心切无暇他顾,亦或根本就是把手机搞丢了。 季明月傻眼了——海哥的手机怎么会捏在钟锋手上? “府君要确认一下吗?”钟锋似是看出了对面的心思,好整以暇地捏着盒子,像捏着连海的命门,“看看钟某人到底是‘凭空污蔑同侪’,还是‘没文化的胆子大’。” 睚眦必报,赤裸裸的打脸。季明月扭头,发现连海虽然面上波澜不显,但鸾目紧眯,略抿的薄唇里仿佛随时可以喷出火药。 台阶侠季明月赶紧出来打圆场,赔笑道:“钟君,府君,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昨夜府君同我是在阳间执行公务,当时事态紧急,府君为了救人差点……” 耿晨灿的案子离奇诡异,尚无定论,此时不好对钟锋透底,季明月便没往下说,转而道:“手机想必是那会儿落下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您这里?” “季明月你先把你睡衣扣子扣好,”钟锋睨他,眼神毒到像在看祸乱宫闱的妖妃,“你高低也是个阴司员工,穿得跟从夜店蹦迪出来的一样,像什么样子?” 钟锋的目光仿佛一梭子弹,让季明月突然躺枪,他的唇舌有种烧焦了的措手不及。 不过一时间季明月又很不服气,一股反PUA的怒火熊熊燃烧——休息时间擅闯私宅,还对下属指手画脚,拜托,这里才不是阎罗大厦,大哥你管得也太宽了吧! “不知道是吗,府君的前世难不成是条金鱼,记忆力只有几秒?”钟锋继而乜斜连海,他肤色略深,就显得眼白特别明显,“不如让钟某人帮府君回忆一下。” 钟锋:“今天凌晨,两名异常亡魂下到孽海后,我们安保事业群立刻接到了通知。” 全阴冥,有权处理孽海事务的只一位亡魂,那就是季明月。思及此,连海警惕地打断他:“谁通知你们的?” 钟锋没有回答,兀自道:“我们上到深城北边的环岛,在岸边看到了中枪的尸体,尸体旁边就躺着府君的手机。” 手机缝隙处还卡了点细小的砂砾,钟锋将其抖掉,点亮屏幕。 屏保是一张平安符的照片,和连海的【冥钉】头像一模一样。 他便是凭借此得知了手机的主人。 钟锋举着手机,亦拿捏着连海的错处,眉眼隐隐有得意。 连海却浑然不觉。他思维还留在上一趴——其一,钟锋说两名大汉都是中弹身亡,自己没有动手,那唯一一位有条件的杀人的,就只有昨晚带着枪的碧桃。 连海心中暗骂了一声。 另外,钟锋能第一时间收到通知,如此说来,孽海的动向,除了小季,还有其他的亡魂在暗中观察。 虽然隐隐有这样的直觉,但此时,连海的心脏前所未有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和小季、还有阴冥智能信息小组,从成立的第一天起,似乎背后就一直有眼睛盯着。 又或许,这个所谓的“智能小组”,本身就是一盘大棋呢? “想起来了吗?”钟锋不无戏谑,甚至堪称挑衅,“阴司冥府都说府君思维敏捷头脑犀利,我看也不尽然。府君怕不是选择性失忆了吧。” 公寓的门一直没关,他说话的同时,门口那一排西装猛男不知不觉围了上来,黑压压一片,道上混的也没那么气势逼人,似乎在问钟锋“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海哥,”季明月扯了扯连海的袖子,不住地咽着唾沫,“真是你?” 连海思绪回到现实。 “不对呀,按理说人死了,子弹还在,”季明月忽然福至心灵地回忆起了自己看过的刑侦片,“是不是可以做个弹道检测什么的,海哥你把你那支枪拿出来,一切不就可以真相大白……” “小季!”连海倏然打断他。 他声音极大,在场几只鬼都吓了一跳。 片刻静默后,连海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又拿了盒新烟揣进口袋:“我跟你们走。” 钟锋今日是偷梁换柱也好,无中生有也罢——如今一个巨大的陷阱就横亘在面前,上盖着天罗地网,逼得他往里面跳。 话又说回来,犹豫就会败北的道理,连海再明白不过,如今唯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从而探清一切。 “……好,”钟锋显然有些意外,脊背挺直了,可出口却不是那么利索,“够敞亮。” 连海:“只是连某人还有个问题,请钟君务必坦诚告知。” 钟锋:“府君请讲。” 连海瞥了眼门口那几位“道上混的”,继而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钟锋:“请我去喝茶的当真是酆都大帝?” 钟锋目不斜视,做出请的姿势,一字一顿道:“钟某今日就是奉庆甲君之命而来。” 不容置喙,不为所动,不像演的。 “行吧,”连海伸臂亮出双手手腕,“看钟君和门口几位同侪的架势,是不是还要给我套副手铐?赶紧的。” 钟锋声音有点沉:“府君说笑了。” 还没抬脚,连海的袖子却被勾住了。 季明月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要发生什么事,勉力克制自己的焦虑,可满肚子的话,还是化成了一句低低的“海哥”。 连海心中其实已经有了谋划,今日去了阎罗大厦,情势无论如何凶险,自己的能力以及这几十年来的功劳摆在酆都大帝面前,他不信Boss不念这个旧情。 最坏也不过是这冥府府君不当了,无官一身轻,从此以后他和小季做一对隐世的闲云野鹤,学五柳居士那般“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反倒遂了心愿。 门口的几对眼珠子盯着,连海不好宽慰季明月,于是温柔地拍着他的手背:“没事的,我很快就回来。” 钟锋见不得他们俩这样,偏头咳了下,仰头盯着天花板以示回避。 连海越是这么说,季明月心脏就越是狂跳不止,他有种不祥的第六感:“真的?可是庆甲君为什么要……” “清者自清,”连海看了眼钟锋,“我行得正坐得直,想来庆甲君也不会为难我。” 见季明月依旧怔怔的,他在对方虎口上软软捏了下,语气几乎像是在哄自家不听话的小猫:“明天早上你下了班,我们出去吃,好不好?就吃裕德丰涮肉。” 承诺越是能凿到实处,就越有说服力。“明早”这两个字让季明月抓到了救命稻草,他见海哥只穿着居家的卫衣卫裤,甚至连换衣服的打算都没有,悬着的心略略放下。 目送连海走到门口,季明月又有点不相信,急切地要从对方口中确认一个答案:“海哥你当真明天回来?” 连海已经换好了鞋,想了想,回身对季明月道:“裕德丰的涮肉不错,饮料太难喝,小季记得你去餐厅前,到奈何桥那边孟芒的奶茶店捎带手买两杯。” 说完,便同钟锋示意,关上了门。 整个过程中他没再看季明月一眼。 季明月回过神来的时候,公寓已经空了。 他的脑袋被问号占满,思绪很诡异地劈了个叉,不禁喃喃道:“海哥啥品位啊,裕德丰的大麦茶配涮肉可是一绝。而且,也没听说过他有喝奶茶的爱好啊。” 和连海在一起这么久,他知道这种无甚营养全是色素糖精的小甜水,冥府府君是断不可能主动看一眼。 每每喝奶茶,其实都是他迁就着自己,想让自己开心罢了。 钟锋都气焰嚣张到上门挑衅了,事态如此紧急,海哥断不可能跟自己玩那些恋爱小情趣。这一会儿又是吃涮肉,又是喝奶茶的,不对劲。 可他又不清楚哪里不对劲。海哥到底什么意思? …… 连海食言了。 说好次日一早就回来,但季明月熬了个大白天,还是没能听到熟悉的敲门声。打连海的电话,直至听到“您所拨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的甜美女声,他才骤然反应过来,海哥的手机早就被当做“物证”收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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