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宋其松睁开眼,眼眸水润润的,不是眼泪,只是单纯在望向自己的时候这么明亮含波。 原也受不了:“好急。” 宋其松问:“急什么?” “跟你见面。”原也揉了揉脸,他叹气,“时间好长。” 宋其松笑着,安抚他也是安抚自己:“快了。” 所以他紧急追补一个愿望,他祈求乌龟大人。 “请让时间飞一下过去。” 很可惜,假乌龟大人没有这个本领,只能跟着松子一起祈愿。 乌龟大人乌龟大人乌龟大人。 能不能让时间真的如梭啊。 “好了。”原也告诉他,“乌龟大人全都听见了。” 宋其松弯着眼睛笑:“那谢谢乌龟大人。” 原也摇摇脑袋,他不吭声,心里却暗自接受,悄悄告诉松子:不用谢。 接着宋其松便将这只乌龟小心翼翼放进百宝箱,原也这个角度看不清有什么。 “里面有什么?” 宋其松翻出一条蓬蓬的小被子。 “有被子。” 他对这条小被子毫无印象,还是看了妈妈在上面贴的标签才反应过来。 标签上妈妈写着:松子三岁时最喜欢的被子,睡觉没有它会哭,但今年长大了,不再需要抱着被子睡觉了。 “啊,原来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被子。”宋其松举着被子闻了闻,蓬松的鸭绒里混杂着长久的气味。 是十多年前自己的气味,也有妈妈将它晒着阳光下吸饱了太阳的气味,有箱子木质的清香,更有妈妈的味道。 最熟悉的不是自己的气味,也不是阳光、木头的味道,是妈妈的味道。 宋其松垂下眼,他说:“我都不记得我有过这样一条被子了。” 他皱着眉头像是要夹住眼泪,隔了好久才说:“但闻到妈妈的味道的时候就有了印象。” 自己小时候确切有过这样一条小被,上幼儿园的时候必须要带着它,后来自己稍微长大了,被子早已不能将自己覆盖,妈妈告诉他要舍得,有舍才有得。 那会儿宋其松不懂,但还是乖乖地牵着妈妈的手,看着她轻轻地把被子叠起收好。 妈妈说恭喜松子长大一步,要学会在没有它的时候也能好好睡觉喔。 小松子说好,只点了一次头,因为一动他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第二个大型玩具是拿胶水粘住一条腿的威震天。 宋其松记得它,小时候带着它耀武扬威去学校,结果刚拿出来没一会儿就被同学弄坏。 那时他装大度,表面跟同学说没关系,不重要,自己还能再买,结果一回到家就扑进妈妈怀里哭,一边哭还一边恶狠狠地宣誓。 小松子说:“我再也不要把我的玩具分享给别人。” 其实妈妈当时怎么说的宋其松早已记不清,时间太遥远,除了几次刻骨铭心的眼泪之外他都已模糊,只是记得第二天起来时看见威震天完好无损地立在床头,只是行动不便,一碰它的腿就咯吱咯吱响。 好丢脸。 宋其松在眼泪掉下来的前一秒捂住了摄像头。 那边原也沉默了几分钟后才轻轻开口:“哭了呀。” 声音遥遥,又轻飘飘,像是一条蝉翼那样轻薄的毯子覆盖住他。 宋其松躲在这样的毯子下掉眼泪,他眉头皱得好紧:“一点。” 只是哭了几滴。 只是一点点。 原也在面对这样的场景总是笨拙,他想安慰松子不要哭,但又觉得这样的话太直抒胸臆,眼泪怎么可能就此止住。 所以他只是沉默着,在床上正襟危坐举着手机,屏幕那头只隐约透出点光,寂静下听见好几声松子压抑的啜泣。 “我好像都忘了以前我有那么幸福过。”宋其松闷闷出声。 是惊觉,是此时此刻才惊觉自己原来真的幸福过,他总以为当时那场潮湿的雨里困住的只是妈妈,现在想来原来还有自己。 自以为在雨中撑起了伞,实际上那只是自我安抚的错觉。 雨滴依旧淅淅沥沥,柔软却又不可阻挡地浸润自己每处肌理。 “其实当时我妈妈离婚时没有选择我,那个时候我确实有点生她的气,虽然知道她也没有办法,但还是心里很难受。” 会想如果没有弟弟就好了。 也会想为什么非要离婚,为什么大家不能假装一下,他看见那么多同学的家庭都是同样的虚伪,为什么妈妈非要选择离开呢。 宋其松其实理解。 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被抛弃的是自己。 在离婚后向蕙每次节假日都会来找他,但他很多次都是以学业繁忙为理由拒绝,是在怨怼,但又不敢将这份情绪表达太明显,于是在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里他也只是沉默。 像妈妈不再是妈妈,不再是怀胎十月将他千辛万苦带到这个世界感受爱意的母亲,而只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尽管这样,妈妈还是每年都给他准备着礼物,有些没有送到他手上的便藏在箱子里,刚刚他就发现好几个只在对话里记得的礼物。 有十五岁时妈妈打电话过来说的签名版球鞋,可惜当时他正值青春期,和爸爸闹得不可开交,在那个时候最不想接的就是妈妈的电话,妈妈话没说几句他就挂断。 球鞋才不重要。 宋其松当时安慰自己,告诉自己早就不需要这些虚伪的礼物。 “人都会有局限。”原也告诉他,“妈妈也会犯错。” 所有人都会犯错。 原也很早就清楚,人和人之间就是彼此伤害的关系。 受伤、愈合、妥协又或许是规避,结局圆满又或许破碎。 人就是这样。 伤害和受伤害只是一段关系中最稀疏平凡的日常。 但同样,表达爱和收到爱也如此。 想了很久原也才告诉宋其松:“但是爱是可以抵消的。” 亲身经历。 童叟无欺。 原也不想话太绝对,还是补充道:“当然你也可以恨。” 可以怨怼、可以憎恶,可以流露出被伤害的神情。 原也笨拙地从自己生活过往抽丝剥茧,他慢吞吞组织着话语。 “情绪可以有,感受到伤害了完全可以表达也可以掉眼泪,只是说过去后要去判断,判断要不要再进行这段关系。” 原也想自己实在太懂得舍得。 他经历的爱如漫天飞花纷纷扬扬朝他涌来,但同样他受到的妒忌、猜疑与失望也如飞雪,浩浩荡荡将他覆盖。 在此刻,他想自己终于成了宋其松生活上的哥哥,他告诉他。 “其实最终就是随心走。” 没有一切比自己更重要。 宋其松眨眼间又掉一滴眼泪:“好。” 原也说得太对,爱意可以抵消一切的失误,更何况这是妈妈。 他放下手,眼睫湿哒哒团成一团,宋其松没有看屏幕,只是垂下眼许诺:“我也要随心走。” 心结是藤蔓,终于在今天彻底开解,柔柔顺顺平摊,如此笔直又如此光洁。 原也端着哥哥的架子夸他,绞尽脑汁想:“就是这样,松子好聪明,也很厉害,能自己一个人长这么大。” 话说得颠三倒四,到最后原也也意识到自己安慰得太烂,只好停下,把脸凑得更近一些,想要松子从自己眼睛中读到千万的真心。 宋其松点头:“是的。” 只是心里却想着原也,想他其实比自己还要厉害。 关于他的传闻实在太多,哪怕宋其松故意不在意但总有那么一些进了耳朵,他忍住不搜不找不在意,但在今天他实在想知道。 他开口:“那你——” 话还是断掉。 在接触到原也视线的那一刻宋其松就哑了声音。 很多事情并不是开口说了就会好,甚至很多时候都不可触碰,宋其松告诉自己必须要谨慎,于是他噤声。 原也没听清:“什么?” 宋其松换了句话:“说你也很厉害。” 原也当然承认。 他盯住宋其松泛红的眼眶:“是事实。” “现在想立马在你身边也是。”
第38章 是 也许是乌龟大人真的听到了祈愿,这个夜晚过得实在飞速,等到宋其松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回到了小区门口。 今天是一月二,新年的第二天。 比新生更为稚嫩的是原也,比街道两旁不断闪烁的电子屏更夺眼的也是原也。 宋其松远远一眼过去就看见了他。 今天他外套是一件嫩黄的羽绒,头上戴了一顶浅蓝的帽子,撞色十足,人躲在深蓝色广告牌下面,各种颜色混杂一起实在扎眼。 只是神情有些恹恹,但在看见宋其松的那一瞬立马明亮起来。 “哥哥。”宋其松叫他,“我来了。” 原也唰一下抬起头,早起赶车的苦大仇深眨眼间便灰飞烟散,他向宋其松小跑着过来,临到头了也不收力,任由自己啪得一下栽倒在宋其松身上。 宋其松稳稳接住他。 原也又跟小狗似得拱了拱他:“好困——” 极其幽怨,绕梁三尺而不止。 但下一句又转了话题:“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两个现在像盼盼小面包?” 刚刚飞扑过来的时候他就觉得像是两个吐司在拥抱,绵软回弹,又蓬蓬的,原也想这画面看起来就好吃。 宋其松看了看他嫩黄的外套:“你最像。” “妈妈搭配的。”原也坦荡荡接受,就着这个拥抱仰头,“那你要吃我吗?” 眼神晶晶亮,问的是宋其松要不要吃掉他,但话里话外全是在向宋其松传达信号—— 我可以吃你吗? 吃哪里? 宋其松飞速地略过一眼原也的嘴,一瞬间大脑里就充斥着今早临走前看的各种接吻秘籍。 松子鼓励自己要硬气一把,他点头,目光灼灼:“要吃。” 原也特别乐意,果断撸起袖子露出胳膊:“来。” 宋其松:“……” 不是,这真的是这个意思吗? 还有这姿态语气,松子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在什么兽人世界,而他的本体其实是一条狗。 但他还是十分乖顺地低下头,轻轻在那截胳膊上印了一个吻。 “闻了。”宋其松委屈,“不香,不想吃。” 原也带里奥早就带出了经验,对于松子也全然不在话下,他双手捧起宋其松的脸,眨着眼睛万分真心。 “真的吗?” 宋其松盯住原也几秒:“假的。” 话没落干净,便急急地亲了上去。 那瞬大脑只留下一条指令,360°全方位喊叫:亲上去!回忆教程!亲上去!记得教程啊啊啊。 于是就这么亲了上去。 但在吻落下的那一秒,什么攻略全化为白烟飘飘荡荡散尽,宋其松只留下冲刺一千五时那样的本能,不断突进、突进、再突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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