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一年的蜜月,但其实小席现在也在考核,所以他们俩这一阵子并不清闲。” 不知内情的祝盈盈见他们俩没说话,便主动帮忙解释道:“等他们这一年忙完之后,就能好好放松放松,到时候祝鸣这小子就能抽出一些时间,去考虑些他自己的事了。” 钱多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我明白的,不急不急。” 在外人眼里,席羡青这段忙碌的考核结束后,才是这段婚姻的真正开始。 却不知道这份协议的年限是一年,于他们而言,考核结束,这段婚姻也差不多该走到终点了。 祝鸣回过神来,对着钱多微笑一下:“钱多,有关你的实验室和未来的计划,我们去花园里稍微聊一下,好吗?” 豚鼠的屁股蓦然颤了一下,钱多难以掩饰声线的激动:“好。” 祝盈盈脚边的小兔子耳朵抖了一抖,脸上却像是满不在意:“你们去聊,我呀,正好带着小席看看我养的小宝贝们。” 她一边说着,一边热情地拉拢着席羡青来到客厅的另外一边:“小席你过来,看看我养的这盆小橘子。” 祝鸣和钱多的身影向花园的方向远去,席羡青收回视线,看向眼前的植物。 如果不是祝盈盈提前告知,席羡青甚至完全看不出来是一盆橘子——因为它的果实是崎岖诡异的放射块状,表皮粗糙,大体是微微泛着青的橙色。 它丑到令席羡青完全构思不出任何合适褒赞的词汇,只能说:“……长势很好。” “这个呀,是祝鸣妈妈当年留下来的,说是很珍贵的品种,叫什么千星柑,反正我是欣赏不来。” 祝盈盈给笼中的兔子喂了把干草:“我这妹妹啊,当年没告诉我该怎么养,所以我一直都养得半死不活的,今年突然结了这么多果子,你说是不是个好兆头?” “吴医生前两天打了电话给我,说了他的复健情况。” 她直起身,望着席羡青的脸:“小席,我真的……无法用言语表达对你的感谢。” 席羡青摇了摇头:“我只是陪同,复健全程是他自己撑下来的。” “你不明白的,这孩子……向来都只想让人看到他轻松的一面。” 祝盈盈望着席羡青的脸:“复健这种事,他能够做到让你一直来进行陪伴,就意味着你已经走进他心里了,这是连我都做不到的事。” 席羡青悄然一怔。 “哦对了,下个月的五号,是他的生日。” 脚边的小兔子支棱起了耳朵,祝盈盈拍了拍手:“小席你叫上你的姐姐一起,我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就在花园里办个小派对,你说好不好啊……” 花园里,祝鸣并没有再拖泥带水下去,而是选择和钱多把话开诚布公地讲开。 “钱多,我小姨之所以会邀请你来,是因为她对于我回到研究院当教授的生活,始终还抱了一线希望。” 祝鸣盯着眼前年轻的男生,声音放得温和而不容抗拒:“但是我有必要和你说清楚我的感受,那就是我不会再回去了。” 钱多嗫嚅道:“可是,我们实验室最近新购入了许多仪器——” 祝鸣知道这孩子很难死心,于是选择说得更直白一些:“你们的实验室经费再足,但注定也是一个已经成型的团队,如果我要加入,兴趣爱好和研究方向必定要向你们进行妥协。” “我做不到。”他望着男生的脸,微笑道,“因为现在的我,更喜欢掌控自己人生的感觉。” “我们近几年也不仅仅聚焦于啮齿类精神体异常,而是向不同的精神体类型发展,这和您一直感兴趣的方向也是重合的呀。” 钱多吸了吸鼻子:“导师也让我传达,只要您愿意,那么实验室将以您感兴趣的大方向为主,也就是说,团队是为您一个人服务的。” 听到这里,祝鸣实在是有些绷不住了:“……你导师疯了吗?” 钱多眼泪汪汪:“因为没有您几年前开山的那几篇文章,我导根本当不上导师,也就不会有我们现在的实验室啊!” “我知道我这么问,会十分的冒犯。” 他望着祝鸣的脸,轻声问道:“您还这么年轻,难道……就不想再争取一次下届首席的机会吗?” 祝鸣的身体微微一顿。 “你该走了,钱多。”良久后,他抬起眼,露出一个平和而浅淡的微笑:“我会回复你导师的邮件的。” 他并没有说自己会拒绝还是同意。 钱多一愣,神情虽有些犹豫,但也明白不该再多问下去,于是鞠躬,离开了花园。 坐在花园里,祝鸣出了一会儿神。 已经是快要入冬的时间,蔷薇花丛的景象不复夏日,冷风袭过,暗淡干枯的花茎随风颤颤地抖着枝叶。 祝鸣只穿了件薄衫,熬不太住,正准备操纵着轮椅转过身,肩上却蓦然一沉。 一摸,是件外套,回过头,看到站在身后的席羡青,他微微一笑:“偷听可不是美德啊,小席先生。” 席羡青没说话,只是神色淡淡地盯着他看。 祝鸣歪着头打量着他的脸:“怎么,生气啦?” “没有偷听,也没有生气。” 席羡青平静地进行了否认:“只是觉得你如果拒绝,应该拒绝得更彻底一些,而不是用’我会回复你导师邮件’这样的话,进行模棱两可的回复。” 祝鸣的嘴角动了一下。 “既然你现在没有生气。” 祝鸣神色自若地将话题岔开:“那么正好,我现在要和你说一件,大概率让你生气的事情。” 席羡青:“……?” “虽然有一点早,我觉得我不该拖下去,不然对你考核的影响会变得更大。” 祝鸣低头思考了一瞬:“还有小半个月,你就继续开始七区的考核了,对吗?” 席羡青眉头微动:“是。” 祝鸣点了点头,说:“这一次,我可能没有办法和你一起同行了。” 席羡青的喉结动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祝鸣是在开玩笑,可是祝鸣的眼中并没有平日里或轻佻或促狭的笑意。 他在认真地、平静地叙述着自己的决定。 良久后席羡青问:“为什么?” 祝鸣对他笑了笑:“你知道为什么的。” 席羡青没有再说话。 “我会一直待在七区,只是我不会陪你去高校那些地方,进行之前那样的走访和会面了。” 他用手比画了一个双引号:“毕竟你我在七区多少也算是个‘风云人物’,有些过去的人和事……我确实没什么精力和心气去面对。” 席羡青一部分的理智,其实是可以理解祝鸣的选择的。 可另一部分的他,却遏制不住地回想方才祝鸣并肩和钱多站在一起的场面,驱使着他哑声开口道:“你不想和我同行,究竟是因为不想去面对这些过去的人……” 顿了顿,他别过脸,冷声问道:“……还是因为有了其他想认识的新人?” 又开始了。 祝鸣在心中无声叹息,温声反问道:“就算我有了想要新认识的人,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席羡青回答得不假思索:“可你现在是我的私人医生。” “所以我的责任仅仅只是医治你。”花园里的夜灯柔美而暧昧,祝鸣的语气也放得柔和,“但是现在我已经帮你找到了解药,不是吗?” “哪怕我想要为自己的未来做一些打算,又有什么问题呢?”他问。 未来。 这两个字压在心头,沉甸甸的,却让席羡青一时无法辩驳,良久后才挤出来一句:“但是你找的解药……药效很不稳定,不是吗?” 祝鸣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盯着他的脸看。 席羡青的胸膛无声起伏,因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已经完全没逻辑——他正在无理取闹。 后退了一步,转过身,他径自离开了花园。 他们吵过架,冷战过,但这次却是不太一样的、堪称新奇的体验。 没有任何直接爆发冲突——祝鸣和他沟通的语气自始至终都是柔和而沉静的,而且这一次,祝鸣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席羡青刚好无法反驳的。 因为祝鸣提到了他们的未来。 从和席慕妃在酒会上被欺负的那个夜晚起,有关未来的每一步,席羡青都计划走得缜密冷静,从不允许自己出错。 ——作品被希明星博物馆列为永久收藏的、最年轻的珠宝设计师,第一件作品便是在拍卖会上挂名参展的艺术家,席建峰最重视的亲孙子,以及六区的未来代表人。 而他和祝鸣共同的未来,似乎也是十分明了的——因为他们的协议在最后一场考核结束后,就会终止。 然而回到六区待了足足一周,席羡青发现,自己无法在脑海里拼凑出没有祝鸣在的将来。 哪怕只是一场没有祝鸣陪伴的考核,便已经让他感到心烦意乱。 “羡青。”叶鹭敲了敲门,“徐夫人来沟通项链改款的事情,已经到楼下了。” 席羡青回过神来。 “叶姨。”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沉声道,“去查一下……祝鸣当年车祸具体的经过和细节。” 顿了顿,又蹙眉补充道:“以及他在当年的首席竞选前……有没有和别人有过恩怨。” 祝鸣这两天也没有特别好过。 不去七区陪席羡青考核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他的心归根结底还是肉长的。 席羡青前去七区考核,意味着他要挖掘七区现任首席的生活与过往,从而产出一件讲述这位首席人生经历的作品。 虽然轻舟已过万重山,现在的祝鸣确实已经放下,但他也真豁达不到这般地步。 更何况他原本的义务,也仅仅是一个私人医生而已。 然而在表达了无法与席羡青同行的决定后,祝鸣发现,自己的心情并不爽快。 考核固然是席羡青的事情,但经历了这一切波折坎坷,祝鸣也已经将这件事看成了生命之中的一部分。 也正是因为祝鸣曾与人生中最关键的机遇擦身而过,所以他希望,席羡青可以抓住属于他自己的一切。 犹豫了一周,祝鸣最后还是决定主动联系一下席羡青。 电话还没打出去,家里的门铃却先一步响了起来。 七区这两天接连降温,今天更是下了一场过渡深秋与初冬的大雨。 门开的瞬间,祝鸣先是被冷风吹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空气潮湿,他抬起眼,便看到举着黑伞,安静伫立于大雨中的席羡青。 他穿了一件黑色大衣,眉目俊美而冷峻,站在门前,没什么表情地注视着祝鸣的脸。 打着伞的那只手骨节分明,隐约可以看到婚戒上细闪的清澈蓝光。
87 首页 上一页 64 65 66 67 68 6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