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世事如流水,他竟然觉得有些荒谬。 “所以你是认为,雪千山在东洲?” “是。他的执念便是成神。” “东洲神祈,他要屠神。”
第93章 神祈道终(正文完) “少主,你当真决定了吗?”浮影俯身,小心翼翼观察少年的神色。 周辛昂忽地望向窗外的光线,烈日下,一切都欣欣向荣。他扬了扬唇角,忽地开口,“我又死不了。” 转移天惩,他还有师姐替他兜着。这般想着,少年阴郁的面上都多了几分明媚,他显然心情十分好,只是同浮影道,“神祈快到了。他会去的。” “他不会甘心看神鹿的因果被补上。” 因为他恨,他便不能让半神飞升。 不多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圣子大人,神祈快开始了。” 是侍女在催了。东洲百年一见的神祈,半神失去的机缘,天地难一见的吉日。整个东洲都沉浸在喜气洋洋中,他们欢呼着,聚集在荒山之外,等待他们的半神降世。 或许说,是等待半神飞升。 神之飞升,福降于世,祈福之人可得神之馈赠,继而东洲会成为五洲之内灵力最为鼎盛的大洲,继而引来更多修士,兴许东洲不再颓败。 天象异变,天际边拓染上血红霞色,在荒山之内,一位上身为清俊男子,下身为鹿神的半神闭着眼等待着。他的面前此时悬着一枚巴掌大的沧珠,那神鹿撩开眼睫,眉目间却满是淡漠。 然而他面前的沧珠明灭,分明是颓败之象。 许久,他静默地抬头,望着天际不语。这时,鹤一真人进来了。 “明松半神。”鹤一真人望着这个五百年前便认识的半神,忽地生出几分陌生。只见明松半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准备的如何了?” 问的是神祈的事情。 “都已经准备好了。” 神祈会有众多修士与信徒前来荒山为半神祈福,如若半神得到一线仙缘,便可飞升。鹤一真人一面想着尘缘所到,自己的瓶颈应当就可以破了。 他本想再开口问明松半神,关于自己的尘缘一事是否化解,但明松只是厌倦地看了他一眼,“让我再看看我的孩子吧。” 鹤一真人拧眉,本想劝,神不应当无法丢下尘缘,但最终还是闭了嘴,将周辛昂带了进来。 这是周辛昂第二次见半神,第一次兴许是许多年前,那时他并不知道这个人首半鹿的怪异人是半神,只是出于惊觉,第一回觉得这人生的那般好看。 那人的鹿身踏着光到他的身前,眸光冷淡,却同他说,“叫我父亲。” 但仅仅一句,便是往后将近百年的圈禁。少年只是一个附庸,他只是一个错误,他是污点,哪怕半神再不喜他,最终却碍于尘缘让鹤一真人收他为弟子。 他对于这个半神更多的是怜悯,甚至于是可怜。但他没有说,他在报复。他在报复一个半神却眼睁睁看着他的娘亲被他真正的父亲手刃,他恨这个虚伪的半神。 他曾经称他为父亲,也唤他为半神,但在他心中,这个半神只是个倒霉的可怜可恨之人。他怨恨这人不是个纯粹的神,心中没有众生,只剩一条无情的修仙路。 但他只是笑了笑。周辛昂身上的天罚少了一半,他带着余寻音的尘缘,走到了这个世间的半神身前。 明松半神好似是十分欢喜他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关于半神的气息,又望着他那张十分肖似他娘亲的脸微微出神。 “真像……” 那半神轻声呢喃,望着他的脸微微出神。周辛昂却觉得作呕,半神也不过是个虚伪的半神。所以,他不会成神。 他只是点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荒山。他没有再叫鹤一真人一句师父,也没有再叫一声半神。他走出去,任由日光落在他身上。他觉得轻盈,觉得自由。他微微一笑,出去不过百里,忽地一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朝他的脖颈一批。 少年后颈的皮肉薄薄一层,垂下的眼眸落在地上的影子时却无声勾了勾唇角。 * 陈时和沈卿池他们到东洲时,神祈只剩下几日不到。知晓周辛昂的想法时,他甚至暗吃一惊。少年望着他,一双眼眸漂亮得像一汪水,这让陈时想到了初见时的少年。 如今的周辛昂面上褪去了怯弱,反而多了几分坚毅,他笑着却也比任何人都决绝,“师兄,莫要劝我。” “我不会死的。” 陈时的眼神暗了暗,最终只是说,“师兄和你师姐一直在。” “莫怕。” 少年笑得像一枝颤颤巍巍的花儿,“自然是不怕的。” 余寻音进来就是这么个场面,她看着陈时和周辛昂,勾了勾唇角。“师兄。” 直到月色下,余寻音同陈时二人独处,余寻音忽地开口,“师兄,半神非神,鹤一真人也非真人。” 陈时回过头,拧眉,“为何?” 余寻音扭过头望向满是星河的天空,那些明亮的星空在天空忽闪,余寻音却觉得心口惴惴不安,“鹤一真人,他的尘报要到了。” 神祈时,他不会突破,而半神也不会成神。神祈的修士与信徒一旦发现他们的神再也无法成神时,那会是一个怎样的场面? 她嘲讽一笑,回头看陈时,“师兄为何要找那人?” 陈时回,“他不应当这样快活地活着。” “这对于曾经被他屠杀的冤魂们不公平。” 天道,最是无情。 竟然天道无法干预,那他们来干预也是一样。陈时忽地摸到青鸾剑,剑身因着他的触碰微微发出清鸣。 余寻音看着他的师兄,忽地开口,“师兄,你……” “无碍。”他摇头,屋内的沈卿池抬头看他,他笑了笑。 * 几日后,东洲神祈。 “半神真的可以飞升吗?” “我们东洲终于不再是只有半神而无修士的破洲了!” “明松半神!” “……” 众人在荒山之外,他们围绕着中间的阵法,无数灵石摆布,天际一片清明,分明是个好天气。 他们欢呼着,在阵法内狂热地呐喊。 在一处嶙峋碎石处,一个带着面具的青年寒着脸冷笑一声,好似在嘲笑着那群无知的人。他的目光望着万里无云的天际,无声笑了笑。 周辛昂就这时悠悠转醒,他看着站在身前的青年,嘲讽地一笑,但面上却装作害怕的样子,“你……你究竟是谁?!” “我?”青年好似听到什么有意思的问题,残忍地望着青年,“我啊?” “我是——” “你的亲生父亲。” 周辛昂垂下眼眸嫌弃地神色一闪,抬起头对上青年,“你……你疯了吧?我的父亲……可……可是半神……” “半神?”青年好似听到了什么各位好笑的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周辛昂只是垂着眼睫,不太敢看他。 但下一瞬,男人一把掐住他的脖子,那力道大得让周辛昂面色霎时间苍白,说不出话,“我才是你真正的父亲。” “如果你当真是半神的孩子,又怎么可能百年修为才不过筑基呢。” 哼笑间,男人如同丢弃杂物似的将他丢在地上,忽地一脚踩到了少年的脚踝处。 “啊!”少年疼的惨叫,咬着牙恨恨地瞪着青年,周辛昂当真觉得这青年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偏生疯子还不自知,只是笑着又将青年拽起来。 这时,青年朝着人群下的阵法丢下一颗浸透怨气和死气的珠子,那阵法肉眼可见地变换,竟然顷刻间引起一声雷鸣。 隐隐雷鸣,稍息,天际转而乌云密布,竟然是同天惩时的天雷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 “怎么会是天惩?” “半神怎么会引来天惩?” “……” 而荒山内,明松半神本在运气,那道机缘一直环绕在他身侧却迟迟无法和他融合,他拧眉望着天际,滚滚雷声,竟然是警告。 他无措地抬眼,觉得压在身上的那道机缘被抽走了。 直到第一声天雷落下,整个修仙界都炸开了锅。神祈变成了天惩,简直是千年一见。众修士乱成一锅粥,但那道天雷只是隐隐雷动,好似并无落下的意思。 但周辛昂却勾起了嘴角,他看着雪千山的背影,指尖微动。 谁都不知道,在神祈的阵法后还有个逆转阵法。雪千山想要挟他屠神,却不知半神其实不会为此放弃飞升,所谓无法飞升是因为半神非神,注定无法成神。 他被雪千山丢进阵法,青年徒手捏诀,这时却发现了不对劲。阵法内,少年的位置与他相对,确实一个互换的位置。一道尘缘化在他们身上,如何也牵扯不开。就这时,旁边传来了一道声音,“日月宗宗主。” 是陈时。 他冷冷地望着雪千山,忽地一笑,“百年了,你也没想到,还会有人知晓你是曾经的日月宗宗主。” 两人相对。雪千山却徒然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然而他却无法动弹,被尘缘狠狠钉在原位。 天道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你当真要把沧珠剖出来?” “我剖沧珠,你替我夫君补最后一道机缘。两不相欠。” 陈时淡淡地回,天道都迟疑了,“可是这样你还要重新修上百年,对你本身的修为而言也会受影响。” 化虚期的鲛人少之又少,如今世上只有寒灯一个,但沧珠取之鲛人羽化之时,世间仅此两颗。 倒是陈时坚定地道,“是我夫君欠了苍生的情,我们还这最后一道尘缘,应当的。” 天道虽不明白,但此刻却懵懂地回好。 半响,一滴血从陈时的胸膛滚出,里头剖开,竟然是个闪着淡淡月华的沧珠。他的面色瞬间煞白,却坚持着徒手将那颗沧珠从心口挖了出来。 直到沧珠丢进阵法,霎时间一道天雷落下打在三人身上。 陈时“噗”地吐出一口血,却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更痛快,他的一魂好似飘起,那魂魄飘飞。 第二道天雷落下,雪千山半跪着,忽地觉得周身禁忌更深,竟然是彻底动弹不了,他赫赫地望着周辛昂,对上少年毫无感情的双眼。 那双眼睛格外像那个满眼都是他的女人,但如今这双眼看着他,只余下寒凉。 少年身上都是伤口,他爬起来,踹了一脚已经无法动弹的雪千山,“父亲大人,”少年嘴角翘起,继而道,“那边祝你永世不灭吧。” 这一声温润的声音却令雪千山坠入寒窖,他无声地闭上眼,再无言语。 陈时迷蒙地望着天,这时好似有人抱住了他,他好似摸到了温热的血,继而是感到一滴滚烫的泪。他难以看清面前,最终却嗅到了一丝冷香。他翘了翘嘴唇,本想开口,但下一瞬感到被人吻住。 那人轻轻地吻着他,许久才开口,“一切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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