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时趴在沈卿池的肩头,看那个神情怯怯的男孩。 那男孩似乎也注意到了陈时看他,目光闪过一丝光,竟是偷偷跟着他们。 男孩有些特别,或许可以从男孩这问出些什么。 这时,头顶传来沈卿池的声音:“看什么?” 这话有些熟稔,好像他们在说家常话。 陈时有些新鲜,想到了骨生。 骨生是他在西洲捡的弟弟,捡到时和南海差不多大。 小小个,右眼瞎了,还瘦的和皮包骨一样。 记忆中的西洲雨夜闷热,雨雾冲刷石板,只留下一池残荷与小小的骨生。 “哥哥,你要离开吗?” 陈时抿唇,他没想过自己会像当初骨生一样被自己抱在怀中这般抱着。 和个小孩似的,莫名羞愧。 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感到那小孩的眼神也带了几分好奇。 有些别扭地同沈卿池说:“仙君不如放我下来吧,我恢复了些,应当是能走的。” 抱着他的仙君没说话,神色依然是淡淡的,但还是弯腰将他放下,只是这下没再言语。 两人停下,那中年男子也没什么反应,好像他们做什么都不太值得吸引他的注意。 仙君的面上无端绷紧,没再看他,陈时踩在厚厚的雪上,感觉像踩在棉花上。 雪总是寒凉,陈时被冻得一缩。 前面的沈卿池起初走得快些,走着走着又慢了下来。 陈时便踩着那位仙君的脚步慢慢走。 然后走了几步,又与仙君齐肩并行。 他微微仰头,又看这个不擅言谈的仙君,像是这仙君如同一块沉重的墨,在洁白宣纸上留下浓重字迹,却一声不吭。 陈时倒也见过许许多多的人,天赋极高的仙君也多了去,但这般年轻寡淡的仙君倒是头一回见。 但又想到,修为高深的大能大多也不爱言谈。 少年这会背着素剑,腰间的银铃随着少年的动作又开始响动。 铃铃的声响与踏在雪地里的声响交错,无端静寂,又添了几分灵动。 少年灵动与青年沉默形成对比,却又异常默契。 在少年看不到的角度,青年默默看着少年腰间的晃动的银铃,看少年被寒气冻红的耳尖。 似乎看起来,少年真的很脆弱。 但西洲到中洲一行,一月时间虽说不长,但也指不定吃了些苦头。 沈卿池有些烦躁,胸口处的寒玉分明冰冷,但他的心却乱得静不下来。 这时,他们已被带到一处府邸。 金边屋檐在雾蒙雪色下显得熠熠生辉,只瞧见那翘起延边似乎缀着散着淡淡光泽的鲛珠。 两人站立在府邸前,只见那府邸上挂着一个通体漆红的朱色牌匾,那处牌匾正写着——弈星阁。 弈星阁? 中年男子终于有了别的反应,倒是神色淡淡地说:“我们弈星阁与日月宗交好,抓获鲛人也是为日月宗效劳。” 陈时问:“那圣子?” 中年男人理所应当:“自然是我们弈星阁的弟子。”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互换眼神后,沈卿池开口:“我们能见到圣子吗?” 中年男人没想到他们会这么问,不过思虑片刻又道:“圣子大人最近都在为南归节做准备,不过嘛…” ——“今年圣子大人会回宗门,倒是可以安排见一面。” “毕竟,你们俩可是一年来第一个接下任务的。” 那语气好似他们是倒霉蛋一样,陈时面上笑着,后槽牙倒是磨上了。 沈卿池见他这般忽地笑了一声,虽然转瞬即逝,但陈时却耳尖地听到了! 笑了? 这倒是稀奇。 陈时也不知道自己稀奇什么,好似早早就觉得沈卿池不爱笑似的。 不过毕竟哪个爱笑的人,成日板着一张脸啊? 但他还是说:“哎,你笑什么?” 沈卿池目光落在陈时冻得通红的脸蛋,以及那暗恨的小表情上,只觉得鲜明意气。 “好久没见到你这般活泼的了。” 那语气好似在逗弄小孩,陈时暗自翻了白眼,但终归是要巴结人家。 又干巴巴地憋出一句“哦”来。 两人被安置在弈星阁的后院。 那庭院很偏,倒是格外安静。 不过弈星阁这会倒是没什么人,神神秘秘的。 庭院中还在下雪,陈时跟在沈卿池背后走。 这时,庭院传来一声动静。 “吱呀~” 是旁边的屋子被打开了。 回头一看,只见里头漏出双乌黑的眼睛。 是刚刚那个孩子! 他怎么会在这? 两人疑惑看去,只听少年转了转眼珠,声音清澈:“我知道你们要找圣子大人。” “但今年,其实我们有两个圣子。” “我可以带你们去。”
第04章 鬼修夏长赢 两个圣子? 屋外飘雪,周遭静寂如同进入荒芜之地。 陈时身后素剑却像是酷爱霜寒雪色,在身后嗡嗡发出清鸣。 男孩仰着头看他们,漆黑眼珠透漏好奇。 目光落在他背后的剑。 陈时负手抚剑,那剑鸣又静了下来。 沈卿池歪头看他,目光落在他身后,问起了剑:“这是你的本命剑吗?” 陈时闻言抬头,没有马上答。过了一会才说:“算吧。” 又听沈卿池问:“西洲也有剑客吗?” 陈时听出了沈卿池的言外之意。 西洲主修诡道,用刀与暗器更多,剑反而不适合诡道。 剑主修天下正道,以修天下正气,西洲叠嶂与毒物甚多,确实不利于剑修。 故而,西洲少剑客,诡道无剑修。 这是仙门正道公认的修行法则。 但陈时也不生气,只是“腾”地一声起剑,素衣在雾蒙雪色中如出窍蒙蔽的光,剑影觥筹,破雪而出。 银色护腕折出寒凉意味,仅仅起剑,便精彩绝伦。 那剑在雪中比之更素,少年身姿薄弱,但如开弓的箭,瘦削但锋芒毕露。 飘雪被剑气打散,在空中被剑气打出利刃气势。 “唰唰唰~”几声,只见前方房屋的外壁被飘雪打出凹陷,如同被利器穿过。 再回神,少年微微回身,剑已回鞘。 少年乌黑发髻微扬,只漏出一双乌黑透亮的眼。 亮晶晶,肆意又张扬。 “呵~”沈卿池被忽起的剑风断了一缕发丝,青丝被寒风吹散,冷硬轮廓也感到一丝暗含的杀气。 分明是以下犯上的挑衅,沈卿池却并不生气,心中似乎莫名的感到开心。 陈时又笑盈盈看他:“我倒是西洲诡道乌合之众之中的一位——” “不过……”少年声音沉着,在风雪中却清晰的很:“我主修剑。” 沈卿池这般看着少年,声音却很温润:“剑适合你的。” 陈时以为沈卿池会说什么诡道怎的还练剑的言论,但青年却伸手摸到了剑鞘。 声音沉沉,夸了句“剑很好。” 陈时脸上慢慢又洋溢出笑来:“是一位交好的故人送的。” “是吗?”沈卿池的声音似乎沉沉的,在风雪中被吹得很散,几乎像在呢喃。 陈时觉得奇怪,但也没太在意,声音含糊道:“是吧。” 莫名其妙的对话,但两人都心有灵犀地越过了这个话题。 少年踢了踢雪,躲在暗处的男孩漏出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睛,一脸兴奋地跑出来。 直到走近陈时,竟是直接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腰。 声音也甜甜的:“大哥哥,你好厉害呀!” 陈时被夸得脸上一燥,真正厉害的在身边呢。 于是他说:“厉害的是另外一位哥哥。” 男孩却不回答了。 陈时一时之间觉得这小孩也有意思的很,只是摸了摸男孩的头,轻声问:“你说的两个圣子是怎么回事啊?” 男孩嗫嚅了下双唇,犹豫了下,像是下定决心:“大哥哥,还有位圣子,被保护起来了。” “出现的那位圣子,其实是献祭给鲛人领主的。” 陈时被这话惊得皱眉,“献祭?” 男孩重重点头:“鲛人和日月宗一向交好,每二十年挑选的圣子其实就是牺牲品。” “反正,那些圣子最后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男孩似乎也想不明白,只是声音略有些悲伤:“我之前,遇到一位好看的哥哥,那个哥哥说要带我离开的。” “但他是圣子,南归节后就再也没回来了……” 有些蹊跷。 陈时忽然想到了部分鲛人的记载。 里面有一类功法,算是逆天而行的法则。 修行的鲛人十分暴虐,以至于对待伴侣也无法保持冷静。 甚至在暴乱时,很有可能残杀同族和看到的一切生灵。 如不及时扼制,鲛人本身也会因此陨落。 但这类功法进阶十分迅速。 还是有不少鲛人修炼了。 于是,就开始有鲛人想尽办法,躲避弊端,或者寻求其他方式以躲避无可避免的死路。 结果,还真的让他们找到了。 那便是寻找能吸收鲛珠的人族,将所有暴乱灵力全部渡到人族体内,由人族承受照这个痛苦。 至于修炼方式,便是双修。 很直白,被送去的圣子就是个容器。 甚至连被采补的炉鼎都算不上,等被鲛人用完,就只剩下爆体而亡的结局。 代替那些走捷径的妖修承受本身不该承受的天罚。 天道向来无情,逆天修行的人往往都会遭受天罚。 妖修之中罪大恶极之辈以及邪修和魔修多多少少都会遭受天罚。 这是针对与逆反天道的惩戒。 而诡道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一类,既不是罪大恶极之辈,也不算仙门正派的一类。 修行诡道的人,都是无可奈何,踏上生死道的人。 陈时曾经差点成为炉鼎,对这类强行采补亦或是被当做容器的行为,深深厌恶。 “另一位圣子,是谁?” 他的声音此刻有些抖,细听下还能感受到强忍的怒意。 少年弯下腰与男孩平视,半蹲的身子上,细白手心被掐出血来。 冷寒气息将修者的嗅觉也冻得不甚灵敏,但身为上位者的沈卿池却还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 他对血腥格外敏感。 像是深入骨髓,无数个日夜。 是无法忘怀的气息。 这时,西面的屋檐忽地传来声响。 那声音在风雪声中格外地轻,像是混入风声。 “小心——” 沈卿池的声音寒凉,此刻透漏些许肃杀之气,只见灵气在空中闪出一面灵气盾,将打来的回旋镖打回。 陈时回神,鼻息间已被沈卿池身上的冷香铺天盖地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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