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怕斯塔舒态度强硬,却怕昭朝继续说些带着明显保护偏向的话。 这次斯塔舒没有再阻拦,只是在两人从他身旁经过时,低声对司刻洛说道:“司刻洛,你最好站在你父母的墓碑前认真忏悔。” 这句话同样让昭朝听了进去。 忏悔,什么样的人做了什么样的事才需要忏悔? 不言而喻。 他面色一沉,眼中晦暗不明,险些动摇自己前一晚数次稳固下来的坚定。随即他想到当年斯塔舒远在外星,便觉得这两人的话都没什么说服力。 可是正因如此,斯塔舒对这件事情的了解,不应该和他一样,是众所周知的版本吗? 怀疑的种子被风吹来,在昭朝心里落下。 两人先斯塔舒一步走进陵园,历代皇室统领的墓碑都在正中央的区域,曲水环绕、树木荫蔽。 昭朝是第一次进来,料想中司刻洛也该是第一次。 当年出事后,斯塔夫和夫人都没有下葬司刻洛就被送走了,紧接着七年疗养,回来以后斯塔舒也不让他祭拜。 可进入陵园之后,司刻洛却连指引都没有看,目标明确地就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小灰狗比他速度还快,四条小短腿扑腾着就超前跑去。 昭朝眉梢一扬,看了一眼指引跟上他。 “这地方环境倒是不错,比我住的地方都好。” 昭朝更像是来郊游的,他看着周围的景色,由衷发出感叹。 司刻洛看了他一眼,“如果婚姻记录没有出现变更的话,以后你也能住在这。” 他这话说得隐晦但明确。 昭朝夸张笑着哈了一声,“那我宁愿曝尸荒野。” 两人在斯塔夫和夫人的墓碑前站定,面前的墓碑样式比周围其他统领都要简单许多,没有繁复的花饰纹刻也没有照片,只有两个竖排的名字。想来应该是斯塔舒授意,顾及兄长的喜好而设计的。 墓碑前很干净,纤尘不染,却也不见花束。 小灰狗在墓碑周围转了一圈,最后乖巧地贴着碑坐下,发出一声细小的呜叫,仿若悲伤的叹息。 “我回避?” 昭朝是没有要祭拜的意思,无论从立场还是个人情感都没有这个必要,便罕见地贴心询问司刻洛,如果他有什么想说的,他可以回避。 “不用,亡者不听生者言,我没什么要说的。” 司刻洛说着,在碑前笔直站好,深深鞠了三个躬,接着又跪下来,双手交握抵在额前,磕了三下。 这是皇室的祭拜礼。 昭朝在一旁看得唏嘘,却又暗自惊讶于这人的理性。他对司刻洛的印象,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与记忆中那个躲在桌子下面哭的小孩已经相去甚远。 司刻洛已经结束祭拜礼,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顺手揉了一把小灰狗的脑袋。 “走了?” 昭朝以为这就完事了,已经转身往外走。身后没有跟上来的脚步声,却传来电子音,“你不来看看吗?” 昭朝停下来,转过身,正要表明立场,却在看到司刻洛的时候怔了一下。那张脸上的表情过于陌生,仿佛由内向外透出了挥不散的阴霾,一双灰瞳趋近于黑,笼罩着浓浓的晦暗。 “我看什么?” 他问。 在昭朝的注视下,司刻洛的表情由阴转晴,上演了一场变脸大戏。阴云散去,司刻洛和善一笑,“作为伴侣,理应祭拜一下吧。” 他的情绪太过反常,昭朝仍在观察他的表情,听见这话,昭朝不由得冷笑一声,“等你死了我可以考虑点三个头—— 走吧,给你叔叔腾位置。” 两人都进来这么一会了,还没见到斯塔舒,明显是不想和司刻洛一起祭拜,这会估计还在外面等着。 这次司刻洛跟了上来。 果然,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斯塔舒正往里面走,看起来倒不像是一直等着,而是刚祭拜完其他历代统领。 叔侄二人擦肩而过,都对彼此视若无睹。 两人从陵园出来,一起上了悬浮车。 “你自己回去。” 昭朝一边说着,将悬浮车的目的地和停车点,甚至连路线都选好,又从车上下去。 车门慢慢关上,司刻洛坐在位置上,深深地看了一眼车外的昭朝,点点头。 待司刻洛走后,昭朝又叫了一辆车,从陵园离开。 铁灰色的公用悬浮车在军部大门外停下,昭朝从车上下来,碰巧看见一辆内部通行车在门口停下,他便走了过去。 车门一打开,一个人从车上跳了下来,用兴奋又惊喜的声音喊他,“队长!” 昭朝看过去,认出来这人是队里那个有点呆的新兵,点了点头。他从喀克莱身边走过去上车,也不知道喀克莱在想什么,脸在一瞬间腾地红了个透。 昭朝没空理他,一只脚踩上车门口伸出的踏板,一蹬正要上车,突然被人拉住了。 “队长,好久不见,刚好我准备出去吃饭,你要一起吗?你还没吃饭吧?” 喀克莱热切地看着昭朝,手底下将昭朝的手臂攥得结实。 昭朝的视线落在小臂上的那只手上,忍了又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吃过了,你自己去吧。” 他说着,将手臂往回抽。原本第一下抽出来了,谁知道喀克莱又跟着抓过来。昭朝踩在悬浮车上的脚跺了两下,终于还是克制住没有直接向这人踹过去。 “队长,我这几天——” “松手。” 这一次,昭朝直接语气冰冷地吐出两个字。喀克莱像是被他的态度吓到了,手也僵住。趁着这个机会,昭朝将手臂抽出来,登上悬浮车,向军部里面驶去。 门外,喀克莱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昭朝离开的方向,眼角抽动两下,眸光隐去。 军部中央大楼外,昭朝从悬浮车上下来,大步走进楼内。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已经去吃饭了,他走进电梯,一路向上,最后停在53层,再往上一层就是顶楼。 昭朝脚下生风,径直走向长廊尽头的房间。站在门口,他先是敲了敲门,等了几秒,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也没有人开门,他便直接刷了自己的指纹。 绿灯闪烁,房门打开。 一整面落地窗将阳光尽数纳入房间内,窗边视野极好,53层的位置几乎能将整个中区尽收眼底。房间内划分了多个区域,仅仅是客厅便比这楼里任何一间办公室都要宽敞。 这里是重绛叶的个人休息室。 房间的权限除了重绛叶本人也只对昭朝开放,这么多年来,今天还是昭朝第一次使用这个权限。 他走进屋内听见了里间传来的水声,便没有继续往里走,只是将门关了站在门口。 不多时,水声消失,重绛叶也穿着浴袍走出来。看见昭朝他并没有很惊讶,大概是端脑早已经弹出了访客信息。 “这大中午的,不去吃饭,来找我有什么事?” 重绛叶看起来很疲惫,像是很久没睡,眼睛下面晕着淡淡的青黑。他走到沙发前坐下后,就直接向后倒在了靠背上,双眼也阖起,姿态松弛。 “老师。” 昭朝对着他鞠了一躬,这才走进屋内。刚要开口,他看见重绛叶的头发,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从刚才的动静和重绛叶皮肤上残留的水汽来看,他应该是洗完澡就出来了,并没有怎么烘干。但是他的头发……每一根发丝都很干燥,甚至连一丝潮汽都没有。 “怎么了?” 见他没了下一句,重绛叶看过来,问道。 昭朝收回视线,神情一敛,沉声开口,“斯塔夫·沃登和夫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听到这话,重绛叶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昭朝似乎从中读到了一丝嘲讽。 “你去街上随便拉一个人就能得到答案,为什么专门跑来问我?况且当时你不是在场吗?刚三十岁记忆就退化了?” 重绛叶抬着下巴睨他,这样的视线角度像极了上位者对下位者蔑视的打量。 昭朝不太舒服地从他眼前离开,走向落地窗。 “我知道,我也记得。但是关于那件事情,我听到了不一样的说法。” 他从落地窗看出去,果然视野极佳。行人与他相隔辽远,一个个小黑点像是繁忙又努力的蚂蚁。 “听到了谁的说法?司刻洛·沃登。” 重绛叶的声音传来,含含糊糊,像是快要睡过去,“一个从灭门悲剧中侥幸存活的孩子,他的神智能有多清楚?记忆又能有多完整?” 重绛叶的话就像一把锤子,不断敲击着昭朝快要自我质疑的说法,将他的坚持再次砸回心里。
第033章 购物时间 “一面之词不能成为真相。 你要有自己的判断。” 重绛叶对昭朝说,他看起来已经疲惫不堪,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副将这个位置,看似手握大权,却也如履薄冰。 昭朝转过身,看着靠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他良好的视力能够清晰看到岁月在重绛叶的脸上写下的故事,落笔在眼角,也在眉头。 当年那个如仁慈的神一般,将他从地狱带走的男人,在他的生命中以老师、或者说更像是父亲的身份,正在慢慢老去。 而他竟然因为另一个相处不到一年的人的一面之词,对重绛叶产生了怀疑。 “……对不起。” 含糊幽微的声音响起,昭朝脸上流露出几分愧色。 重绛叶听见了,他抬起手臂,有气无力地摆了下,“年轻人多疑是好事。” 昭朝心脏一缩,呼吸亏了一拍。他无法将重绛叶这句话当作是夸奖,更像是一句委婉的讽刺。他走近,轻声道:“那老师,您先休息,我回去了。” “嗯。” 重绛叶看起来已经快要睡过去,昭朝拿过沙发另一边扶手上的毯子,给重绛叶盖上,接着便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他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尽管在此刻有些难以启齿。 昭朝咬了咬下唇,“老师,我下周想休息一下。我……有点累了。” 重绛叶的眼皮抖了抖,却并没有睁开眼。他声音沉哑,“好,累了就休息,我也马上就能休息了。” “您照顾好身体。” 昭朝垂眼,眸光隐淡,叮嘱了一句便离开了。 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走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回家的路上,昭朝坐在悬浮车上心里怎么都静不下来。看着窗外缭乱行驶的车辆和来往的行人,只觉更加烦躁,甚至生出点想要毁灭些什么的想法。 离家越近,这种想法便愈加明显。 此时不过午时刚过,他最后索性给皦烺发了一条信息: 【出来,中纪城C3区,就今天下午。】 那边回的很快,是一条语音,昭朝点开,带着调笑意味的声音在车厢中传开,“我以为下午昭队要好好陪一陪家里那位,没想到竟然是要来陪我,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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