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钻入到桥底,各自在桥墩上找了个地方去甩干净身上的雨水,用喙整理被浇乱的羽毛。 朱海趁此又新飞到朱云深的身边,他的表情严肃、目光诚恳、态度严谨、语气笃定,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我已经知道了。” 朱云深:??? 或许是看朱云深的表情不对劲,朱海咳了咳,左右看了圈,将声音压低了些许。“你别担心,他应该是走丢了,不是不爱你了。” 朱云深:??? “你……” “等等!”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朱海给严肃打断。“你不用再解释和掩饰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观察你们,我已经可以确认了,你们两鸟之间存在那样的关系。” “我……” “诶,你不用担心。”朱海严肃地点点头,模样正直,“我不会阻挠你们的,虽然我是你们的大哥,但我也不会干涉你们的鸟生。 “而且两只雄性,这种事情其实很常见,我就在迁徙的路上见过不少,特别是那些哺乳类的动物,最喜欢搞这一套了。 “你是被人类养着长大,会有这样的癖好也很正常。” “他……”朱云深深吸一口气,可又被打断。 “他你不用担心,珠颈斑鸠其实也挺好的,反正都是鸟。”朱海语气稳重地安抚道,又给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而且他那么听你的话、那么爱你。” 朱云深:…… “你是从哪看出来他爱我的。” 朱海没听出朱云深话中的无语和反问,他抖了抖翅膀,昂首挺胸地开始讲述自己发现“真相”的过程,喙基旁的那一点黑斑格外清晰和生动。 “首先,每次我靠近你们的时候都能听到他在对你说那些情话,一套一套的,让我一个外鸟听了都觉得没办法招架;其次,他每次跟你说话的时候都会想尽办法地碰你,碰到之后还会明显地变得很开心,但他和朱河说话就不会这样;最后,虽然你当初说是看中他的筑巢本领才强行把他带上的,但他可不像是被强迫的样子,反倒乐在其中。 “我听到过很多次,他说要给你筑世界上最好最温暖最高级的巢,什么情况下一只鸟会想给另外一只鸟筑巢? “难道不是求偶的时候吗?! “唉,看来他时时刻刻都想和你……啧。” 朱云深彻底沉默了,他看着自己这个向来稳重、谨慎的大哥,面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安澄哪里是爱他,不过是怕死罢了。 如果给他一个不会被追捕到的机会,或许分分钟就会选择离开,头也不回。 这边的交谈还没结束,耳边就忽然响起熟悉了震地声。 两隼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一个不算太大的亚洲象象群正朝着高架桥底下走来。 雨大了象群也想着躲雨,这很正常,并且早已有不少的动物跑到了这里,彼此之间默契地划分着楚河汉界,也不存在争领土这么一说。 所以他们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多在意。 然而就在此时,朱河嘎嘎着开了口。“要是安澄在,估计能够开心死,他不是一直喊着想看大象吗?” 话音刚落,象群为首的母象就猛地将目光落在了朱河的身上。 === 安澄没想到自己还能有骑着大象跑的一天,虽然他是以鸟的形态,虽然象也只是未成年的象。 “丧彪丧彪,你有看见那个人类小女孩身影吗?” 这雨下的比茹萍去要钱那天、比女主高喊“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那日、比瓜六冷宫出逃那时还要大,翅膀展开抱着脑袋,才勉勉强强能够看清一些眼前的景象。 “没有呀。”丧彪举起鼻子揉了揉眼睛,鼻头像小手一般握成了一个小拳。“看不见她呀。” “这下坏了。”他叹了口气。 年纪那么小的孩子跑得也不会太快,何况还是在这么大雨天撑着伞的情况下。 可他和丧彪沿着明显被人踩出来的小道走了很远,都没能看见女孩的身影,所以极大可能就是她走了偏僻的小路,或者迷失在了大雨中。 安澄心中有些犹豫要不要在这个时候去大面积地寻找,是人的时候或许他会立即行动,毕竟可行的方法有很多,但现在的他是只还没有女孩膝盖高的鸟,而身边跟着的也是一个象生刚刚开始的幼象。 他不能让丧彪置身于险地。 还没等他想清楚,他们脚下的黄泥小道突然之间发生变化,原本坚硬的支撑蓦地松软、瓷实的路开始龟裂、平整的面向下塌陷。 “走!!!”安澄瞪大双眼,高喊着出声,“丧彪,快离开这个地方,要塌了,要塌了!” 丧彪的反应速度也很快,几乎是在安澄开口的一瞬间就开始迈动步子,然而她根本没有办法和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相抗衡。 不过几个呼吸间,黄泥小道就塌成了碎泥块,又被雨水浇成泥浆,站在上面的丧彪四脚踏空,直直地往小道旁的坡下坠,包括被雨水完全打湿羽毛的安澄,也没有摆脱滚下泥坡的命运。 这坡比上次丧彪自己滑下来的那个要陡得多、也要糟乱得多,没做好准备的大象也根本没有办法快速灵活地调整自己的姿势。 “丧彪,丧彪?”安澄急得大叫,身体不受控制地砸在地上吃了好几口的泥。“你现在……啊——”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感受到什么柔软有力的东西缠在身上,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是丧彪的长鼻。 而后,长鼻将他高高举起,又在下一秒把他用力向未塌的小道上甩去。 丧彪稚嫩的奶音也在此时响起,“小大安澄,你快点跑!” 安澄没能反应过来,完全没能反应过来,他只知道等他混混乱乱一团糟的脑袋再次有内容的时候,丧彪已经完全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当中。 坡的最下面长满了杂草,阻挡住人看得更真切、更远的视线,也让人无法猜测更低的地方到底是什么。 “丧彪!” 他急急忙忙地趴伏在小道边,对着坡下大喊,却没有任何回应。 “都怪我,都怪我……”安澄绝望地瘫坐在泥地上,失神地喘着粗气,他一个成年男人竟然让一头小象舍身相救,实在不配做人。“如果不是我让她出来的话……” 喃喃自语到这里,他忽然又想到了那个出门的小女孩,然后猛地站了起来。 不行,不行,他不能就这样在这里自暴自弃地消耗时间,现在有两个小女孩都正在经受危险,他多浪费一秒她们就多一分的危险。 她们还还那么小那么小,生命才刚刚开始,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经历、那么多的风景没看到,不能就这样了。 安澄用力扇动被打湿的沉重翅膀,朝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去找帮助、去求救、去用尽一切可行的办法。 雨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缠,降雨量一旦大到了一个限度,就像是一直不停地被人淋头泼水,好几次都险些将他砸到地面,而每一次扇动翅膀都似乎要消耗掉他体内一半的力量。 到了最后,安澄几乎是在凭借着意志本能和惯性在飞行了。 可真正让他绝望的并不是此,而是当他耗尽气力飞回到昨晚与一众红隼一起休息的地方时,却发现早已是隼去树空,什么也不剩了。 “大人?大人!” 高喊了几声,但无鸟回应。 “为什么,为什么……”他喃喃着,又不死心地绕着周围飞了几圈,企图能够找到哪怕一只的隼。 然而希望落空。 安澄的心不知为何猛地颤动起来,整张脸似乎都跟着在发酸。“不在,为什么不在?” “朱云深,朱云深——” “你在哪里?你们在哪里啊?!” “我该怎么办?我该到哪里去找人。”他站在树梢中,用翅膀尖尖扫了一下眼睛上挂着的水。“都怪我,我是个大傻X……” 可吸了吸鼻子,安澄又还是重新振翅飞了起来。 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他一边往靠近人烟的地方飞,又一边不死心地大喊:“朱云深,你在哪里啊?!” 不知喊了第多少声,身边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我在。”
第24章 掉到坑里了怎么办? 听到熟悉的声音,安澄先是恍惚了好几秒,而后才猛地回身看去。 朱云深,是朱云深! 在这样的大雨当中,朱云深也不得幸免,他浑身的羽毛也都被雨水给浇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然而狼狈两个字好像跟他毫无关联一般,流畅的身形、有力的肌肉、强壮的利爪在雨水之中越发清晰可见,双眸也越发锐利凶猛。 可安澄并未感到恐惧。 这个时候的他不得不承认,其实这样的朱云深给足了他安全感,让他原本忐忑不安的心一下就落在了实处。 “大人,大人你去哪里了?”他扑扇着翅膀飞过去,直直地往朱云深的身上扑,俨然已经忘记了自己现在是一只鸟。“我刚刚找了你很久,但是到处都没有找到!”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只清楚这样或许能将他满腹的委屈和苦楚抒发出不少。 朱云深大展着翅膀,在安澄快撞到自己的身上的时候,用爪子在中间缓冲了一下,而后将这只冒冒失失的珠颈斑鸠给带上旁边的树梢,接着才回安澄的话,“我们去躲雨了,在东边的高架桥下面,没走。” 就好像昆虫有趋光性一样,被淋到湿透又恐惧难安的安澄也趋向着温暖。 他夹着翅膀,下意识地往朱云深的身上贴,不过嘴上没忘记自己的正事,“大人,你帮帮我,请你让红隼大家帮帮我! “有一头小象掉到山坡下面去了,她是我刚认识的新朋友。除了小象,可能还有一个人类小女孩。 “我一只鸟没有办法把她们给救上来!” 听到他说的话,朱云深的表情倏地一凛,“你是说象?” “对!”安澄用力地点头。 “我知道了。”朱云深甩了一下身上的水,重新展开翅膀。“你跟我来。” 于是两鸟又重新飞入漫天的大雨中,承着厚重的雨水朝某个方向而去。 飞行了不过几分钟之后,安澄在潮湿的雨水当中看见了或许会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幕——十头高大的成年亚洲象一头头有序地竖排在一起,仿佛厚重的矮山一般矗立在大雨中,破开细密如麻的雨幕,雨水从深灰色的皮肤上滚落,她们如蒲扇一般的大耳垂在颊侧,长而有力的鼻子半抬着抓住前一头大象扫动的尾巴。 领头的母象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竟然高举着长鼻嗥鸣起来。 “咘——” 如沉暮的钟声,又好像响亮的警笛,哗哗的雨声在那一瞬间被压下,方圆几里似乎只剩下了母象发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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