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熹张了张嘴:“祝哥?” “哎。”看清贺兰熹的脸,祝家兄长吓了一跳,手足无措道:“贺兰小公子,你、你怎么哭成这样了?” 原来他哭了吗,原来他一直在哭。 真是奇怪,他以前哭的时候都是哇哇大哭,这回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以至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哭了。 贺兰熹下意识地说:“祝大哥,我……我要找宋浔。” 祝家兄长关切的眉眼和祝如霜十分神似,熟悉又温馨:“啊,你是和宋小公子走散了吗?祝云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没有,我和他们都走散了。”贺兰熹的眼泪越来越多,他都用两只手在擦了还是怎么都擦不完:“我现在不能缩地也不能御剑了,祝哥你说我骑马回太华宗一百天够不够?” 贺兰小公子手背抹泪的一幕可把祝家兄长这个常年当哥的心疼坏了。他一边心疼一边暗自感叹修仙世家的少年果然对骑马的脚程欠缺一些了解:“你先别急,你们无情道三人那么聪明,肯定能想到办法的。” 贺兰熹有如醍醐灌顶。 对啊,他很聪明的,他可是太华宗今年的全宗第一。 他虽然是因为浣尘真君的生门才被选入了无情道,但他这两年的无情道也不是白修的。 就算是因为宋玄机,他也不能这么不冷静。 冷静才能想出办法,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宋玄机身边。 贺兰熹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已然镇定了不少:“祝大哥,广陵城中有没有哪家修士和太华宗,姑苏宋氏或金陵贺兰氏建立了传音网?” 祝家兄长眼睛一亮:“有!” 整座广陵城只有祝如霜一人考进了太华宗,广陵城主精心养育,引以为傲的独子只是太华宗不记名的门外弟子。 贺兰熹跟着祝家兄长来到广陵城主府。两人尚未进府,便看见一群修士聚集在大门口,神情严肃地议论纷纷。 “听说没有,太华宗出大事了!” “啊?那可是太华宗,能出什么事。” “少城主刚才传音给城主,说全宗第二的弟子突然疯了,差点一剑劈了太华山后不知所踪!全宗第三的弟子虽然没疯,但据说离疯也不远了——” 贺兰熹完全无法把“疯”这个字眼和宋玄机联系在一起,一时间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宋玄机怎么会疯呢? 还有祝云……祝云一系列异常的行为究竟是因为什么? “疯了?” “就是走火入魔。少城主说,全宗第二第三还算好的,更惨的是全宗第一,直接命丧黄泉,连命都没有了。” 贺兰熹赫然回过神,余光瞥见城主府门口停着一辆双层小仙舟,想也没想地钻了进去。 仙舟的主人刚要呵斥,祝家兄长一瓶祝如霜送回家的灵丹妙药就递了过去。 接到灵丹的仙舟主人手都在抖:“兄台,我家还有一辆三层的,你要不要看看?” 贺兰熹心急如焚地往姑苏的方向赶去。 宋玄机已经离开了太华宗,宋玄机肯定是去找他了。如果他是宋玄机,一定会先去找姑苏和金陵这两个地方。 仙舟的速度很快,一会儿便出了广陵城,贺兰熹却还嫌不够,急得在仙舟里团团转。 突然,他猛地刹住了步伐。 不对,宋玄机即便走火入魔了,也一定会为了找到他留下最后的理智。 宋玄机很聪明,也很了解他。 宋玄机会想到他不想死在金陵或姑苏,也知道祝如霜是他最重要的朋友。 宋玄机一定会找到广陵来。 所以,他该做的不是去找宋玄机,而是留在原地,等宋玄机来找他。 贺兰熹转身走向舟舵,迟疑片刻后,操纵着仙舟停在了空中。 荒郊野岭,夜深人静。野兽虫鸣之声时大时小,冬日的寒风穿过稀疏的林木沙沙作响,最终拍打在仙舟的门上,宛若一曲哀婉的相思之曲。 贺兰熹盯着那一扇门,他不知道宋玄机能不能如他所想地找到他,他甚至不能确定他的判断是不是正确的。 可他就是想这么等,他要等宋玄机来找他。 忽然,他的心没有预兆地狂跳起来。 快了,宋玄机马上就要到了。 周围的一切都很平常,风声,树声,兽鸣均没有变化,没有哪个迹象能证明他的直觉。 但他知道,他就是知道—— 吱呀一声,在贺兰熹瞬间模糊的视野中,门被推开了。 少年一袭沾血的白衣,手中握着忘川三途,一步步朝他走来。 月光透过窗户将仙舟一分为二,在逐渐清晰的光影中,贺兰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好狼狈的清冷美人,脸上带着划伤,金簪流苏也失去了原有的璀璨光华。 可他还是那么好看,看一眼便惊心动魄。 贺兰熹的眼泪在泛红的眼尾摇摇欲坠:“宋浔……” 宋玄机站在他面前,垂眸看着他,没有过多的表情,抬起的手却是颤抖的。 抖都不像话,抖得连剑也拿不稳,抖得必须由贺兰熹主动贴过来配合,才能覆上贺兰熹的脸。 ——是温热的。 宋玄机的呼吸放得很轻很轻,像是感受一个柔软易碎的梦。像是不敢确认一般,他的手又来到了贺兰熹的胸口,感受到跳动的瞬间,他仿佛松了口气,又仿佛更加害怕了。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缓解这遍布全身,无处可逃的害怕。 宋玄机手上一紧,眼眸骤然变得赤红,猝不及防地压了过去。 贺兰熹的后背砰地一声撞上了书柜,一堆书七零八碎地掉了下来,和书一起掉下来的还有他被撕碎的衣服。 宋玄机的手再次覆上贺兰熹的胸口,没有任何阻碍地感受着他温热的肌肤和跳动的心口。 “宋浔宋浔,”贺兰熹的手抚过宋玄机红得不正常的眼睛,不断地唤着他的名字,想到什么说什么,语无伦次的:“你不要难过,我已经没事了。我还在,你找我找得好快,我会一直在!” 宋玄机抬眸看来,一行清泪从他眼下无声地划过。
第115章 宋玄机静静地望着贺兰熹,长睫挂着泪,眼底的赤红渐渐褪去,仿佛将眼中的冰雪消融化成了泪水,汇聚成泪珠地落了下来。 贺兰熹怔愣着,掌心不确定地覆上宋玄机的脸颊——一片温热。 他没看错,宋玄机真的哭了。 宋玄机哭的时候仍旧没有过多的表情,没有蹙眉,没有抿唇,无声着落着泪,一滴又一滴,打在了贺兰熹胸口。 贺兰熹的心像是被宋玄机的泪水打上了烙印,疼得他不知所措。他只能凭借本能地去抱宋玄机,去亲宋玄机,就像宋玄机以前哄自己一样:“别哭别哭,我真的没事了,你不是检查了吗?你都检查好多遍了……” 贺兰熹得出结论,原来理智冷静的人一旦哭起来是最难哄的。 以前他哭了,宋玄机一句“你哭我会硬”就可以让他破涕为呆。如今角色对换,他都哄了好半天了,宋玄机却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 莫非,是走火入魔的缘故?一般人走火入魔是发疯,宋玄机就是哭? 这可不行,虽然美人落泪的画面着实惊艳,但宋玄机再哭他真的要心疼死了。 贺兰熹急着要给宋玄机检查灵脉。宋玄机好似一具行尸走肉,任由贺兰熹在自己身上一通折腾,视线从始至终不曾从贺兰熹脸上移开过片刻。 检查过后,贺兰熹稍微松了口气。宋玄机的情况不算太严重,金丹完好,灵脉断裂了几根。只要好好静养,他能慢慢好起来的。 他会陪着宋玄机好起来。 夜色散尽,旭日初升,两层小仙舟推开染着晨曦的云彩,漫无目的地驶向前方。 贺兰熹将舟舵设置好,裹紧身上凌乱的外衣,转过身便对上了宋玄机的双眼。 贺兰熹问过宋玄机他们该去哪里,问了两次宋玄机都没有回答他。他和宋玄机说话,宋玄机也只是看着他默然不语。似乎在宋玄机眼里,周围的一切都带着不真实的幻梦之感。他必须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牢牢地盯紧,才不会让这些消失。 贺兰熹心想不愧是宋玄机,连走火入魔的方式都这般别具一格。看来在宋玄机好转之前,只能由他暂时肩负起他们未知的前途了。 贺兰熹在宋玄机对面坐下,双手托腮,自下而上地和宋玄机对视:“宋浔,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一向果决的宋玄机迟疑一瞬:“不知。” 贺兰熹耐心地说:“我有几个想法,你听听看好不好?” 宋玄机点点头:“好。” 贺兰熹:“第一,我们的所作所为严格来说算是背叛了师门,无情道院我们暂时是回不去了。现在我死你疯的消息大概快传遍九州了,鬼界怕是也能得到消息。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鬼界如果以为我死了,说不定会放松警惕从而露出马脚。所以在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前,我们或许需要隐姓埋名一段时日。” 宋玄机:“嗯。” 贺兰熹:“第二,姑苏和金陵那边我们必须打声招呼,让家人知道我们没事,否则下一个走火入魔的就该是我娘了。你放心,我们的家人一定会替我们保守好秘密。” 宋玄机:“嗯。” 贺兰熹:“第三,我们应该尝试传音给祝云或长孙策,问问祝云他到底在计划什么事情,需不需要我们暗中配合。” 宋玄机眼睫一动,给出的回答终于不是一个字的了:“我知道祝云为何如此。” “你知道吗?”贺兰熹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宋玄机缓声道:“你走之后,绯月真君曾传音于我。当时,他说……” 宋玄机回忆着当时的画面。 贺兰熹笑着说喜欢他,少年的笑容里带着一贯的天真羞涩,说会一直喜欢他,哪怕死去也不会改变。 说完,贺兰熹就走了。留下了亲手取下的生门,活生生地从他眼前消失了。 他忘了自己当时做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对那群无情道做了什么,对太华宗做了什么。 他知道他自己可能走火入魔了,他混乱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把贺兰熹找回来。 这就足够了。 贺兰熹一定不希望是他和娘亲第一个看到自己的遗体。 贺兰熹喜欢给他们的朋友们分门别类的排名,祝如霜一直是贺兰熹排名第一的朋友。 贺兰熹会去广陵,他要去广陵。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是他刚离开太华宗的时候,又或许是他赶到广陵茶馆的时候,绯月用传音术对他说了一句话。 绯月说了……什么? 宋玄机微微一顿,神情破天荒地显出两分迟钝来:“抱歉,我有些忘了,给我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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