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熹耸了耸肩:“不知道哎,但试试又没什么损失。” 宋玄机:“损失,八千两。” 贺兰熹抬眼望向天幕,他和宋玄机依旧稳居金榜前二,祝如霜已经超越白观宁来到了第三的位置。 倘若他们考核失败被踢出幻境,祝如霜便是无情道全道的希望。 他相信祝如霜可以的。即便不可以,白观宁拿第一他也同样会为白观宁高兴。 “不要在意这点碎银子,大不了明年再赚回来!”贺兰熹财大气粗地说,“况且,我们未必会失败。” 陆执理原本的计划是集合本届弟子中最强的十人参加该项考核,若能成功,他们也算是成绩斐然了。 三人……想想都觉得不太可能。 但话又说回来,站在他面前的毕竟是无情道院的宋玄机和贺兰时雨。 受到贺兰熹的感染,陆执理痛下决心:“好,三人!就我们三人!” 挑战当前,贺兰熹干劲十足,一鼓作气道:“很好!听我号令,出……” “且慢,请先给我一炷香的时间。”陆执理冷静地打断贺兰熹,“等我拟订好合作契约,你们确认无误签个名再出发不迟。” 贺兰熹愣愣地看着陆执理从灵囊中掏出纸笔刷刷刷开写,一腔赤城突然萎了:“陆道友啊,你这个契约现在是非写不可吗?” “这是自然。”陆执理一边奋笔疾书,一边道:“三人合作,少不了意见相左的时候。唯有白纸黑字,方能无从抵赖。” 贺兰熹:“哦……” 不久前还热血沸腾的场面就这么平静了下来。一时之间,只剩下了陆执理沙沙的书写之声。 贺兰熹和宋玄机在一边面面相觑,莫名有种在战火硝烟中忽然无所事事的荒诞感。 贺兰熹无聊得玩起了自己的头发,宋玄机问他:“还告我么。” 贺兰熹脸上一红,连忙看了眼陆执理,见对方仍然沉浸在契约的拟订中才压低声音说:“告。但这次就算了,我下次再告。” 宋玄机“哦”了声,转身朝陆执理走去。两人也不知说了什么,宋玄机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支律理道院独有的契约之笔。 笔落,则契约成。违约者,将自动遭受约定的惩罚。 宋玄机执笔在空中划出一句话:双修前戏不可少,违者罚银八千两。 写完这几个字,宋玄机稍作停顿,又写下了“宋浔”二字。 这番动作把贺兰熹人都给看傻了,头顶热得几乎快要冒烟,宋玄机还好意思平静地问他:“这样可以吗?” 贺兰熹捂着脸,不忍直视契约上的任何一个字:“宋玄机你疯啦?!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是吗,”宋玄机看着他,“我看你对此事似乎很执着。” “胡说八道,我才没有很执着!”贺兰熹生气地从宋玄机手中抢走契约之笔,在“宋浔”二字旁写下了“贺兰熹”三字。 不同于宋玄机制定契约的言简意赅,陆执理的契约写了又写,改了又改。半个时辰过去了,祝如霜,白观宁和长孙策的铜币不断增加,三人轮流坐了一次全宗第三的位置,陆执理这才大功告成。 密密麻麻的三页纸,贺兰熹看了一眼便晕得不行,果断将契约塞给了宋玄机。 不知为何,宋玄机意外地尊重律理道院的道心,不但看完了契约还提出了几个需要修正的地方。 等契约终于定稿的时候,贺兰熹脑袋枕着宋玄机拿着契约观看的手臂,都快睡着了。 “快醒醒,贺兰道友,万事俱备,我们可以进入考场了。”陆执理斗志昂扬道,“此次考核的名称只有两个字——六国。”
第105章 狼烟滚滚,铁骑轰鸣,两国交战,寸草不生。 类似的景象在这片大陆上已经持续数月了。唯有夜幕降临之际,震撼的大地才能得到片刻的喘息。 染血的战旗将英灵覆盖,与之同色的残阳缓缓沉入地平线。硝烟散去,战鼓平息,天地间一片苍茫。 一蓝二白三个身影穿梭在尸海之中,空气里弥漫着人血的腥气。贺兰熹脚下一个不小心,风化的残骸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碎得七零八落。 即便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考核中的幻境,直面数万人生死的惨状依旧令人感到不适。 贺兰熹给被自己踩碎的残骸施了一个还原术,抬头望向不远处透着点点灯火的军营:“这幻境是不是做得太真实了?修道盛行,人妖共存,六国混战,每一个细节均和现世无异。维持如此庞大的幻境,灵力的消耗必定极大。” 陆执理道:“是的,这些灵力都来自律理道院初任院长——明法仙君的神像。” 贺兰熹“咦”了一声:“你们道院的神像不是已经被鬼界污染了么?” 在已经被污染的四座神像中,律理道院在太华宗排名第七,仅次于排名第三的太善道院。 陆执理解释道:“明法仙君的神像不但镇压了鬼界七殿下,亦是支撑每年综合考核所需灵力的来源。所以纵使镇压的封印被鬼界破了,神像的位置依然不能动。”说完这里,陆执理满面沧桑地叹了口气:“神像的位置本该是太华宗的机密,可惜封印已破,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贺兰熹心想果然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明法仙君的神像身兼双职听上去已经很辛苦了,北洛上神的神像和浣尘真君的魂魄还要掌控整个鬼界,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累。 在三人亲眼目睹的大战中,战败的一方是六国中实力最弱的淮国。他们的任务便是助大淮一统五国,在这片饱经战乱的土地上建立新的律法和秩序。 考题的关键在“秩序”二字,这就是每支参考队伍必定要有一位律理道弟子的原因。 六国中每个阵营实力不等,各有立场。若想一统六国,兵法,谋略,钱银,甚至是运气,缺一不可。 以往通过考核的二十人小队,大多兵分六路,各司其事,多方游说,呕心泣血才能将那一千个铜币抱回仙舍。 大淮军营上空,三名少年御剑悬停。连绵不绝的营帐错落有致,战旗低垂,败兵沉寂,伤者的呻吟不绝于耳。 陆执理深吸一口气,道:“两位道友准备好了吗?六国之考,正式开始!” 贺兰熹被漫长的等待消耗了一大半的兴奋又回来了:“好!开始!” 得到了无情道美人的热情回应,陆执理的情绪愈发高昂:“我这就去找御驾亲征的大淮皇帝毛遂自荐,你们等我消息!” 贺兰熹化身太华宗第一会捧场的甜豆:“好!我们等你消息!” 半炷香的时间后,主账中传出一声淮帝的怒喊:“哪来的混账修士,竟妄想教朕做事!来人啊,拖下去!” 陆执理虽然能靠自己脱身,却不想在考核一开始就失去自己人的信任。被拖出去的时候,他面朝苍天,用口型对着贺兰熹和宋玄机悬停的方向道:“道友救我——” 贺兰熹连连摇头:“陆道友就这么被惨兮兮地拖走了。” 宋玄机道:“正常。” 大半夜擅闯军营,对着一国之君高谈阔论,指点江山,满嘴的律法明理……淮帝没有直接就地处决他已经算得上是仁君了。 按照契约上所言,同伴遇险,其余人等不可袖手旁观。趁着军中守卫深夜懈怠,浔熹二人凭空出现在关押陆执理的马厩里。 见到他们,陆执理满意点头:“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来,契约上都写着了!” “你快算了吧,”贺兰熹手中比划着说,“没那个长长长长的契约我们也会来找你好吗。” 陆执理微微一怔,看贺兰熹的目光漾起光芒,不出意外地被感动了:“真、真的吗?” 同样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次,早该见怪不怪的宋玄机闭了闭眼,对贺兰熹道:“当心。” 贺兰熹:“啊?” 宋玄机:“最佳好友和义弟的位置你已然送出,你没什么能给其他人了。” 贺兰熹刚要反驳,北濯天权忽然有些蠢蠢欲动。眼下的小小困境远远未到北濯天权出鞘的地步,这一声声只有贺兰熹能听到的剑鸣之音是北濯天权在告诉他,它来过这里。 “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对不起师尊的教诲。”陆执理惭愧地说,“当年的师尊,绝不会和我犯同样的错误。” “那倒未必。”贺兰熹盯着地面,道:“司契真君不但和你一样被拖走了,还连累了其他三人和他一同被关在了这里。” 陆执理一怔:“你说什么?” 贺兰熹继续道:“之后,绯月真君嫌弃司契真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举从他手中夺过了话语权。” 陆执理惊叹道:“时雨为何知道得这么详细?” 宋玄机道:“北濯天权?” 贺兰熹召出北濯天权,用剑在地面上划出一个方形:“你们来看。” 北濯天权的剑气与马厩中残留的灵识共鸣,一道由契约之笔书写的四人契约穿越数十年,在三人面前缓缓铺展而开。 契约四人:宋流纾,沈絮之,江隐舟,王昭权,即现在的司契真君。 契约的内容总结一下大概是: 宋流纾为六国考核的统筹者,其余三人在考核一事上必须对宋流纾言听计从; 无论四人遭遇何种困境都不能出卖色相,宋流纾也不能用合欢道的双修之法解决问题; 宋流纾不可和沈絮之说任何与考核无关的话,两人非必要不见面,更不能当众打起来耽误正事,私下最好也别打; 宋流纾不能开江隐舟的玩笑,必须认可王昭权事事提前制定契约的道心; 宋流纾不能使用风月宝匣,最真实的春宫图,春情茧……等一切自创的法器; 王昭权老老实实地待在皇宫制定律法即可,再乱出馊主意没人会救他; 江隐舟担任此次考核的护卫,务必确保大家的安全,让每一个人都能活下来。 …… 看这份契约的措词方式,应该是出自绯月真君之手。这些只是四人契约的一小部分,剩下还有许多条条框框,一时半会儿根本看不完。 契约中大多都是对绯月真君言行的约束,看来沈江王三位院长对绯月真君真是既信任又不信任啊。 他们相信宋流纾能带着他们通过考核,也相信这个过程能把他们气死。所以,他们才在马厩里签下了这份契约。 原来,江院长以前经常被绯月真君开玩笑; 绯月真君和浣尘真君少年时期的关系果然很差; 风月宝匣和最真实的春宫图居然只是绯月真君十几岁时的杰作; 不敢想象,如今代表着昭昭天理,高处不胜寒的司契真君曾经也是个冒失鬼…… 这一刻,贺兰熹仿佛看到了四个青涩稚嫩的少年坐在他们所站的位置,围成一圈对着契约删删减减。大战前的月光倾泻洒落,将少年们的影子缓缓拉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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