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手术全麻开始到在ICU里的两天,温然晕晕沉沉地发着烧,像做了一个漫长又很痛的梦,好几次中途醒来,都能看到病床边穿着隔离服的alpha,静静坐着,或趴在床沿睡觉。 每看清一次,温然就会为自己还活着并且视力已恢复而高兴一次,接着重新陷入昏睡。 第三天,他被转移回原来的病房。 朦胧中感觉有很多人来了又走,说话声音都十分轻,只有一个人嗓门略大——周灼。他问:“怎么还在昏迷啊?” 护士回答:“不是昏迷,在睡觉。” “睡了多少天了还睡!” 睡几天怎么了,真的很烦人,温然无意识皱了皱眉,紧接着就听到顾昀迟对周灼说:“出去。” 还有机仗人势的忠诚339:“立刻!马上!就现在!” 直到傍晚,温然才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对着天花板瞪了会儿,确认视线完全清晰,扭头,看到顾昀迟坐在床边的沙发上,微微低头在看东西,右手拿着笔。 温然张了张嘴,发出一声无意义的气音,顾昀迟立即转过头,见温然两只眼睛睁得圆圆地看过来,他迅速起身,弯腰凑近病床。 “顾昀迟……” 嗓音哑得不像话,温然说得慢吞吞,顾昀迟也没有催,垂眼看着他,耐心等下一句。 “你……你在写检讨吗?” 顾昀迟:“……” 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比温然更关心顾昀迟的检讨书和晋升了。 “早就写完了。”顾昀迟给出令温然放心的答案,用指背蹭一下他的脸,随后按了呼叫键。 医生很快过来,仔细检查和询问一番,调整了负压球,确认没有什么大问题,笑着说:“情况不错,继续好好休养。” “谢谢。”温然笑一下。 又和顾昀迟聊了几句,医生准备离开,一开门,339哐当一声挤进来:“小树你醒了!!” 它风风火火冲到病床边,小心拉住温然露在被子外的手,眼泪流成两道瀑布:“我这几天在好多个祈福网站给你写祝福,还被骗了八百多块钱,你终于醒了!” “八百多……?”温然一听又要晕过去,“去寺庙挂祈福牌才二十五。” “因为我不能出门嘛,只能在网上找。”339吧嗒吧嗒掉眼泪。 顾昀迟道:“太久没升级智商倒退是这样的。” 温然看他一眼,拽拽339的手,小声说:“你把相机打开。” “明白。”339打开相机,贴心地调至镜面模式。 一颗光秃秃的戴着网状头套的脑袋就这样出现在屏幕中,像水果店里那种用网兜包装起来的丑椰子,温然闭上眼睛:“关掉吧。” “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注意形象。”顾昀迟手肘搭在床沿,撑着头看他。 “因为以前没有剃过这么短的头发啊。” 温然侧过头,总觉得已经很久没仔细看过这张脸,他的视线聚焦在顾昀迟的面容上,看到他眼下隐隐的黑和下巴上淡青色的胡茬,伸出手摸了摸,被顾昀迟握住。 “我活下来了。”温然的手在顾昀迟的掌心里慢慢握成拳,哑着嗓子说,“我厉害吧。” 顾昀迟收紧五指拢住手心里omega因没有力气而攥得不够结实的拳头,‘嗯’了声,脸上有一种知道接下去自己要说什么所以莫名有些隐忍的表情。 他说:“毕竟你是一棵十分高大的树。” 温然呆愣几秒,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手术关系,之后的几天里温然都没什么食欲,只吃点小馄饨和水果,每天跟339一起听听评书相声,还有陶苏苏和宋书昂定时结伴来探望——在顾昀迟去上班的日子里,住院这件事还算不太无趣。 方以森特意延了时间,在温然醒后才去出差,离开前又来看了他一次。 “好好养病,其他的不要多想了。” “我没有什么要想的了。”温然刚讲完就又想了,沉思一下,说,“一直都没有和你正式说声谢谢,谢谢你帮了我。” 不论是那条有关私生子的录音,还是离开前的短信,还是为他支付医药费,都应该说谢谢。 “是你先帮我的,在温家挨骂你挡在我面前,又帮我找到了妈妈的遗书。”方以森笑了笑,“明明那时候你自己都还很弱小。” 他能理解为什么温睿总叫温然小屁孩,这个omega似乎没有变过,经历许多困难,吃过很多苦,再站到面前时,依然是本真的样子,就像那年穿过夜色来为他送行,怀里抱着便当盒,还要把仅有的、皱巴巴的零花钱也全部给出。 “只是刚好能帮上忙。”温然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犹豫数秒,问,“你当初能离开首都,并不是和唐非绎或者魏凌洲合作了,其实是顾昀迟帮你逃出去的,对吗?” 方以森点点头。 “他要我拿到陈舒茴和顾崇泽为了海岛的地皮而故意制造火灾的证据,然后透露给魏家。”方以森说,“那条私生子的录音,是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真相,所以单独截下来发给你的。按照约定送我出国之后,顾昀迟就利落地结束了合作,我和他的手下没再有过联系。” “我还以为你有告诉他我是私生子和做过手术的事。” “当时我不确定告诉他之后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不清楚你们的关系如何,所以没有说。现在想来,应该告诉他的,他大概会不计后果地立刻把你从温家摘出来。” “你自己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要说这些话。”温然催他,“去忙工作吧,不用担心我。” 方以森点头起身:“照顾好自己,以后会一切顺利的。” 和温然道过别后方以森便下了楼,准备回酒店取行李去高铁站。走出主楼,温睿正迈上最后一道台阶迎面而来,见他往外走,也顾不上探望前弟了,扭头就跟上。 “要去出差了?我送你。” 方以森置若罔闻继续朝前走,被温睿一把拽住手臂:“又不搭理我了?” “赶时间。”方以森甩了一下手,却没能甩开,他面带愠色侧过头看温睿一眼,“放手。” 就这么冷淡的一眼,温睿心都飘起来,头晕目眩东南西北不分,手抓得更紧:“那让我送你。” 拉扯之际,一辆军用车在花坛边停下,顾昀迟开门下车,从台阶另一端走上来,瞥了瞥温睿厚颜无耻的嘴脸,一秒都懒得多看,漠不关心地走进大楼。 迈出电梯,顾昀迟看向走廊尽头,339正伪装成垃圾桶在偷听病人家属聊八卦,以便到时候转述给温然听。顾昀迟无语地转回头,走向病房,打开门。 靠在枕头上吃苹果块的温然坐起来:“下班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才不到一周时间,温然的头发似乎就明显长了一茬,齐刷刷从头套网里冒出来,无性别的病号服衬着那张小小的、病态未褪的脸,更显出一种雌雄莫辨的漂亮。 “嗯。”顾昀迟走到床边,打开手机。 温然用叉子叉了块苹果,抬手往上递,那颗圆圆的椰子头也抬起来,问顾昀迟:“检讨交上去了吗?” 顾昀迟低头将那块苹果咬住吃掉,手机却还未放下,面无表情道:“交完检讨刚好开会,被当众抓典型。” 想到顾昀迟是如何臭着一张脸听领导批评,温然赶紧低头假装吃苹果实则掩饰不自觉咧开的嘴角,笑够了又抬头看看头顶的手机,还以为顾昀迟在处理公事,但想想好像公事的话应该都是在通讯器上处理才对。 过了会儿,顾昀迟才收起手机,淡淡道:“你哥在医院大门口跟方以森告白。” “什么?!”温然马上放下碟子,从病床另一侧爬下去。他昨天才刚开始尝试下地走路,还不太稳,这会儿扶着墙紧赶慢赶去了阳台门前,打开,身残志坚地迈出去。 他刚趴到栏杆上,一条厚厚的毯子就披了上来,顾昀迟从身后连人带毯抱住温然,下巴搭在他肩上,和他一起往楼下看。 可惜已来晚,只看到方以森迈下台阶头也不回,而温睿飞快追上去。 “告白怎么没有玫瑰花?”天气冷,说话都冒白气,温然很遗憾,“你应该拍个视频再上来,我想看。” “我又不是狗仔。” “好吧。”温然忽想到不久前听顾昀迟说许则向池嘉寒求婚的事,顿时一边为自己的记忆力没有因手术而下降感到高兴,一边紧接着就问,“上次你说许医生向池医生求婚,这是怎么回事?” “除了帮忙还能怎么回事,”顾昀迟道,“不过赫扬和贺蔚听了坐不住也正常。” “339说贺警官现在每天都等池医生下班,把人塞到车里就带走,行事非常大胆。”温然分析道,“但是好像许医生要去国外读博了,那他和陆上校怎么办?你得帮一下!” “赫扬会有办法。”毕竟空军上校为了停飞做记忆恢复治疗而故意在飞行考核中控分不及格这种事不是谁都能做出来的,顾昀迟看着温然距离很近的侧脸,“你多操心自己的事。” 像一只安详过冬的鼹鼠,温然缩在毯子里:“我现在一天天好起来了,还要操心什么事?” 看了他一会儿,顾昀迟说:“没什么。” 温然转过头,两人的鼻尖几乎快挨到一起,他问:“那你什么时候升上校啊?典礼上会拍照片吗?” “再过半个月。”顾昀迟的视线从温然近在咫尺的睫毛往下,落到唇,垂着眼靠过去碰了一下温然的嘴角,“你想看可以去现场。” 方才还挺灵光的脑子就这么被随口一亲给亲短路了,温然呆呆注视顾昀迟几秒,耳朵不知是被冻的还是怎么,总之有点红了。好半天,才微别开头看远处,接着思绪总算重新接上,反应过来,有点兴奋地问:“我也能去?” “家属可以,提前申请就行。”顾昀迟说,“等你考上军校,直接以军部工程人员的身份去,说不定到时候站在主席台上被授衔授勋的人是你。” 家属、军部工程人员、授衔授勋——温然毫无意外地被鼓舞到了,浑身热烘烘,心潮澎湃,挣开毯子和顾昀迟的怀抱就往病房里走,背影坚毅:“不行,我要马上买书看,现在就开始准备考试。” 即使温然的学习欲望十分强烈,但还是被医生盯着直到第十天才开始接触电子产品和书。头上的网兜也拆掉了,温然对着镜子摸了摸长了一厘米多的头发,依旧扎扎的。 周灼在首都待了十多天,为了酒吧的营业额,终于决定回去。 “没办法,我们当头牌的就是这样。”周灼捋了捋头发,“丁梦格说老板不在客人都少了很多,这样下去可不行。” 温然啃着切好的水果块:“哈哈。” “笑屁。”周灼从他碗里捡了块水果扔到嘴里,“你什么打算,之后还回s市吗?” “我决定考军校,以后就可以进军部修战斗机了。”但还没考,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说出来多少有些没底气,温然心虚地装强势,“你你你,知道进军部是什么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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