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多,客人散尽,同事也走得差不多了,李述换掉衣服,背靠储物柜蹲在地上,认真数今晚的小费,仔仔细细数了三遍,才卷好放进书包里,接着又拿出旧旧的手机,开始看消息。 “怎么会有人和你一样又穷又财迷。”周灼咬着烟靠在门边,“你现在把书读好就行,别总想着挣钱,又不是供不起你。” 说完长叹一口气:“我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当上爹了呢。” “学习没问题,你不是知道的吗,我都拿过好几次奖了。”李述抬头,“我只是觉得不能一直靠你们照顾,总要自己赚点钱,而且我也是有时间了才过来的。” “行吧,你爱怎么着怎么着。”顿了顿,周灼又问,“上次你说的那个,确定要报名了吗?毕竟是军部的项目,你们虽然只是去参观学习,但搞不好还是要政审,我可不敢保证你的身份能完全查不出错。” “我还在问,不知道会背调到什么程度,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试试,老师也一直推荐我去。我们学校不是军校,这种机会一年只有一两次,很难得。”一说起这个,李述的眼睛里闪着光,“我还没有接触过军用机,要是能实地去看看,一定可以学到很多新的东西。” “你对这些玩意儿怎么能喜欢成这样。”周灼无奈又有点惋惜,“要不是你的身份问题,当初说不定可以考军校,晚上睡觉都能睡在战斗机上,乐死你。” 李述就笑了一下,说:“现在这样也很好了,我已经够走运了。” “对你来说,确实是能活着就算走运了。”周灼灭了烟,“别磨蹭了,回去吧,我送你。” “举报你酒驾。”李述站起身背好书包,“我骑车回去,你记得叫代驾。” 不等周灼说什么,他一溜烟小跑出后门,又跑出巷子,去路边扫了辆共享单车骑上。 李述喜欢在夜里骑车,路上空旷安静,只有风声和呼吸声,想快点回家就用力蹬,想欣赏夜景就放慢速度,全由自己决定,没有任何限制。 三十五分钟后,到了离家最近的停车点,李述将单车停好上锁,继续往前走,绕过街口转入小巷。巷子里只有两盏灯,光线暗淡,李述的脚步中透露出一种已经走过无数次的习惯性的冷静。 出了巷子是一片老居民区,灰扑扑地缩在繁华商圈之外,仿佛被时间遗忘。当初中介带李述来看房子时号称安保设施齐全,他来了才知道所谓的安保设施只是一个破保安亭,往里头探了眼,拿着保温杯的保安头发花白,鼻梁上架着老花镜,看起来是膝下已有三代的年纪,耳背,正在听戏,收音机音量大到可供整个S市人民一同收听。 但还是在这里租了房子,因为这里最便宜,最不起眼,最适合他。 夜深人静,小街旁的摊子早就收了,垃圾桶里散发出混杂着食物瓜果的气味,李述踩着像口香糖一样牢牢沾在地上的果皮走进漆黑的楼道,再次打开手机照明。 上了四楼,钥匙转两圈,打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按亮灯。忙碌一天终于回到这个不足二十平米的被周灼称为老鼠洞的阴暗小窝里,李述将钥匙串放进门边的小篮子,长长呼了口气。 很简陋的一居室,原本是卧室即客厅即厨房,李述用旧柜子简单做了隔断,勉强划分出一小块卧室区域,睡觉时更有安全感。 不管怎样还是要先洗澡,李述拿着睡衣钻进狭小的洗手间,年久失修的热水器吐出点不冷不热的水,洗得他直打哆嗦,匆匆关掉花洒。 擦拭身体时洗手池前那块镜子上的薄薄雾气散去,李述瞥向它,随后转过去正对着,目光很慢地往下落。地面的水流入管道,在寂静中发出咕噜咕噜的空闷声,李述盯着小腹的位置看了好几秒,才放下毛巾,套上睡衣。 他煮了碗面,放在椅子上端到床尾,自己则是蹲下去靠着床沿。面里只放了油盐和一点酱油,清淡,但李述吃得很香,一边吃一边看着那个显示屏有点问题的老旧电视机,里面只有几个固定的台,现在正停留在军事频道。 “近日,白狮七队已顺利撤离沙漠,完成营救实验室人质行动,同时击毙大量基地武装分子,该行动无任何人质及队员伤亡。” 白狮,一支由联盟各军校优秀学员经严格考核与训练所选拔出的精锐特种部队,执行各类特殊任务,在军界一向以危险系数高与战斗力极强著称。其中的七队主攻陆地作战,队内一名队员是两年前4130米狙击记录创造者,至今无人打破。 之前李述曾听班上同学说这名顶级狙击手其实就是白狮七队的指挥官,不过真假不可知,他对军事消息的获取大多来源于新闻和道听途说,前者简短隐晦极有分寸,后者依据不明无处考察。 李述看着电视,一筷面条搭在嘴边都快变凉,也没等到新闻里放出半点和白狮七队有关的照片或影像。队伍里有多少成员,以及成员姓名、年龄和学校,军部一概保密不透露,对于民众来说,‘白狮’过分神秘而强大,实在有种和普通人不在同一维度的遥远。 新闻结束,李述低下头,将剩余的面吃完,又喝干净汤,然后从床上拿过手机打开,点进某个聊天框,向对方转账两千。 十几秒,电话就打过来了,屏幕上显示‘方以森’。 “你出差回来了吗,这么晚还不睡?” “还在国外,我这里才十一点。”方以森说,“怎么又给我转,你还有生活费吗。” “有的,赚得多一点就给你转多一点,还债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身负债务,李述却在笑,“我不会把自己饿死的。” “你是不是天天去酒吧打工。” “没有,周五和周末晚上去一下,平常要忙学习,你怎么和周灼一样总是觉得我读书不认真。” “我没那么觉得,只是怕你身体吃不消,别因为想还医药费而制造出新的医药费,得不偿失。”方以森提醒他,“你那边很晚了,快点睡。” “好的,马上就睡觉了。” 挂掉电话,李述起身去洗碗和洗漱,又站着消化了一会儿,最后钻进被窝。 一时半会没有睡意,李述点开手机浏览器里收藏的某个网站,逐字逐图地研究那些即将预售的新模型。 每一个都很喜欢,很想拥有,但每一个的价格都令人心死。 没关系,只是模型而已。李述安慰自己,说不定马上就可以看到摸到真正的战斗机。 他关掉手机放到枕边,拉了拉被子盖住下巴,闭起眼睛,像许多个夜晚那样,安静地独自在这间已经闻不到任何信息素味道的小屋子里睡去。
第55章 见字如面 “A区3号标记物,右30度,距离540,修正2密位。” “半风速2米每秒,修正3/4密位。” 观察手放下风速仪,视线重新投入望远镜。 整个狙击小组已经在零下十度的楼顶潜伏近六小时,任务是攻下这座被一支52人敌军分队所占领的机场,以及击毙准备在此完成转移撤离的一位政府官员。 收到情报后的第四个小时,小组于凌晨两点抵达任务地点,在机场外构建起三个狙击阵地,随后开始静默地等待目标出现。 早晨八点,阴天,几辆防弹车驶入机场,在一道侧门外停下,四五个荷枪实弹的士兵从门内走出,戒备地观察四周。 最中间的防弹车很近地停靠在门边,以方便官员快速安全地上车,因此狙击手的机会只在车顶与门框的那道夹角中,且时间不会超过一秒。 再次确认风速后,观察手看了眼身旁从头到脚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主狙击手,对方正纹丝不动地盯着瞄准镜,睫毛上凝着一层淡白色的霜。 观察手舔了舔干燥的唇,声音有些哑:“数据不变,无需修正——” 话音未落,在几名士兵的掩护下,那位官员低着头飞快一闪而过,他的脸几乎只在夹角中暴露了不到半秒,在观察手以为他就要这样躲进防弹车时,子弹冲出高精度狙击步枪的呼啸声已然响起——砰! 正中颅顶,望远镜里瞬时炸开一抹血红,丝丝血雾如烟飘散。 “目标已击毙。” 耳麦中传来主狙击手沉冷而稳的声音。 狙击阵地中的其他队员迅速做出反应,接连击毙其余士兵,而主狙击手在不断扣动扳机的同时下达指令:“一组二组进入机场。视野内目标清除完毕,狙击组撤离跟上。” 整个狙击小组立即从楼顶撤退,分方向进入机场。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枪声,耳麦里不停响起击毙人数汇报。 “C区完毕。” “37人。” “D区完毕。” “45人。” “A区完毕。” “51人。” “B区发现人质!” 六个枪口瞬间对准同一方位,被胶带封住嘴巴的小女孩无声地哭到眼睛和鼻子通红,身后抱着她的士兵正将手枪抵在她的太阳穴上,明知已无后路,却还是嘶吼着叫他们放下枪。 主狙击手第一个将枪放在地上,其余队员在他之后也一个接一个俯下身。最右侧的队员在和主狙击手视线交错时接收到他微微压手指的动作指令后,以飞快的速度抬起枪口,一枪打在士兵颈部。 52人,清除完毕。 汩汩涌动的血泊中,女孩从士兵手中滚落,带起一阵诡异而细微的吱响。 她趴在地上,背后是一截系在身上的、已经拔出的引信拉环。 所有人训练有素地立刻反应过来朝反方向退散寻找掩体,唯有主狙击手冷静上前抓起女孩抱在怀里,同时迅速背过身压低重心,袖上银色的白狮臂章一瞬划过视线,仿佛流星。 “顾队——!” 砰! “温然!” 从爆炸声中惊醒的一刻,楼下正传来凄厉的猫叫,大概是在打架,温然大口喘着气,心跳如令人不安的闹铃,急促而剧烈。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到那场爆炸了,还以为自己早就摆脱余悸。 莫名其妙,最近并没有什么太大压力或糟糕的事,按理说不该梦见这个的。心脏隐隐作痛,奇怪地感到慌,温然抹掉额头的汗,爬起来点亮台灯,拿过床头柜上的杯子喝了几口水,又摸起手机看时间,凌晨一点。 屏幕中有一条来自乔伊斯的消息:嗨,小树,很久没有见,你过得还好吗?我和太太正计划来S市旅游几天,希望能和你见面,期待你的回复。 温然点进聊天框,回复:当然可以,欢迎你们! 关掉手机,身体往后倒在床上,温然看着天花板,白色的,不像那年秋夜的海水,黑得看不到一点亮。 他想起刚刚的梦,爆炸声中听到的那声气息混乱的‘温然’。 在离开温家别墅坐上陈舒茴的车之前,温然坐在床边,给那个曾将私生子录音透露给自己的号码发了条信息:我也要走了,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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