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爆炸发生时仍留在船上,基本没有生还可能。”339说,“人体很脆弱,船也许能留下遗骸,但人会完全消失在大海。” 顾昀迟点点头,‘嗯’了声。 沉默几秒,339问:“温然在那艘船上吗。” “是的。”顾昀迟说。 339十分罕见地感受到一种程序空白,像精密的算法出现bug,无法对所获取的信息做出有效的即时回应。 随后它读取到了有关哀恸的情绪,非常浓重,也许不仅仅是自己的,也来自于顾昀迟。 机器人和人类终于产生了一次共鸣。 笼在毛衣上的余晖渐渐褪下去,只剩薄薄冷冷的一缕,顾昀迟像睡着了,但339知道他并没有。它说:“温然来找过我,他给你留了生日礼物和信。” 顾昀迟睁开眼睛,眼底有细细的血丝。 339打开自己胸前的储物仓,推出那个扁扁礼盒。顾昀迟看了会儿,伸手拿起来,从里面取出一张折好的白纸,展开。 他看了很久,339也等了很久,最后问:“可以给我看看吗?” 顾昀迟把纸放在茶几上,339转过身扫描读取。 连署名都没有,只能靠那些丑丑的字迹来确认是温然亲手写的。 真是一封太短的信,简洁叙述一个beta从七岁作为替代品被领养,十三岁进入研究所,十七岁初进行腺体植入手术的过程,只是339无法置信里面的beta就是温然。 那些客观平静的语句,像一篇局外人撰写的报道,短短几百字,道完他短暂而苦痛的十七年人生。只有最后一句,透露出虔诚而微小的几分感情: ——祝你拥有不受信息素挟制的真正人生,幸福平安,自由美满。 礼盒里还有一只U盘,顾昀迟忽略它,将最下面的模型箱拿出来,打开盖子。 模型只有手掌大小,底部是蓝色、绿色和紫色相融的一整圈不规则放射性极光,随光线变化反射出不同颜色。极光与银色齿轮之间有一道宽宽的金色指针,最中央是半颗纽扣大小的米黄色弯月,顾昀迟在上面按了一下。 大大小小的齿轮缓缓转动起来,伴随着清脆的咔哒声,钢琴弹奏的《十九日极夜》轻轻响起,那道金色指针也一点点摆动、展开,在钢琴曲中走过一整圈,终于露出太阳神形状的完整原貌,覆盖在极光之上。 一曲终了,窗外的太阳落了,天空暗下去,夜色降临。 “U盘的内容你不听吗?” “不了。”顾昀迟低头看着掌心里的模型,“爷爷给我听过。” “里面是什么?” “是他说的谎。” “温然为什么要说谎呢?” “他以为我和他一样笨。” 顾昀迟向后靠在沙发上:“监控视频。” “好。”339调出那晚温然来送礼物的视频。 镜头里温然的脸有点模糊,慌张又着急的样子,他拿着礼盒,认真地说:“这是我给顾昀迟准备的生日礼物,里面还有一封信和一个U盘,你帮我给他。如果他不想收礼物,扔掉也没关系,但是信和U盘请他一定要看完听完,好吗?” “信?”339很高兴,“是情书吗?” 温然很淡地笑了一下:“他看了就知道了。” “我明白了!一定会让他看完的!”339激动地问,“那你还有没有话要单独说?我会在生日零点给少爷看的,就算他在睡觉也要把他吵醒。” 温然安静地想了想,对着镜头说:“顾昀迟,生日快乐,希望你早日康复。” “啊哈哈哈哈,少爷听了会生气的吧!” “不会的。”温然也笑起来,眼神却很悲伤,声音都变轻,“之后我可能要离开首都一趟,去很远的地方,你顺便也帮我和他道个别吧。” 他的脸在柔黄光线中有种过分干净的不真实感,像一个陈旧的梦,那双眼睛在许愿和道别时流露出的难过,如果早一点读懂——如果能早一点。 顾昀迟再次低头看向模型,指腹在上面摩挲。 天光暗淡,339没有开灯,在昏暗中看着顾昀迟,它怀揣着兴奋与期待守口如瓶到今天,才发现自己收下的竟然是温然的遗物。 书写着晦暗人生的一封信、一段段塞满丑陋秘密的录音和一份亲手制作的给顾昀迟的生日礼物,只有这些。 “你会怪我吗?”339问,“如果我早一点把这些给你,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顾昀迟说:“不怪你。” “你也要走了,对吗?” “明天。” “你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不知道。” 339静了半晌,说:“少爷,我好痛苦啊,我是不是长出了心脏。” 顾昀迟看向它,339的屏幕里并没有夸张的泪水,只是系统默认的初始表情,看起来有点傻傻的:“我申请在明天你走的时候删除所有记忆。” “同意。”黑暗中静默良久,顾昀迟批准了申请。 “可是你怎么办呢,少爷。”339茫然地问,“我的记忆可以消除,那你呢?你还是会永远记得。” “那就让我永远记得。”顾昀迟说。 他将模型、信和U盘收好拿上,起身去乘电梯。 回家第三晚,手环显示顾昀迟又一夜没睡。 翌日一早,顾昀迟提着行李箱下楼,339为他端来咖啡。 顾昀迟的手里还拿着一个档案袋,里面只有少得可怜的几张纸。他坐在沙发上,很平常的样子,从档案袋里抽出一张旧照片给339看。 照片里是一个五六岁的小beta,拿着一块石头呆呆地站在树下,脚边是搭了一半的石头城堡,身上穿着尺寸不合的旧衣服,眼睛很大很漂亮,右眼下隐约有一颗泪痣。 顾昀迟问339:“知不知道他是谁。” 339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照片:“是谁呢?” 顾昀迟说:“他叫小树。” 然后他放下照片,往后靠回沙发上,平静地说:“删除记忆吧。” 今天是十九号,北极圈正处在极夜,顾昀迟迎来了他的成年生日。 但顾昀迟却在生日的早上拉着行李箱离开了家,339也不明白为什么,它的记忆似乎从这一天重新开始了,要做的是等待顾昀迟下一次回家。 只是为什么会感到空落和难过呢?339很疑惑。 走之前,339在屏幕中为顾昀迟制作了一个电子小蛋糕,并点上蜡烛,跟在他身后送他出门。 顾昀迟按着门,回身看了眼屏幕和它胸口上的冰箱贴,只淡淡道:“走了,垃圾桶。” 门关上,剩339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站在玄关的阴影处。 “少爷,祝你生日快乐。”
第54章 小猪存钱罐 叮咚—— “星岛站到了,开右侧门,注意列车与站台之间的空隙。” 地铁门开启,人群蜂拥而出,大多是青春洋溢的面孔——星岛区聚集各类大大小小的酒吧与夜店,向来是S市中年轻人夜生活的首选。 “不好意思!请让一下,谢谢!” omega背着书包在人流中艰难穿梭,好不容易出了站,没走几步一看手机,立即拔腿又跑起来,冲进夜色里。 路过几家酒吧,转进一条小巷,他气喘吁吁跑到头,迈进后门,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高昂的尖叫声就从左耳到右耳将他的脑袋戳了个透。 “李述——!” 丁梦格踩着高跟扑过来拽住omega的衣领往下拉以缩小身高差:“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要去约会,让你准时过来交班?” “是,是……”李述低着头,一双漂亮的眼睛紧张地微微睁大,“今天组里有点忙,稍微拖了一下,不好意思。” “……算了。”丁梦格看他几秒,松开手,帮他抚平衣领褶皱,“我的好宝,谁能对着你这张脸生气呢……哎我,啧,你这件衬衫能不能扔了,都洗烂了,买点新衣服吧。” “没关系,还可以穿,新衣服过年再买。” “你是小孩子吗,还要等过年了才买新衣服。”手机响起来,丁梦格惨叫一声,“不说了我走了!” 目送着她被门槛绊了一跤踉跄出去,李述转身去更衣室,脱掉外套和衬衫,换上制服,戴好颈环。 穿过蜿蜒曲折、走几步就能撞到正在搞暧昧或找厕所的客人、昏暗狭窄的通道,李述到达吧台。今天的单子多到调酒师们都无暇进行炫技,恨不得搅两搅就给客人把酒送过去。 “Lucien,D9桌客人的深水炸弹什么时候能好?”酒保的声音从吧台内的对讲机中传出。 “马上就炸,马上就炸。”Lucien用肩膀蹭掉太阳穴上的汗,捣棒砸得咔咔响,“我恨周五,我恨周末。” 李述将一杯干马天尼放上托盘端起来,违心地点了下头,然后说:“我喜欢。” “没有同理心的大学生,走开!” 李述立即溜了,将酒送到卡座,客人借着迷幻的灯光瞥了眼他的脸,搭在皮夹上的手指往前移,多取了一叠钞票出来放到托盘上。 “谢谢,祝您今晚愉快。”没有收到高额小费时该有的兴奋表情,李述只礼貌地颔了颔首,“有需要请随时按铃。” 他直起身往回走,单手将托盘上的纸钞折了两折塞进衬衫口袋,紧接着一只手臂从身后揽上他的肩膀。 这家名为‘十二点’的酒吧虽然存在位置偏面积小和老板抠门等缺点,但取消了酒水提成,服务生不必为业绩相互竞争或讨好客人,而‘骚扰酒吧工作人员和omega客人会被杀掉’这句话向来是贴在门口的警示语之一,如发生类似事件,身高两米的保安一般会在五秒之内出现。 因此肩上的这只手只可能来自老板本人。 “小李师傅今天来得这么早哈。”唇印遍布脸颊和脖颈,身上沾满各种omega信息素,周灼醉醺醺地问,“拿了多少小费?分我一点,安抚一下我被揩油的悲伤。” 门口的警示语之二是‘但可以骚扰老板’。 李述又露出那种礼貌的笑:“这是我的私人财产,请勿觊觎。” “这是觊觎吗,这是回报!”周灼拿额头顶着李述右边脑袋,“我大费周折给你弄户口的感人故事你都忘了?你拿着新身份证摸来摸去一副要哭的样子都是装的吧,忘恩负义!” “我会更加努力工作来报答你的。”李述说,“但是你不可以对我的资产有任何企图。” “全身上下的钱加起来还没五千块就敢说资产,你快拉倒吧。” 李述有点窘迫地抿了抿嘴,半天才道:“那也是很多钱了。” 比起从前,五千块实在算是巨额,而且都是他自己辛苦赚来的,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多。 “本来就忙,你还抓着员工闲聊。”Lucien疯狂摇着酒,在音乐声中大喊,“你这个老板不能干别干了!” “顶撞老板,这个月又有理由扣工资了。”周灼松了手,拍拍李述的背,“干活去,忙完了我再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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