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气的余波裹挟着山石向他们追碾,却总是慢了一步。 江荼展臂一捞, 捞麒麟幼崽进怀。 骨剑忽然一歪,江荼古怪地看了一眼御剑的人。 叶淮尴尬地摸摸鼻尖:“师尊, 小家伙是不是又长胖了。” 麒麟幼崽一口叼住叶淮的手腕,气急败坏地嘤嘤叫。 江荼的唇角染上一抹轻笑。 骨剑带着二人一兽,在崩塌的山石间穿行。 沿着高溪山的瀑布一路往下,身后浓烟尘雾滚滚,一座千年山峦就这么消失在地平线上。 高溪的碎石滚入蓝水,山垮塌,海填平, 她们终于彻底融合。 江荼收回目光。 神鹤振翅声从旁响起,一个熟悉的身影无知无觉间与他们并肩而行。 路阳还是熟悉的打扮, 摇着扇子装道士:“江长老,鄙人直接带二位去灵墟山如何?” 江荼点点头:“甚好。你好像长高了些。” “…”路阳折扇抵着唇瓣,狐狸眼一转,“看来鄙人这些年的生长药没白吃——哟,这是什么?” 他驱使神鹤飞近,忽然伸长胳膊,摸了一把麒麟幼崽的脑袋,揪下来两根麒麟毛。 麒麟幼崽目瞪口呆,直接钻江荼怀里,屁股对着路阳。 江荼及时制止路阳再摸它屁股的举动:“路阳,可以了。” 路阳笑得不行:“这是?您和叶淮的孩子?都这么大了?江长老辛苦…” 江荼绽放一个冰冷笑容:“滚。” 路阳捂着嘴安静下来,一时间只剩下神鹤振翅声。 忽然,骨剑又是一歪,像飞鸟遇到气流,来不及改变飞行路线而被吹得震撼。 江荼一愣:“叶淮,怎么回事?” 小小御剑,他不该有这样的错漏。 叶淮靠着江荼,胸膛贴上他的背:“抱歉,师尊,我走神了。” 说话间,叶淮的心跳和体温,透过后背衣物传入江荼心房。 扑通、扑通。 快得不寻常。 江荼抓住叶淮的手腕,蹙眉搭脉:“吸收那么多煞气,感觉如何?” 叶淮的心跳在江荼掌下如浪拍崖岸,竟然跳得更快:“…感觉很好。” 江荼心想你这是很好的样子?实在是无话可说。 “煞气繁重,对身体负荷极大,待会到了灵墟,你要好好调息。我亦会助你。” 叶淮本就是靠阴阳平衡保证身体不被异化,仙山的煞气和仙山的灵脉同样沉重,江荼实在担心叶淮调息不过来。 不过叶淮的重点完全不在这里,江荼关心的话语,显然让他高兴至极。 而江荼助他调息,意味着他又能有机会,与江荼近距离接触。 天底下竟有这么大的便宜,能直接砸在他叶风坠的脑袋上! 叶淮一个没忍住,竟然笑出了声。 江荼莫名其妙瞪他一眼:“笑什么?” 叶淮根本控制不住,脑袋也贴上江荼的颈侧,蹭了蹭:“弟子只是…感激师尊的慷慨,一想到…能和师尊在一起,弟子就…” 他一边说着,一边古怪地眨眨眼,察觉到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师尊?” ——下一瞬,江荼扭过头,就眼睁睁看着傻笑着的徒弟,当着自己的面,直直栽倒下去。 江荼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才没有让人直接翻倒下去摔成烂泥,但骨剑失去主人的灵力支撑,瞬间失去平衡飞速下坠! 路阳吓得破口大骂:“叶淮!江荼!” 好在下一秒,骨剑上就有红光亮起,骨剑听凭江荼差遣,带着他们重新升回高空。 江荼脸上带着惊魂甫定的苍白,五官紧张地绷着:“看来我们暂时无法随你回灵墟了。” … 思来想去,江荼把叶淮带回了昆仑虚。 他一直避免让自己想起昆仑虚,好暂时从时空的失控中逃离。 但叶淮的情况太糟糕,遍览修真界,没有比昆仑虚灵力更充沛之地,适合叶淮调息。 江荼对昆仑虚还残存几分过去的影子本就不抱希望,但面目全非的故土,依旧让他几分痛心。 他被捉去后,昆仑虚便紧跟着被其余首座毁去,成为一片死地。 但他们依旧不愿舍弃这片灵力丰沛之地,苍生道命司巫驻守昆仑虚,将之变作领受神赐的圣地。 祂站在江荼的骸骨之上,踩着抗争者的尸体,宣告着自己的权威。 而现在,这本该属于江荼的山峦,江荼却走得小心翼翼,收敛气息,恐怕被苍生道察觉。 但无论如何满目疮痍,他总能在废墟中,找到昆仑虚过去的影子。 江荼找到了他的洞府。 苔草丛生,不知是荒芜还是遮掩,洞府的入口被保护得很好,江荼在洞府内找到一块石头,扶着叶淮躺下。 尔后便向地府送信一封,将神医白泽从地底摇了上来,为叶淮看诊。 白泽掰掰江荼,发现江荼的肩膀僵硬得锁住:“别紧张,我看看他这什么情况,你别紧张,江荼,你都快绷成木头板了!” 江荼蹙眉不语,出人意料地没有否认。 白泽摇头:“你啊…啧啧啧。” 羊角从白泽额前冒出,金发无风自动,他双手罩在叶淮面上,眼眸半阖半睁,流光从直接没入叶淮眉心。 片刻,白泽收回手。 他的表情有些复杂,就像得知叶淮悄悄和江荼神交时一样。 而这次的情况… 比上次还要糟。 白泽看着江荼,觉得下一秒阎王法相就要把他碾碎在地上。 江荼上下打量着他,冷冷扯出一抹笑:“怎么变木头板的成你了?” “你都会开玩笑了,”白泽笑不出来,“江荼,你听我说,叶淮状况不太好。” 江荼呼吸一紧。 床上的叶淮无知无觉地昏睡着,从江荼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微红的鼻尖,和垂在床侧,布满伤痕的手臂。 江荼不知究竟有多不好,但青筋纵横伤痕累累的手臂,让他心情很不好。 他缓步走到床边,捏着叶淮的手腕,猝不及防的滚烫烧着江荼指尖,他猛地一缩手。 淡红爬上江荼指腹,像霞色绯红。 江荼的眉头皱得更紧,将叶淮的手塞回被窝里:“白泽,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就是。” 他当然看出来白泽的欲言又止,想来应该与他有关。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好在江荼本就没打算拒绝,眼下叶淮烧得像炭一样滚烫,又无形中平添了几分迫切。 无论要他做什么,他都能接受。 “…神交,江荼,你得和叶淮神交。” 江荼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但气压正在不断降低,放在叶淮窗边的茶碗剧烈颤栗几下,在阎王爷的威严中,碎了。 白泽看着碎成渣的茶碗:“江…” 江荼听上去深吸了口气:“理由。” 白泽道:“叶淮吸收了一座山的煞气,他体内灵力与煞气的平衡被打破了,现在煞气正在想尽办法完成异化,如果不尽快恢复平衡,你的小徒弟会变成鬼兽。” 这些江荼都知道,他想要听的,是他必须与叶淮神交的理由。 必须是他,必须神交。 白泽定了定神:“普天之下,没有人的灵力能够胜过你,若说…我就随便说说,现在叶淮发狂要灭世,除了你,没有人能与他抗衡。” 江荼及时制止他:“不吉利的话少说。” 他明白了。 既然叶淮自身的灵力不足以维系平衡,就需要外部灵力来帮助叶淮调息。 而放眼修真界,只有他江荼,能做到在不被煞气反噬的情况下,将灵力渡入叶淮体内。 白泽悠悠补充:“而且,我们叶淮很认主的,就算有别人能帮他,我也怕刚靠近就被他咬死。” 言下之意,叶淮认江荼的气味。 江荼无语地拧了拧眉心。 叶淮依赖他,他心里很清楚。 所以虽然白泽的话听着让人脸红,但其实没有多少夸张的成分。 白泽见他表情松懈,道:“阎王爷,考虑考虑?反正你也不是没有…神交过。” 恰在此时,叶淮似乎做了什么噩梦,鼻腔里溢出一声难受的闷哼:“师尊…” 他的手在空气中一抓,就这么精确无误地抓住了江荼的手腕。 滚烫的温度传来,江荼掀起眼眸,终于首肯:“知道了,你先回去。” 白泽目光暧昧地落在江荼手腕上:“这就赶我走了?你是不知道,最近宋衡不在,你也不在,地府闷得慌…” 江荼冷酷地将白泽踹出了门:“那你去找程让。” 白泽被呛得咳咳不停,顺手塞了样东西进他掌心。 江荼关上门,低头一看,竟是鉴真宝灯。 现在给他干什么? 江荼没多想,鉴真宝灯放在桌上,复又坐回床边。 叶淮睡觉时也很没安全感,半张脸埋在被窝中,手在江荼靠近的刹那,就迅速攥上来。 江荼都怀疑他睡着时,是不是还有个气味感知系统在工作。 他身上到底有什么味,让这小子这么喜欢? 江荼注视着叶淮的睡颜,指腹鬼使神差地摸上他的五官,细细描摹。 从沟壑极深的眉峰,摸到弧度流畅的鼻梁,那双看见他就会发光的眼睛,此刻紧闭着,江荼便捏了捏睫毛,轻放过去。 他果然瘦了很多。 江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一想到把叶淮折磨成麒麟干,大部分是因为自己,就更加觉得闷堵。 最后,江荼摸到叶淮的唇瓣。 苍白的唇瓣,柔软冰凉。 江荼俯身吻了上去。 滚烫的神识涌入叶淮眉心,叶淮从不对他设防,江荼轻而易举侵入叶淮识海深处。 他看到一片寸草不生的荒芜,煞气肆虐,呼啸着像天地中心袭去。 被煞气束缚的麒麟,独自抵抗着痛楚,在察觉到他的到来时,挣扎着抬起了头。 那双金色的、因煞气玷污而灰暗的眼睛,看见他的刹那,亮得耀眼夺目。 麒麟拖着一池淤泥,每一步都迈得艰难,却坚定地向江荼走来。 它的鼻腔里发出呜咽声,似乎在呼唤:师尊! 江荼等它靠近,双手张开,轻轻揽住麒麟的脖颈。 麒麟温驯地将头颅蹭到江荼怀中,眼眸虚弱地眨动,很是疲惫的样子。 识海便是本人状态的具象化,叶淮就是拖着这么一副千疮百孔的身躯,在他面前强撑着无恙。 江荼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揽着麒麟的手,用力紧了紧。 “叶风坠,”江荼道,“可以了,师尊在这里,不必逞强。” 麒麟便在他怀中,一点一点变成叶淮的模样,麒麟耳恹恹地垂着,显然很是不适,尾巴却仍在努力地向他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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