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什么?” 庄木雨回头,就见鬼莲君也出来了,还顺手带上房门,掩上屋内哇哇大哭的声音。 她眼角也有点发红,不过情绪还算稳定,见庄木雨呆愣着又问了一遍:“你看到了什么?” 瑞三察觉出庄木雨不对劲,轻轻跳到他肩膀上,毛茸茸的小脑袋在他耳边蹭蹭,痒得很,庄木雨就把它捞到怀里,情绪罕见的低落:“看到了我爸。” 鬼莲君走到他们身边,连池中的莲叶与莲花受她控制,在水中缓缓晃动起来,搅乱一池静水,她看着不平静的水面低声道:“说起来不久之前玄甲特地跑来问过我一件事,说是替小重天一位新来的地仙问的,与生簿有关。” 庄木雨差点忘记这事儿,当初在谷岁长家里第一次见到刺猬头,就顺便托人家帮忙问问谷岁长名字被划去一事,过了好久都没有回音,他还以为不了了之,渐渐也抛在脑后,现在想来刺猬头说的大领导,应该就是鬼莲君了。 “你知道自己与其他地仙不同吧,刚飞升就被派去引华峰,眼前这位……又没把你赶下山,再加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你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到不是巧合。” 她的直白让庄木雨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知道还是不知道,鬼莲君看他脸色就明白了,当下也不在意,继续说道:“你家每一辈都有大功德,偏偏每一辈都活不过三十岁,舍己为人,以命救命,不求回报也无所图,一代如此已经是大善,代代如此,那就是累世积善之族,按理来说你家祖上早八百年就该飞升,却一直拖到你这一代。” 庄木雨听着听着,心渐渐沉了下去,鬼莲君说的前一半他当然之后,但是后一半却从来没想过。 “小重天多少年没有见过新地仙,一部分原因是人界修仙者越来越少,能有大成者更是寥寥无几,另一部分原因,却在天道,古神没落,天生仙势必衰落,地升仙本就基数庞大,比天生仙多了近百倍,如果天道不加以干预,地仙盛而天仙衰,以下克上,仙界又要乱上不知多少年。” 庄木雨不解道:“古神没落和天生仙有什么关系?” 鬼莲君眉头一皱,语气带了点责怪:“不是我说,神树连这种常识都不教你?” 庄木雨又看向槐,神树大人正捞着他的功德云团来团去,满脸无辜:“常识。” 言外之意是有教的必要吗。 鬼莲君见状头疼得很,只能无奈当一回历史老师:“人界有句话,‘一鲸落,万物生’,这话放在仙界也同样适用,古神血脉强大,每一位古神陨落,就会有无数天生仙诞生,无相是,我和清莲也是,上重天那些神尊都是。” 庄木雨顿时一惊:“那现在已经找不到古神踪迹……” 鬼莲君眸光微动,声音沉沉:“不错,没有古神,就不会再出现天生仙。” 作者有话要说: 主线终于来了!
第50章 “逆转,改命,庄老爹。” 二十多年前,在庄老爹三十岁生日前,连日暴雨引发洪涝,郊区一片浑浊的泥黄,市区也没能幸免,街道、商铺、住宅楼淹的淹泡的泡,交通、电力、网络、用水……平时理所当然的一切都骤然断绝,刚上小学的庄木雨因为停课而滞留在家,他们家处在地势比较高的地区,情况比别处好很多,庄爸爸未雨绸缪备了很多蜡烛和速食品,父子俩在家里还算安全。 后来的二十多年,庄木雨总是忍不住想,要是那时候他没那么懂事,撒泼打滚耍赖大闹,死活拉着他爸不让他去参加救援就好了,要是他把人拦下来,他爸说不定就不会累到突发心梗,在一切都好转的时候骤然离世。又或者没有那连日的大雨,或者没有发生洪灾,或者城市的排水系统修得更强悍…… 他想过那么多或者,唯独不愿意去想,没有洪灾也会有火灾,不是心梗也可能是其他的意外,他爸爸必须在那一天死去,因为天意如此,任你是人是鬼是神,都无法撼动半分。 “……善魂在步入轮回前如果有牵挂未了,可以提出一个愿望,只要不是有违天理,轮回镜都会帮他们实现,愿望大多是想再见家人一面,那就是最简单的托梦,”鬼莲君一挥手,身前浮现出一本黑色封皮的本子,“你父亲说你那时候年纪太小了,怕入你的梦会吓到你,也怕你记不住他说了什么,就没有托梦给你。” 庄木雨垂眸看向不断翻着页的本子,心知应该就是生簿。 “他说他很对不起你,很放心不下,就问我能不能看看你的人生,要是有什么大劫难,他想提前替你化解,”鬼莲君解释道,“这愿望没有先例,别说只是一个亡魂,就连包括我在内的鬼使,都不能随意窥探凡人命数,那时候我以为他会被拒绝,没想到轮回镜居然答应了。” “你的命数只有他知道,而如何化解,只有轮回镜和生簿知道。” 生簿翻页一停,展开的那页上写着一个名字,下面有几行小字,庄木雨仔细看去,越看越心惊。 七岁成为孤儿,进入福利院。 十三岁参加中考前重感冒发高烧。 十八岁大学军训,意外摔断右腿,修养三个月。二十二岁……二十五岁…… 他一直看到最后一行,只见生簿上赫然写着:二十九岁三百六十四天,在陵园外望河二路,为救一四岁女童,被失控的公交车撞入河中,当场死亡。 不止是他,瑞三和槐也同时看到了最后一行,小猫脚下一滑差点从庄木雨肩膀上掉下去,慌忙间勾住他的衣服挂在他身上,槐瞥到它伸出来的尖锐指甲,眼神不善,拎着它后勃颈的皮甩出去,瑞三尖叫着飞出去好远,空中一个翻滚就杀回来要挠死他,神树可不是庄木雨,不会看在它可爱的份上让着它,又不屑和一只小奶猫对上,一抬手指挥着池子里的莲花对付它。 被一猫一树打了个岔,庄木雨反而冷静不少,躁动的心跳声鼓动着他的耳膜,他听到自己发涩的声音:“这是我本来该经历的事,对不对。” 鬼莲君点点头,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根烟斗,留意了一下屋内的动静才点燃:“是已经作废的命格,否则我也不能给你看。” “我爸……他做了什么?” “具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看完之后替你化解了那个死劫,我再看生簿的时候,你的这一页已经作废,”鬼莲君吐出一阵烟雾,神情诡变,“还有一处被同时修改的地方,你那个凡人朋友的名字被划去,生簿上查无此人。” 所以二十多年前,他老爹做鬼还干了两件大事,把儿子横死的命数提前改写,意外死劫变成了飞升雷劫,给原本该来寒地冥都报到的他硬生生来了个乾坤大挪移,一移直接移到仙界去,死人大变仙人。 不但如此,他还莫名其妙把谷岁长的名字划去,那时候的阿谷是个啥?不过是个只会玩泥巴的四岁娃娃,他老爹是经常去福利院做义工,但是那里有那么多孩子,他印象中老爹对那帮小鼻涕虫一视同仁,并没有特别关注哪个,怎么就特地记下了谷岁长?就连他自己,都是七岁去了孤儿院才一点点跟阿谷熟悉起来的…… 一趟冥都之行,他似乎知道了大部分的“背后真相”,可心中的疑问不减反增,他就像一个圆圈,接触外界的边缘越大,未知的世界就越大。庄木雨自认为不是一个事事喜欢刨根问底的人,比起探究谜底,他从来都更倾向于享受过程,这是第一次,三十年来第一次,他迫切想知道所有的秘密,这种迫切有如实质,仿佛一条贪婪的蠕虫,不断啃食着他的理智,让他愈发烦躁气闷,却又无处发泄。 “……哥,哥?你发什么呆呢?” 庄木雨回过神来,勉强扯出一个笑:“没什么,想点事情。” 饶是粗神经如谷岁长,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没有被简单的一句话打发,反而就势坐在庄木雨旁边,挽起裤腿把脚泡进瑞三的养鱼池里:“肯定有事,昨天从那个什么鬼都回来你就怪怪的,傻子都看得出来。” 他说这话时似乎有些不高兴,本就有点下垂的眼角耷拉得更厉害,嘴角也朝下撇着,有点憨的长相配上这表情,低眉臊眼的像极了被踩到尾巴还不敢发脾气,只能小声吭叽的小狗,和小时候在福利院被欺负时一个样。 回想起在福利院一同度过的童年,庄木雨心底发软,抬手揉揉谷岁长的头发:“阿谷,来引华峰这么久了,我都没有问过你,你喜欢这里吗?会不会不习惯?会不会……想念以前的生活?” 谷岁长踢着水,低头看溅起的水花:“一开始是有点不习惯,现在好多了,这里环境舒服又热闹,没什么不好的,以前,叔叔阿姨还在的时候,我和他们能说的也不多,还不如和哥你打电话的时候说的多。” “到这里以后猫猫们话很多,执珪也一直陪着我,我没什么不适应,对以前也没那么多牵挂,所以哥你不用担心我,”他转头朝庄木雨眨眨眼睛,“我已经二十七岁啦,不是以前那个爱哭的鼻涕虫,饿了会烤鱼吃,困了会找地方睡觉,冷了也会自己加衣,也没人再欺负我……哦,除了瑞三,你看,它刚刚又挠我!” 他撸起袖子给庄木雨看手臂上新鲜的抓伤,再慢一点那破皮的地方就要愈合了,庄木雨看他傻乎乎耍宝的样子心里一松,终于露出两天来唯一一个笑脸,他心情变好,谷岁长也跟着高兴:“我觉得我特别幸运,小时候有哥你罩着,院儿里没人再敢欺负我,长大以后叔叔阿姨对我很好,没让我为生活发愁,也没逼我去当请仙人,现在我不但有你,还有执珪,还有那么多毛绒绒的小家伙,还有一个神仙朋友昭露,嘿嘿,难不成我就是小说里那种躺赢的人生赢家。” “还人生赢家呢。”庄木雨抬手轻轻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谷岁长挨了打还龇着牙乐:“反正哥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我虽然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要是有我能帮上忙的你就跟我说,就算我帮不上,至少能给你做顿好饭吃。” 庄木雨“嗯”一声,鼻头有点发酸,撇开脸看向瀑布的方向:“你做饭确实比我厉害多了。” 谷岁长就嘿嘿直笑。 沉重的心情一扫而空,闲谈轻松起来,一直卡在庄木雨嘴边的问题也顺畅地问了出来:“其实我这两天一直想问问你,四岁那年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四岁那年?就是哥你来的那年啊,”谷岁长不明白他哥怎么忽然问起这么久以前的事,却仍然认真回忆起来,“过得太久了,我那时候太小,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哥你来了大院,哦对了,我还有个秘密呢。” “我天生有阴阳眼,这事儿哥你已经知道了,”见庄木雨点头,他继续说道,“其实以前叔叔带你来过几次,那时候我就发现,只要在你身边,我就看不到那些可怕的东西,所以每次你一来我就跟在你屁股后面,还经常想要是你天天都来就好了,四岁那年你忽然搬来和我们一起住,我还特别高兴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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