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成功了,”迦叶也淡淡笑道,“知道他如今很好,我很高兴。” 杜衡看着那与自己一般的银发与灰眸,突然感到了一丝诡异。 嘶,若说我便是迦叶,那现在我岂不是在跟自己对话,这情景,怎么看着这么分裂呢? 幸好迦叶只是一缕残魂,否则若是知道了杜衡此时心里在想什么,怕是想把眼前之人回炉重造的心都有了。 “你体内魔气,我有办法解决,”迦叶道,“我是你留在这里的残魂,也是你留存的神力,待我归于你体内之后,便可将魔气与神力融合,彻底转化为你的力量。” 哦,那我就不用继续分裂了,杜衡心道。 迦叶将杜衡引至不远处立着的那把剑前。 “这把剑,终是要还给他的。”他并无实质的手轻轻触上剑柄,像是在抚摸心爱之人的面庞。 “还未到时候,”杜衡语气沉沉道,“这一次,我会和他一起,不会再…让他一个人了。” 迦叶轻笑一声,看向他道:“你确实…与我不同。” “记得去看看师父,”优昙尊伸手触上杜衡的额头,他的身上泛起淡淡的紫光,身形逐渐变得虚化,“还有…” “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杜衡接道,随着神力流入体内,他能感觉到躁动的魔气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为纯厚的力量。 “哈。”带笑的语音随身影彻底消失在风中,杜衡额前渐渐形成了一道紫色花朵印记。 那一刻,他身后树上,金色优昙钵罗华尽数绽放。 温和光芒流转在尔是山四周地界,驱散魔气,滋养万物。 “转轮”降世,优昙归位。
第69章 倒悬 他在一片朦胧中睁开双眼。 自己正背靠着一棵参天大树坐着,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面上洒下斑驳的影,微风缓缓吹拂过鬓角的发,像是落下一个缱绻的吻。 佩剑被置在膝上,他双手轻轻地摩挲着剑鞘上的纹路,抬眸向远处望去。 他在等一个人。 虽已在树下等了许久,心中却并未有片刻的焦躁,离约定尚有一段时间,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眸中含着些自己也未察觉的期待。 日头稍偏时,才见一袭素白僧衣悠悠然出现在视线里。 与之相伴的还有熟悉而温和的嗓音:“好友每次都是这般准时,真是教我惭愧呐。” 非是准时,他心中想道,每次他都会很早就到,只为了让那人第一眼就看到自己。 来人慢慢走近,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随风融入他的鼻息。 他抬起头来,正看到那人颈前挂着的一串菩提佛珠。 这佛珠…… 他心中有片刻的疑惑,再往上看去时,却见那人的面容模糊在日光中,教人看不真切。 不应该的。 心中的困惑逐渐加深,他怎么会不记得这个人的样子。 他的样貌,他的声音,他的喜怒,他应该都曾铭记在心。 阳光在那一瞬变得刺眼,他张了张口,一个名字就要呼之欲出—— “好久不见——” “师兄?” 若见微睁开眼,正见江上雪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你无事罢?” “……”若见微撑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伏在案上睡着了。 “无事,”他敛去初醒时的几分迷茫,问道,“你怎的来了?” “手边的事忙完了,便想来陪陪…师父,不想看到师兄在此睡着了。” 江上雪眉间还含着忧色:“师兄近日来为平息宗门内魔祸劳心劳力,该好好休息一下,便让我替师兄陪着师父吧。” “让你费心了。”若见微语气和缓,抬手摸了摸江上雪的头。 师门经此变故,几个师弟师妹都变得成熟稳重了不少,这是他如今唯一欣慰的事了。 “我在偏房中歇息片刻,若有事情可直接唤我。” 抬步走出屋外,若见微望向远山,脑海中又忍不住回想起方才的梦境。 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最近总是常常浮现。 这还是他第一次梦到这样的情景,梦中所见大多已模糊,唯有一物格外清晰。 他抬手抚上自己腕上的菩提串。 阿衡…我与你,究竟…… 半晌,若见微无声地叹了口气,多想无益,这感觉太过缥缈,就算他想探个究竟也毫无头绪。 不知阿衡怎么样了。 夜幕低垂,昆仑山上空无星无月,是个少见的阴天。 已至三更天,山中大多落了灯,放眼望去,只有零星几点光亮点缀在如墨的夜里。 这个时辰弟子们该是正在熟睡,而藏书阁中却仍有个身影在灯下奋笔疾书。 “……”楼青川写着写着,脑中却回想起近日的种种,不觉心生烦闷,忍不住“啪”地一声掷了笔。 自他回到昆仑山上后,楼秋远便派人严格监管他的行踪,他下不了山,又不想在山中走动撞上楼秋远,便整日在自己屋内呆着。 直到前几日,有人闯入他的小院想要偷袭,被顾寒及时阻止,他这才知晓山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九州魔气四散,不断有门人弟子被魔气侵扰而堕魔,就连山下临近的村子里,也有不少的村民被魔气吞噬,沦为魔物。 楼秋远既要安排剩余门人阻挡魔气侵袭,又要接纳自山下投奔而来的无家可归的村民,整日忙得不可开交,早将先前与楼青川吵架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楼青川想要帮忙,却被顾寒拒绝了,只因楼秋远让他好好呆着,不要乱跑。 楼青川心里憋着口气,他已经十七岁了,楼秋远却总拿他当小孩子看,别的弟子下山游历,除魔驱邪,为人所称道,他却只能整日留在山中读书练刀。 那日过后,山中愈发不太平,原先负责照看楼青川的弟子也被叫去除魔,他便趁人不注意下了山,加入到了在附近村庄祛除魔物的队伍里。 派下山的门人不知他与楼秋远又闹了矛盾,亦不知他是偷跑下来的,只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便同意了他加入。 楼青川跟着队伍四处除魔,出了不少力,虽然不可避免受了些伤,但他心里很满足,跟着队伍往山上走时,还想着要教楼秋远看看自己的努力与成果。 没成想楼秋远见到灰头土脸的他,不待他人解释,先把楼青川臭骂了一顿,说他不听自己的话私自下山,还罚他到藏书阁抄书,抄不完不得离开。 楼青川委屈极了,所有的满足与心中的期待都荡然一空,他高声顶撞了几句,而后愤然推开还在喋喋不休数落他乱跑下山的父亲,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在父亲眼里自己总是做什么都不对,他们二人每次对话,总是□□味十足,鲜少有心平气和地相处之时。 可是他只是想向父亲证明自己,这样就能帮父亲分担一点肩头的压力。 他那日见楼秋远时,发觉父亲的白发又多了不少,虽然最后两人还是不欢而散,可父亲满脸的倦容与紧锁的眉头却深深刻在他脑海里,每每想起时,他心中总是一阵的抽痛。 父亲真的老了。 楼青川注视着眼前的烛火,想到这里,只觉得心中的火气莫名消去了大半。 也许那日我该听他把话讲完,而不是直接推开他跑掉。 桌案上还放着顾寒送来的伤药,他知道是楼秋远让师叔送来的,他的父亲是担心他受伤。 等我抄完书,好好跟他道个歉吧。 楼青川想道。 到后半夜时,楼青川原本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却隐约听到了山前传来的嘈杂声。 窗外忽然亮了起来,人声、脚步声、刀剑声混杂在一起,惊醒了沉睡的昆仑山。 楼青川顿时睡意全无,跑到窗边一看,夜色依旧浓重,山间却亮起了数不清的灯火,照出持刀不断汇向山前的门人。 他心中莫名不安起来,在桌前来回走了几圈,终是下定了决心,一把从窗边翻了出去。 “发生何事了?”楼青川拦住一个提着刀狂奔的弟子,急切问道。 “不…不好了!”那弟子脸上是明显的慌乱与恐惧,甚至未能认出眼前的人,“幽都山之人攻来了!” 楼青川在人群中狂奔着。 他这一路上听众人说法,已将事情原委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幽都山罗生率众门人突然攻来,守山弟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已教魔众踏平了山门,幸而楼秋远领着一众长老及时赶到,才阻止了他们长驱直入。 只是幽都山此回攻势甚猛,故而昆仑山门人弟子皆接到消息前去山前支援。 情势紧急,众人在睡梦中被叫起,乍闻山门被破,心中皆是惶然。 楼青川随门人来到山前,入眼所见全是正邪相杀,脚下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他一时被眼前所见惊得说不出话来,不远处躺着的师兄心口被戳了个大洞,而他不久前还与自己一道在山下除魔。 倏忽一道魔气袭来,楼青川挥刀格挡,却见对手竟身着昆仑山的道袍,他记得这位弟子平日里最爱笑,好像总有说不完的高兴事。 晃神之间,对方攻势又至,楼青川稍慢一步,狠厉刀锋瞬间逼近面前! “铛!”一道寒光闪过,那人手中长刀被挑飞,温热的鲜血喷洒在楼青川脸上,对方再未能前进一步,便颓然倒下。 楼青川扭头看去,正见顾寒一身血污,回手挡住了另一面的攻击。 “青川!当心!”顾寒不及抽身,只对着少年喊道。 “楼秋远呢?”楼青川问。 “你爹在最前面。” 楼青川顺着他所说的方向看去,楼秋远正提刀与罗生相对,周身几步之内尽是魔门之人的尸体。 他一人于最前方对敌许久,衣袍早已破烂不堪,发髻散乱,露出几根白发,面上身上沾满了血,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可他仍旧腰背挺直,掌门气势震慑群魔,手中“不惑”凝聚磅礴刀势,将巍巍昆仑守于身后。 楼青川从未像此刻一般清楚地认识到,这是楼秋远,昆仑山掌门,名扬九州的“不惑”刀主。 这是他的父亲。 赶来的弟子皆加入了对抗魔者的行列,昆仑山先前被压制的局面渐渐得到了扭转。 楼秋远身形未动,沉声道:“诸位,为吾昆仑一战!” “师门不容践踏!” “为牺牲的弟子偿命来!” “为昆仑一战!” 一呼百应,霎时喊声震天,众人受到鼓舞,渐渐忘记了初时的慌乱,昆仑刀法斩邪除魔,幽都山众魔反倒被压制。 楼秋远冷眼看着对面的罗生,那人眉眼阴鸷,自见面起手中之刀未曾出鞘过,但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冰冷如毒蛇般的气息,此人必定十分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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