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越并不出剑接招,只是双手背后不断躲避穆晚的攻击。 穆晚似有所觉,她停下脚步,朝义愤填膺的众人道:“你们先走,我拖住他。” 苍梧山之人面露难色:“穆夫人,这……” “快去,前面需要你们支援。”穆晚转身背对他们,冷声道:“而这里是我们之间的事。” *** “奇怪,是我们走错了么?怎么这条路上不见其他人呐。” 陈平几人跟在净思身后,谨慎地打量着周围。 他们出了求如寺,收到陆珏的消息,得知陆珏与众仙家已商量好在九州布下“斗转星移”阵逆转魔气的计划。 只是阵法启动需要十方神器,如今神器大部分都在幽都山,净思决定冒险一搏。 既然叶舒本身也是神器之一,想必可以通过神器之间的联系找到让他化形的方法,反过来,他们也可借此快速找到其余神器。 按照他们与陆珏的商议,几人没有在山下与正道人马汇聚一处,而是直接上山后与陆珏会合——人多毕竟鱼龙混杂,难保会出什么意外,而如此一来除几人之外无人知情叶舒的真实身份,以尽可能降低危险。 不过他们走的这条路自上山后几乎没有遇到什么人,别说正道修者了,就连幽都山之人都没见过几个,不由让人心生警惕。 若瑾一路上都紧紧拉着叶舒的手,他俩的手都很冰凉,但却神奇地让叶舒不安的心坚定了下来。 净思走在几个少年前面,不时提醒几人压低自身气息。 可意外总来得猝不及防。 陈平只是一转头的功夫,就已被净思带着飞速朝后退去。 待他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掌气相击迸发出的巨大灵力才从山间炸开。 陈平茫然地眨了眨眼,回过神才看清了身前重重跪下去的净思衣袍上漫开的血迹。 “听说有人袭击幽都山,我道是谁这么急着找死。” “好久不见了,”一人站在他们前方,血色眸子里带着残忍的笑意,“你还没死呀,小和尚。” 净思咳出一口血,抬起头看向对面,勉力开口道:“凝…玄……” *** “砰”地一声,穆晚的身子重重砸向树干,然后失去支撑落在了地上。 “小晚,你这是何必呢,”贺越提着昭明剑一步步走近她,嘴里仍旧不紧不慢地道,“就算你让他们先走,他们迟早也会被消灭。将半数弟子葬身于此,你这是要做苍梧山的罪人啊。” 穆晚从地上爬起来,她钗发早就散乱,可人的面庞也沾上尘土,嘴边却笑得决绝:“住口,他们为苍梧山而战,岂是你这等背叛山门之人可妄加评论的。” 贺越的脚步停顿了一瞬,又向穆晚靠近:“你变了,可惜……” 他抬脚踢开穆晚伸手去够的“绮罗”剑,蹲下身捏住她下颌,逼迫穆晚抬起头来,接着道:“……你还不配审判我。” “她不配,我配么?” 冷冰冰的声音响起,贺越与穆晚同时一怔。 “……”贺越沉默着站起身,朝声音来处转过去。 树下一人逆光而立,微风吹起他满头霜发与猎猎白衣,仿佛此人凭虚而来,很快便要御风归去。 而在他身后背着长剑剑尾,一簇小小的黑色剑穗正轻轻晃动。 转过身来的贺越顿时呆住了。
第107章 离恨 贺越神色恍惚,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两步,伸出手来喃喃道:“关山……” 而对面之人却从光下走近,面容逐渐清晰:“住口。” 贺越讶异了一瞬,随即收起了方才的失态,重新挂起无懈可击的笑容:“原来是师侄啊。” 他看着徐徐向自己走来的若见微,似真似假地感慨道:“你和他愈发像了。” 若见微闻言停了脚步,面无表情地拔|出身后“崔嵬”剑:“我替他来杀你。” 刹那间白衣轻扬,重叠的身影挟着相似的剑招向贺越攻来,他犹豫片刻,提起昭明剑相迎。 若见微的攻势凌厉,招招欲将对方置于死地,反观贺越,剑法多居守势,行招间常现迟疑,不断后退的步法已显示出当事人纷乱的心绪。 “当啷”一声两人持剑面对面相抵,若见微眉眼愈冷:“贺越!为何不敢出招!” “昭明剑”上涌出魔气,模糊了贺越如坠梦中的脸色,他开口低声道:“师弟……” *** 昭明剑中藏着一个魔物。 贺越初时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当年他确实是在若关山与穆晚之间犹豫过,师弟清冷出尘,师妹骄纵可爱,他承认自己都动了心。 于是当穆沨问他是否愿意娶穆晚为妻时,他只稍加思索便答应了。 师妹迷恋他,他也可以喜欢她,更何况自此之后他便是名正言顺的掌门,如此两全其美之事,贺越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就连成亲当日,姗姗来迟的若关山站在屋外质问他时,他也故作无奈地安抚道: “没办法,师弟,这是师父最后的心愿了,做弟子的怎能不答应——况且小晚没有亲人了,你就忍心让她孤零零一个人么?” 他没想到若关山那样决绝:“之前种种是我错付,此后若关山也会谨遵师命,辅佐苍梧山。” “只是你我从此,情义两绝。” 从那一刻起,这句话成了贺越的心魔。 其实之后贺越的境遇堪称坦途,妻子穆晚愈发依恋他,苍梧山掌门也顺理成章由他接任,而在若关山帮助下,苍梧山更是在九州之上坐稳了剑道第一门的位置。 可是每一次当他坐在大殿中的掌门座位上,看着若关山转身离他而去的身影时,他的心底却怅然若失。 懊悔之意如肆意生长的藤蔓密密麻麻地包裹住他的心,他一次又一次追逐若关山的脚步,对方却始终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冷眼相待。 相对时克制的行礼,交谈时客气的称呼,擦肩时未停的脚步……一点一滴地累积成悔恨的海,在某一刻掀起滔天的浪,将他彻底淹没。 昨日不可追,往事空留恨。 那一日,贺越如同往常一般拔|出昭明剑,却奇异地感应到剑身中传出的心跳,振动着与他如出一辙的恨意。 魔气一瞬漫出,充斥着整个房间,拉着贺越堕入深渊。 贺越开始与魔气进行漫长的拉锯战。 他用尽全力压制已经入体的魔气,尽量维持着平和的表面,不让自己在人前露出破绽,同时试图安抚躁动不安的昭明剑。 可是恨意入骨,悔根深种,每一次他看到若关山面无表情的脸,心中筑起的高墙便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因为得不到,所以生离恨;因为暗恨生,所以成陌路。 终于到那一晚,在论剑台再一次试图压制魔气的贺越彻底失了控。 理智崩溃,心血翻涌,意识恍惚,他看不到满屋乱窜的魔气,看不到杂乱无序的剑气。 双眼通红,魔气凝结眉心,贺越终于体会到这种混乱疯狂的毁灭与快感。 直到他听到一声熟悉的剑鸣。 贺越的意识倏然回笼,倾天的剑意已尽数自他头顶罩下,而他手中的长剑也先于理智刺出。 没人能接得住若关山全力一剑。 贺越认命地闭上双眼。 这样也好,算是……偿还他了。 穿心之感未至,温热的血却溅上了自己的脸。 贺越难以置信地睁开双眼。 入目即是刺目的红,师弟雪白的衣袍上绽开血色的梅花。 而崔嵬剑堪堪错开自己身体,剑气在身后的墙壁上留下了深深一道痕迹。 “……”贺越茫然地眨了眨模糊的双眼,问道,“为什么……” 昭明君剑道卓绝,其佩剑自然举世无双,神器穿心,无人能留命。 贺越错愕地卸了劲,若关山的身躯就这样向后仰去。 他跪坐在地,不顾丢在一旁的昭明剑,向倒地的人爬去。 他不解,他惶然,他无措,他悔恨。 “为什么……”他扑在若关山身旁,看向那人轻阖的双眼,徒劳地摇晃着师弟的身体,“你我不是情义两绝么?” “你不是恨我么…那为什么……?” 为什么那一剑要偏开? 可是再没有人会回答他了。 *** “可你为什么要背叛师门?”若见微喝道,“你怎么对得起他?!” 贺越接下他凛冽一剑,沉默片刻,回道:“我害怕。” 他当时彻底崩溃了,多看一眼师弟染血的衣袍,他就魔气上涌,心绪翻腾。 他根本不敢面对他。 于是贺越逃了,他带着昭明剑连夜下了山,投奔了幽都山。 多么可笑,多么荒唐,若见微心中又是悲凉又是嘲讽。 师父,你看到了么? 你为之蹉跎了岁月,付出了生命的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贪生怕死的丑角。 他不配得到你的爱,不配得到你的恨,更不配得到你的原谅。 若见微反手一剑,正是若关山平生最拿手的招式,贺越眼神闪烁,面上狠色一略而过。 他催动眉间红印,一瞬间激起昭明剑上蠢蠢欲动的魔物,冲天的魔气自剑上涌出,在虚空中渐渐现出具象,挡住了若见微的攻击。 一阵猛兽的悲鸣声在山谷中响起。 *** “怎么了?”祝昀抬眼朝声音来处望去,却看不真切。 “许是别处发生了战斗。”祝飞白微微皱眉,忽而跃至半空,手中“琼华”琴翻转,另一只手以指在琴弦上运使灵力一扫。 铮然的琴声携着灵力如波纹般荡开,四面山石草木皆是一震,片刻后“簌簌”声响起,自四周走出许多幽都山之人,将祝飞白一行围在中间。 为首两人看着中规中矩,不甚显眼,祝飞白却一眼认出了来人。 ——正是先前在榣山乐府中偷袭自己的魔者! “来得正好。”她自空中翩然落至两人身前,抬眼冷冷看去。 木萧与辛夷对视一眼,二话不说一同上前,祝飞白身形飞掠,三人瞬间缠斗在一处。 祝昀指挥着榣山众人突破包围,自己拿起长箫“桂魄”,朝祝飞白这处而来。 “阿姐,我来帮你!” *** 正胶着对阵的三人受兽鸣声影响,各自分开来,退后几步稍作喘息。 楼青川支着“不惑”刀,抬头目眦欲裂地看向对面之人,吼道:“罗生!为我父偿命来!” 说着再次举刀劈向岿然不动的罗生。 对方的修为似乎又有长进,虽然面色冰冷,好像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识,变成了只会杀人的机器,但实力已到了可怕的境地。 楼青川这全力一击也未能撼动罗生分毫,他自半空中翻身,复又落回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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