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双眸比世间所有的泉水都要清澈,楼烬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点了头,答应了她。 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像过场一样,楼烬浑浑噩噩地将被团成一团的朱宣变成废纸捏在手中,又让容嘉变成玉佩挂在腰上,这才拿着凤凰草,走出了湖底镜。 “你把金丹带回去还给朱礼他们,然后立马带着朱宣回妖界躲着,”楼烬面无表情地吩咐容嘉,“不要被公上胥发现。” 容嘉点头如鸡啄米:“那师父呢?” “我……去极西之地找江灼。” 容嘉觉得楼烬有点不对劲,便问:“您怎么了?” “嗯?”楼烬失神片刻,“什么怎么了?” “师父别吓我啊!”容嘉急得要哭了,“是不是刚才那个奇怪的老婆婆给您下了什么失智蛊了,您怎么魂不守舍的?” 楼烬:“失智蛊……徒儿想象力一向丰富。” 容嘉:“呜呜呜。” 楼烬让容嘉别哭了,随后又叮嘱了几句,转身就走。 容嘉在身后又叫了两声,楼烬则没有回头,只随意地摆了摆手。 他不知道怎么跟容嘉说。 事实上,他也觉得自己有点荒谬。 说起来很离谱,但刚刚在楼烬和清元对视的那一瞬间,他心里突然萌生出一个很惊人的念头: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自己……就是如炼本人?
第47章 孽缘 楼烬收袖腾云, 飘飘然往极西之地而去。 他速度极快,云丝擦着他的颊侧而过,又在身后形成一个小漩。 很快就能到极西之地了。 不知道江灼是因为什么耽搁了, 又或者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江灼…… 就很烦,明明之前已经分道扬镳了, 可楼烬还是有点放不下江灼。 还说东极和山欢是孽缘……他觉得他和江灼才是孽缘。 回想起来,他起先只觉得演技稀烂的江灼很有趣, 对于江灼的好奇驱使他明知江灼欲图不轨却还是将江灼留在了身边。 后来,好奇愈发作盛,接连出现的谜团让楼烬不得不跟着江灼。 再后来,他觉得不通人情的江灼有点可怜。 可怜却又执着, 这和一贯散漫的楼烬太不像了, 两个人就像是身在两个极端一样,一个对什么都散漫不关心,另一个却像一个一直戴着面具的傀儡一样,为着不知名的目标而尽力演绎着这世间的悲欢喜乐。 尽管身为石头精的江灼并不知道这些到底意味着什么。 于是, 好奇变成了同情,楼烬看江灼的眼神也染上了怜悯。 当时他还想着,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教教江灼, 什么是开心, 什么是快乐。 ——直到一切真相大白。 明明早就知道江灼不是什么好人,失望还是像阴云密雨一般笼罩而来。 楼烬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高估自己了。 这么算来,两个人其实从一开始就都在提防算计着彼此,最敞开心扉的时候, 居然是那场稀里糊涂的生日宴。 楼烬摊开掌,面无表情地看向掌心的冰梨花。 如果他自己真的是如炼…… 楼烬摇了摇头, 自嘲一笑。 ——还真敢想。 但他这种想法也并非一拍脑袋就冒出来的。 没有经历天劫的飞升只是一个楔子,随后发生的一切才是环环相扣。 ——那次在妖界密山下的石室里,现在已知为如炼魔骨的骨扇就对他有了微弱的呼应。 如果说楼烬以前就有神格,且又被剔去魔骨,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江灼说过,如炼曾魂飞魄散,清元以前也救过一个魂飞魄散的人,而且看样子清元是瞒着所有人用自己的修为来救的。 不然清元没道理老成这样。 所以这个被救的人,很可能就是如炼。 如炼没有死,但江灼并不知道,所以他才耗费千年滋养魔骨,只求有朝一日复活如炼。 江灼会找上自己,兴许恰恰是因为他和如炼的体魄太为相像。 之所以会这么相像,有没有可能根本就是一个人呢?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清元就对楼烬展现出了异样的态度。她不让楼烬再来湖底镜,也有可能是怕他被其他人发现真实身份。 而且东极也问过他是否认识如炼。 再兼之那世间罕见的真龙相,以及寄附在班小轩躯壳上的一缕神魂…… 班仪压根不会炼器,还有谁能如此神通广大,帮她炼出这么一副精巧绝伦的躯壳呢? ——如炼。 炼制时用来镇魂的材料,正好就是如炼自己的神魂。 所以他只要向班仪确认是不是如炼曾替她为班小轩炼制躯壳,那么这个荒谬离谱的想法便会得到证实。 那还有一缕神魂会在哪里呢?又是为什么离体而出了呢? 魔角又开始疼了。 楼烬原地坐在云端,不走心地揉了揉。 不出多时便到了极西之地的上空,扑面而来的寒气让楼烬瞬间浑身汗毛倒竖。 他放慢了速度,一边飞一边寻找江灼的踪影。 俯瞰过去,冰原上白茫茫一片,一点灵力波动也无,除了冰面下的巨鲲以外根本看不到任何一个生灵。 江灼会在哪? 楼烬不作耽搁,马不停蹄往东极的冰宫而去。 东极此时不在殿内,殿门设了结界,楼烬绕着走了一圈,没有发现缺口。 于是楼烬在廊下坐了下来,随手生了一团火,背靠着一根巨大的冰柱闭目养神。 他一条腿屈着,手腕随意搭在膝上,另一手则覆在火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注着灵力,火苗也忽明忽暗。 不知过了多久,东极回来了,一眼就看到了神情悠闲的楼烬。 “你是为赴烟而来?”东极远远地眯起眼,低沉雄浑的嗓音瞬间回荡在整个庭院里。 楼烬把火掐灭,拍拍袖上微小的冰粒,站了起来。 ——江灼果然被东极扣下了。 “是,”楼烬道,“他人呢?” 东极道:“我以为会是山欢前来救她的弟弟,未料竟是早已与他反目成仇的你。” 楼烬笑了:“前辈既然知道我同他反目成仇,应该也知道个中原因。” 预料中的反目成仇,两人杀个你死我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的戏码没有出现,东极眸中露出一丝讶然:“你竟不介意他要取你性命?” “介意死了,”楼烬笑道,“但那都是我和他的账,前辈倒也不用替我出气。” “谁替你出气了?”东极对不要脸的楼烬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回去,让山欢来。” 楼烬却道:“就是妖君叫我来的。” 东极身形微震,怀疑道:“赴烟可是她的弟弟,且他身上的寒伤再耽搁便会伤及肺腑,山欢这都不愿来?” 楼烬抿唇一笑,没接这话茬。 他四周看了一圈,只见冰晶不见江灼,便问:“赴烟在哪?” 东极没回答他,沉默着推开了沉重的冰门,向殿内走去。 看得出来,山欢没有来,他非常失望。 这一抹失望笼在了他身后被冰映成深蓝色的影子上,魁梧挺拔的身躯在这一刻显得极有人情味。 楼烬心念一动,道:“若前辈能就此放了赴烟,再将他身上的寒伤治愈,兴许我能在妖君面前美言几句。” 东极头也不回地说:“山欢不会听你的。” 楼烬顿了顿:“前辈这么笃定,应该是心知妖君早已心死,那又何必纠缠?” 东极猛然驻足回身,略带愠色:“我何时纠缠过她?” 楼烬欲言又止。 你把人弟弟扣下了,逼着人过来跟你见面,还有脸说没纠缠。 东极大概猜到了楼烬心里所想,冷哼一声:“若非赴烟强行要夺我这冰宫的灵物,我还不至于为了儿女私情将他扣下,你当我是什么人?!” “灵物?”楼烬眉尾一跳,“不知是——” 东极幽幽道:“万年寒冰。” 楼烬:“……” 还好没告诉东极他之前已经撬下来一块给江灼雕成梨花了。 东极可能会炸。 这整个冰宫都是以万年寒冰而建的,楼烬当时只是剜了一小块,如果江灼也是偷偷摸摸的,应该不会被东极发现才对。 而且江灼要万年寒冰干什么? “他当时同我打了一架,”东极眯起眼睛,重新转身往殿里走去,“我本以为他此行是为了跟我索要治愈寒伤的药材,我最后还是给他了,没想到——” 楼烬跟在他身后听了两句,不合时宜地问道:“谁赢了?” 东极脚步一顿,回过身来,神情极其古怪。 楼烬抱歉地笑笑,示意他继续说。 “没想到他竟是想抢走我这一整扇门!”东极继续说着,嗤鼻一声,抬手指向身侧,“他的障眼法确实很不错,几乎就要得手了,败就败在他身有寒伤,压根碰不了万年寒冰半根手指。” 寥寥数语之间,楼烬已经脑补出了一整个战斗画面。 他顺着东极所指方向看向一旁的冰门——这扇门厚约一尺,高约一丈,有成年男子的臂展那么宽,要想在东极眼皮子底下把这玩意儿抢走绝非易事。 “他应该没说他要这东西干什么。”楼烬道。 “还用他说?”东极不屑地勾起单侧嘴角,似笑非笑。 刹那间,楼烬福至心灵。 ——江灼想用万年寒冰为如炼炼制一副和班小轩一样的躯壳。 一时间楼烬又好气又好笑,好笑是觉得江灼此人真的执着到令人发指,气是因为江灼明知自己寒伤未愈,且和东极还有一层不尴不尬的敌对关系在,又偏偏在这节骨眼上突发奇想抢人家的门。 转念再想,江灼的死活与他楼烬也并无关系。 楼烬尚且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如炼,就算确定了,他和如炼也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他不知道江灼和如炼的前尘,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欠了谁的,但那都是千万年前就已经结束了的故事。 楼烬不需要江灼这么费尽心机地复活自己。 也不想。 楼烬的神情淡了下去,数息过后,开口:“他在哪?” 东极看热闹不嫌事大:“问我还不如自己去找,找不到就转告山欢,让她——” 楼烬没心情听了,转身就走。 不知道该说东极痴情到有些单纯,还是该说他一身力气没用在正道上。 楼烬在冰宫里找了一圈,所有能关人的地方都看了,江灼都没在。 这会儿也顾不上灵力耗损了,楼烬浑身魔气骤涨,他慢慢地走着,黑金的魔雾也顺着地面一寸一寸探过去,往上一丈往下三尺的范围都被囊括在内,依旧没有找到江灼的气息。 东极到底把江灼藏到哪去了?
89 首页 上一页 44 45 46 47 48 4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