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无醉松了口气,有他劝他倒是放心了不少,谢厌七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倔,不知道随了谁。 “是谁?” 他没有问缘由,他相信张不问。 男人垂眸,摇了摇头,“还看不出来,但能确定,有很多人,且他们都不在五城之内。” 谢厌七瞳孔紧缩,“十四州?” 无人回他,男人只是拂了拂袖,讲起了一些利害,“你若真以为是金城皇帝所杀,倒也可以一怒之下杀进皇宫,照你如今的实力,应当可以杀掉他,就算他身边有修行者,但应不费力气,可你杀掉他之后呢?” 他抬眸,面无表情,“五城之中,金城为首,它之所以会存在于世间,必有一个统治者,金城是他,另外四城有四位城主,这些人都是在十四州乃至十二京有名册记录,若突然暴毙,上面会彻查原因,那这下来的果,你可担得起?” 谢厌七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如今孑然一身……”可话语说出却戛然而止,他下意识看向了眼前的两人,紧抿着唇移开了目光。 “你现在还是太弱了。”张不问道。 少年抬眸,不解地看他。 “你若是足够强大,便不会说这么多,想杀谁那就去杀,也不用在这儿与我们商讨。” 这下王无醉看不透张不问了,虽说他向来很少看透过他。 男人微微叹气,凝着谢厌七良久,又缓慢移开目光,转身负手往回走了,“你真想去,我也不会拦你。” 他脊背挺直,走的很稳,可不知为何,谢厌七却看出了几分落寞与颓然感,明明那件衣裳穿在他的身上格外好看,可又像回到了此前他穿绿袍之时。 宫墙之中,两人立在原地,身旁已有禁军上前,将大皇子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抬走,整个过程像没有看到谢厌七与王无醉,做完后就离开了。 少年垂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王无醉长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不是很少见他这样?”他指的是张不问。 少年不语,停在原地,眸光复杂。 王无醉继续说了起来,“他只是怕失去你。” 谢厌七错愕,可他并没有感受到…… “他接你那日,穿的是不是与今日差不多?”他努了努嘴,一副早就看穿的样子,虽然早已知道了结果,但还是问了一句。 少年点头。 王无醉了然笑出了声,“那就没错了。”他上前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往前有流传,君子才束发正衣冠,以前你也是见过了他的模样,那一身往乞丐堆里一躺,都不知道谁是帮主。” “但他接你那日,以及今日,都有所改变。” “或许你还不够了解他。”王无醉喟叹般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放在额前,看了看头顶飞过的雁,“他是一个很拧的人,他有时会冷血凉薄,可对一些特殊的人与事,却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他原有的结果。” 随着他的话语,谢厌七感受到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一下又一下,就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甚至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之前过的很不好,流逝的时间,将他变成了一个不轻易表露出真实想法的人,可一些细微的变化,就连他自己也不会意识到。” 王无醉低头,拿出了自己挂在腰间的酒壶,痛快地喝了一口,酒味弥漫唇齿之间,他的脸上浮现了两抹红,笑呵呵地看着谢厌七。 “特殊的事,是他接你时换的衣裳,是陪你来这儿时,高束的发冠,或许……还有一些我未曾见过的,譬如在木城时,他亲手为你削的木剑,还有一些……或许你有时,也会意识到一些。” 他好像有点醉了,身形摇晃地往前走,那处是一层一层的宫门,走出一扇,便翻开了一页,前脚踏到下一扇时,他身子停了一瞬。 声音顺着冷风,传了过来,好像还有些细微的酒气,“而你,就是那个特殊的人。” 像是一阵风窜过,王无醉最后一字落下,谢厌七已经不在他的身后。 他笑了笑,又晃着酒壶喝了一口,在空荡的宫墙中摇着头,晃着身子呢喃,“可这一切,也有可能是因为……” 你长得很像那个人。 谢厌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皇宫,或许他在听到那句特殊的事时,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又或者是在那句特殊的人时,身体已经开始动了。 他穿梭在宫门之中,却怎么也找不到张不问的身影。 直到悬武门的宫门被守卫推着缓慢关上的那一瞬,他才驻足在原地,侧头看到了那道早已出了皇宫的身影,青绿浮光锦衣,笔直的背脊,如青松而立,他也停在原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缓慢转身,与他四目相对。 下一刻,守卫只感觉有一道身影从宫内窜出,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却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张不问身旁的谢厌七。 少年眸光希冀,隐隐泛着一些光亮,他喉咙上下滚动,盯着眼前人,他靠的极近,这才发现,自己是真的长高了。 可眼前这人,在接他那日,就已经发现了。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他站在原地,盯着他良久,才嘶哑着发出声,“张不问。” “嗯?”男人垂着眸,扬眉应了一声。 少年红着眼朝他笑,“我回来那日,你在城门口待了多久?” “记不清了。”他垂眸,长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约摸……两三个时辰……” 最后一字落下,近在咫尺的人伸出双手,将他紧紧抱入怀中,嗓音夹杂着哽咽落在了他的耳边。 “张不问,我知道,你很孤单,我也是。” “我知道你对我好,都是因为一个人,一个你永远不会忘掉的人。” “不如,你就试着把我当作那个人,一直对我这么好,我也试着去变成他,好不好。”
第047章 离开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 谢厌七一度以为眼前人没有听到他所说的话时,他却缓缓给出了回答。 “不好。” 他的身体一瞬间僵硬,神色停滞, 抬起了头,慌乱无措地盯着他。 “你是你, 他是他,你们不一样。” 张不问嗓音淡淡地,他伸出手,推开了谢厌七,两人身后,是已经关上了宫门。 可被推开的人却眸光模糊,他身体突然有些抖,喉咙上下滚动,有些话在胸口滚了好几圈, 说出来时,却只有寥寥几个字。 “嗯,那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明明已经猜到了答案,他却害怕面对,或者说, 他只想亲口听到他的回答。 张不问侧首,朝他笑了笑, 道,“没有谁会一直陪着谁。” 说完,他提步往前走, 依旧是这个人, 却又好像从哪里变了,谢厌七憋了一口气, 他紧绷着唇,赌气般追了上去,挡在了他的面前。 “我想你一直陪着我,可以吗?” 张不问懒懒抬眸,“不可以。” “为什么?” 他眸子微眯,袖口下的拳头紧了几分又松开,“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谢厌七没动。 张不问脸上罕见浮现出无奈,用平淡的语气说着警告的话,“甲州,你自己去。”话落,他往一旁走了些,快步离开了这里。 脑子里像有一根弦断了,谢厌七心口汩汩涌出数不尽的酸涩苦楚,他没再转身追他,只是愣在原地,泪水滴落在地。 眼睛很疼,但他却依旧没有回头。 在这世上,他再没有亲人了,如今好不容易将他从深渊中带出来的人也要丢弃他,他偏偏还无能为力。 他独自一人在宫门前站了很久,眼前的守卫换了一轮又一轮,凉爽的风将他的发丝吹起又落下好几次,直到夜幕降临,周遭的光亮被暗色代替,他才缓慢抬头,双眸已经接近干涩,抬了抬手,他擦了擦已经流干的眼泪,转过了身。 “主上,你想变强吗?” 身后的龙首剑传来一道声音,进了谢厌七的耳朵。 无人回他,他却依旧在说着话,“主上,闻人凤可以教主上修炼。” “不用。” 沙哑的话语打断了闻人凤的话,他脚步坚定,步步往前,“我自己修炼!” 仇还是要报,但仇家他寻不到,既然动不了金城的皇帝,那他就去十四州找其他仇人,等他强大到了一定程度再回来,就算是五城加在一起,都奈何不了他。 感受到他体内的恨意,后背的剑有些蠢蠢欲动,闻人凤再次叫出了声,“主上,刚刚那个人对你是不是有敌意,我觉得他想杀你。” 谢厌七脚步停下。 “你说什么?” “我能感受到他对你有恨意。” “不可能。” 听到谢厌七斩钉截铁的回答,闻人凤还想说什么,却也看到了他脸色的表情,没有再说。 这么确定吗? “任何人都会杀我,但他不会。” 这并非是大话,只是他了解张不问,他行为古怪,却有一定实力在身上,若真想杀他,早就杀了,何必要帮他这么多。 想到以前的事,谢厌七突然有些自责。 今日是他太冲动了,他不该对他说出那样的话,他心中的那个人,自是无可替代,他不知道他们之间经历了什么,但肯定比他们更多。 他呼吸急促,心中是怎么也阻挡不住的内疚,他想了很久,或许已经想通了。 张不问从不需要他,是他需要张不问。 是他离不开张不问。 从悬武门跑出去,他像一阵风,穿梭在已经萧条收摊的街道,百姓之中,夜色之下,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张不问。 可他来到来钱客栈,却只听到了他已经离开的消息。 “小公子来晚一步,在半个时辰前,张先生已经将最后的房钱给了。”吴掌柜拨了拨算盘说道。 “他走的哪个方向?”少年的心几乎悬在了嗓子眼。 “约摸是……城门方向……” 话音未落,人已经跑了出去。 已经入夜,他却往城门口去,中间明明有这么久的时间可以去,他也在等他吗? 从客栈往城门口的路,谢厌七第一次觉得这么远,今日的人流好像都在阻拦他的前路,从刚才的稀疏到现在的拥挤,就算用上骎骎步,都是寸步难行。 他想爬上屋脊,却根本上不去。 他并没有这个能力,他只是一个会一些拳脚的人类,身上的符纸都帮不上忙,在现在,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帮他。 周围是前后缓慢行走的人群,他立在原地,茫然无措地盯着前方几乎看不到头的路。 今日是什么节日吗,他好像不记得了。 自从爹爹和哥哥们死后,他就忘了怎么过日子,心里只有复仇,百姓的笑脸入了眼帘,他眸子泛着希冀,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笑容满面,衣来张口饭来伸手,不愁金银财宝,可是现在,他甚至连继续往前走的能力都没有,他好像被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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