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厘颔首:“还得是长空,一抓一个准。” 牧真哼了一声,未置可否。
第63章 未尝不是一种修罗场 三个昼夜晃眼即逝,三门会审如期而至。 这天刚落黑没一会儿,一封帖子倏忽乘着月色,径直落进扶摇居正堂半敞的窗口。 牧真展开一瞧,居然是来自牧芸生的邀请函。道明早会审破例允许他二人入庭旁听,并表示是“受到多方提议并经过商议考量后作此决定”。 这就有点意思了。 “有些奇怪。”牧真沉吟,“不过进去听总比在外头干等好。” 苍厘却“啊”了一声,道:“还打算明天去看比赛呢,最后一天决赛了。” “看那个干嘛。又不是没比过。”牧真不明所以。 “凑热闹行不行?”苍厘合上手中簿子,“说到底还是信任问题。假如你和我一样相信屠舜阳,去与不去大概差不到哪儿去。” “相不相信与想不想去是两码事。”牧真咬牙抗议。 “我看没差。”苍厘可理解他想去的心了,但知他一想自己就必得跟着,便是叹气,“要是能分开行动就好了……我们不会真这么绑上一辈子吧。” “…谁要和你绑一辈子!”牧真忽地拔高声音,语气却莫名软了几分。 听上去和撒娇似的。苍厘脑子里莫名闪过“打情骂俏”四个大字。 ……这不得了的错觉。 “我也不想。目前来看,你去查查身体总没错。毕竟在塔里……”苍厘本想提一嘴缝补魂魄之事,但想牧真又要含羞带恨乱闹情绪,索性略过不提,“可月先生不醒,谁都没法验你。是不是?” “哼。” “可惜了凌安道长一双妙手。他那解药可管用得很。治起圣灵子来一定也是得心应手。” “……”牧真闷了半天方才憋出一句,“不一定。” “你们到底怎么成这样了。明明和师姐还挺要好。” “别问了。”牧真不情不愿,“我要睡了,明天早起。” 隔日一大早,牧真果然提前跑去天刑宣庭,挑了处不远不近能将场内风光尽收眼底的好位置。 这环形审判庭简穆弘阔。最中央坦着一道半月池,池底凿有禁锢阵法,如障的池水粼粼倒映穹顶中镌刻的极天星宿图。月牙内弧陷作一只垂台,为庭中最低点,亦是众光聚焦处,乃是罪人受审所处之地。牧开兰不久之后就会孤身站在此方围台上,接受来自天雍府、天钧堡与天倪楼三方的审判。 与垂台隔水相望的主审台高约一丈,顺着月牙外弧曲线设作朝拢之状,拔地朝天,为庭中至高点。三张青石法椅分落其上,各自搭置绣有三家族徽的素帛椅披。届时代表三方的理事人自是落座此高台中,居高临下,威慑罪人,俯视全场。 半月池周围一双手臂般环绕的长台,分设上下三十六位席。左台诉审席,列除罪犯外的全部涉案人员以及讼诉人士;右台陪审席,为各家参与评审或负责记录的长老管事之流。 最外数层光晕般散开的圈台中分列七十二位席,即是他们二人此次可入的听审席。 苍厘还没睡醒,昏昏沉沉跟坐在牧真一边。庭中光线本就黯淡,他便也没看到那头安天锦带着安盈进来了。这位优哉游哉环视一圈,眼睛眯起来,踱到两人身后坐下,十分玩味地盘着木槵子串,不吭一声。 牧真虽未与人正式打过照面,几番接触下来却不能更熟悉,不由怪道:【罗舍王怎么也来了?】 苍厘陡然惊醒,这下毫无睡意。他给安天锦那双蓝眼睛直勾勾看着,心里一阵难受。于是道:【我出去等你,会审结束见。】 牧真蹙眉:【有我在这里,你怕他作甚。】 苍厘轻叹:【只是单纯犯恶心。劳烦抬抬脚,我要走了。】 只他还没起身,安天锦已然讥讽出声:“你们就这么呆坐着?不要说点什么吗?” “会审重地,不得喧哗。”牧真侧首,一脸清肃,面目璨然如有神光。 “这位想必就是圣灵子了。听说我们阿厘承蒙你关照,这次才有机会夺得头筹。”安天锦唇角挑笑,眼中殊无笑意。 牧真诧异道:【你都和他说什么了?】 苍厘头又开始痛:【什么都没说,他诈你呢……你还是别和他说话了。】 “为表谢意,今夜略设薄宴,请圣灵子一聚。”安天锦懒懒仰身,环抱双臂,明显不是请人的姿态。 牧真感受到他话中挑衅之意。几日前因苍厘单独面见之事撺掇的火星子给这么一拨拉,几乎立刻死灰复燃。 苍厘见人张口就要答应,当场给他按下:“多谢王上美意。只登天之前圣灵子的行程安排满了,暂时是没机会一聚了。” 安天锦略略讶异:“说好要当我的狗,怎么转脸就换主人了?” 说着对着牧真放肆打量起来:“哦,难怪……阿厘,你在他身上看到谁了?” 苍厘避实就虚道:“王上不要说笑了,现在我和天雍是正当雇佣关系。因为塔变之故,神君指定登天前我们都要一起出席公开场合。我们都不愿意也没办法。” “没听懂。这两件事有关系吗?”安天锦没打算让他混过去。 苍厘只道:“我也不懂。神君之意有如天意,无法揣测吧。” 安天锦颔首:“怪不得圣灵子脸色这么难看。你又惹到人了?” 苍厘:…… 安天锦于是笑了:“我们阿厘向来不懂事,难为圣灵子了。作为赔罪,我送你一点礼物。若是他再惹你不开心,尽管用这个。不必担心,人死了我会负责。” 说着示意安盈递上一枚蚀花香包。 苍厘瞥了一眼,压下翻到胸口的杀意:【快收下,别说话。】 牧真黑着脸收下了。正不知要言何以答时,场中传来敦亮的击石声。 会审开始了。牧开兰由两名天雍卫带了上来,一副黄铜镣铐加身,行至月池台心站定,仰头望向对岸主审台。 天钧镇左,天雍定中,天倪慑右。 台上从左往右依次是齐家掌事孙梦如,牧家家主牧芸生,以及…… 【三师姐?】牧真一脸不可置信。 那天倪法座上正坐着白家特使白蓼。 苍厘不由怔住:原来白蓼特意赶来是为了三门会审吗?看她闲云野鹤的倒没成想还领了白家家主的使令。 他咳了一声:【看来那天,你在得意楼没遇错人。】 牧真一阵晃神:【我全没同三师姐提过沙雅之事。】 【她也没同你提过。】苍厘一转念,想当初白蓼或许已经给出暗示了。那用来交换第四次占卜的额外筹码,大抵应是牧开兰一条命。 现在倒好,这万中无一的运气成了自己一把剑。烫手。 【提了也无用。她不可能在三门会审里动私。】牧真倒是想得开。 【是么。】苍厘暗道,罢了,反正无论怎样牧开兰都算有救。只若白蓼知晓此案原委,事情兴许更稳妥一点。 或是他两人震撼的目光太过灼灼,白蓼朝这边瞥了一眼,随即大咧咧招了招手,丝毫没有主审官的冷酷威严。 她甚至还指了指下头的牧开兰,对牧真比了个“厉害”的手势。 牧真眼前一黑。 【你们同门之间就没什么传声通气的术法。】苍厘恻隐道,【不是都有月缺棋子吗?】 【不必麻烦……等等!】 牧真却是立地顿悟,旋即将心一横,当着整个审判庭的面对着白蓼无声道出五字:她是无辜的。 白蓼见自个儿师弟眉宇庄严,摇首蹙鼻,虽感不解,但也算收到他的信息,一脸恍然地表示明白。 【圣灵子的办法总是出乎我意料。】苍厘见这两个旁若无人隔空交流,不由叹服月眉老不拘一格的教治之风。 半月池旁立着的牧长骢眼看这白家主审与自家圣灵子眉来眼去,顿感不对,立刻敲响石牌,示意牧芸生执笔开庭。 庭上众人依次出声,场子逐渐热络起来。 庭下苍厘神游天外,脑中却是想起先前与屠舜阳密会的那个早晨。 因他深知安天锦的手段,清楚沙雅若是查毒,那便压根查不到,或者查到错误的路上。所以他对着水镜那头一并参会的牧开兰道: “不要管那拨人说什么,你说你耳环没藏毒,完全不知道这毒是哪里来的。之前在沙雅势单力薄,屈打成招,假意认罪回东陆就是为了先保一命。” “嗯?”牧开兰果然诧异出声。 “刚才不是对过么?沙雅王中毒那日,你有不在场证明。虽然他们咬定你派人暗中下毒,但这行凶之人至今没有抓住。那么人究竟是谁派的,可就说不清了。”说着苍厘转向镜外,“至于这一点,得要屠舜阳你来配合。” 屠舜阳郑重点头。 “听说沙雅宫中矛盾向来不少,几个王子各存心思。但王最中意的继承人就是你对吧。迎亲那日也是你代劳对吧。以病重为挟要求参与大典的还是你对吧。” 可惜,苍厘想,这个最无心王座却最受器重的王子,独独不是王的亲生子嗣。 这是他在灵庙时无意得知的秘闻。也知道屠舜阳刚知晓自己身世时,因母之故十分憎恨沙雅王,一度不愿认之为父。 但沙雅王好似格外偏爱此种反骨,并不听信所谓风言风语,认定屠舜阳就是自己金尊玉贵的乖种。在一众费心讨好的儿女堆里,反将这态度怪异的孩子记在心上。 造化向来弄人。 看着屠舜阳面上逐渐复杂的颜色,苍厘继续道: “这正适合空穴来风。就说沙雅王之前悄悄和你说了,牧家这位姑娘是给你娶的妻子。等大典之后就宣布你继位的消息。证据是他先前从未娶过正妻,所以这能做孙女的妻子自然也不是为自己娶的。何况你走之后他压根没召见过这位新嫁娘。你们既有子承父妻的古俗,王临终前想利用风俗为约也并非无理可循。” “而这件事,牧小姐和你都知道,是你们迎亲见礼时王亲自与你们嘱咐。却不知是哪个窥见此中原委,行了毒计。不仅胆大妄为弑君杀父,还想借此一举,栽赃陷害牧小姐,搅乱沙雅与天雍的联姻。因此整件事就是,你们被某些意图谋反的王子害了,请求天雍出面替你们讨回公道。” 在场三人闻言皆怔忪。片刻后屠舜阳最先回过神,一张俊脸微红,与镜中牧开兰对望一眼:“那牧姑娘以后……” “以后再说以后的事。等你们回沙雅想怎样都行。看牧小姐意下如何了。”苍厘淡淡道,并不直接戳破他二人恋情,“眼下最关键的是保命。” 两人面上红晕压制不住,热得牧真都有些焦躁,不忍直视地撇过了脸。 苍厘循循相劝:“屠舜阳,你再和你家谋士商量一下,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那些有碍你继位的人都扫清楚,也省得以后费心与他们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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