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念了两遍召唤咒,居然真的成功了。 两人在一面漾开的水纹中见到影影绰绰的牧开兰。少女形容憔悴,但精神尚佳。 牧真开门见山:“阿兰,情况紧急,我先问个大概,晚点儿再找你。” “好,兄长大人想问什么,我必知无不言。” “你现在何处?” “天刑峰,秭归园。”牧开兰顿了顿,“园外有二十人轮班值守。” “沙雅王是你杀的吗?” “不是。但我的左耳环失窃了,毒死沙雅王的是耳环里的毒药。他们据此取走右耳环,里头的藏毒就成了我弑君的证据。” 牧真:…… 苍厘给牧真的目光刺得脑壳痛,接着问道:“耳环藏毒之事你先前可与旁人说过?” “没有。”牧开兰稍作犹豫,又道,“进宫前,沙雅王的状况其实已经不太好了。我进城那日还是十八王子替父迎亲。我只在王子带领下见过王一面,那之后便待在王妃寝宫,再也没见过王,更别说下毒了。” 苍厘直接道:“你也没和屠舜阳说?” 牧开兰听他直呼其名也是一怔,连连摇头否认:“没有。此事我再未与第二人提起。” “那你和屠舜阳说了什么?”苍厘追问。 牧开兰愣住,不知如何作答。 “我知道了。”苍厘不再为难。 他知道,下手的是安天锦。安天锦做事从来没个定数,瞅着空子就开始搅局了。 毕竟那耳环算是安天锦给的。之后将牧开兰送往沙雅的队伍中,更是多了一些罗舍侍从,美其名曰新娘受惊,添点赔偿。现在想来肯定是混进了御用死士。 但这么一通下来,确实毫无对证。就算能查到安天锦头上,他也有办法混过去。 苍厘脑子一转,想到了一件事。 此情此景,未尝不可一试。万一赌赢了呢。 然后便听一阵熟悉的扑棱声。一撇眼,自家鹘鹰正正落在窗槛上,雪白一团在阳光下格外惹眼。 “长空!”苍厘起身而上,很是惊喜地将大鸟抱在怀中。 却听后头喀嚓一声,镜子碎了。 “大惊小怪。”牧真蹙眉嘟囔,也没再多说什么。自个儿把碎片收拾了,转身拂袖而去。 “不继续了?” “最该问的已经问了。阿兰果然是被诬陷的。” 这般在扶摇居中蹉跎了大半日,将近黄昏时,又一封帖子飞来,这次却是冲着苍厘来的。 “罗舍王已至。烦请苍使君赴咸和峰一见。” 咸和峰距天雍主府很近,由四座规格相仿的峰头一字连珠而成,是为东山客居之所。来访的贵客一律安置此处,如此次四方使者,首先都会被安排入峰居住。要是喜欢热闹想去潜川城中落脚的,则由管事另行安置。 看样子安天锦这次想看的热闹不在城中。 牧真道是方便过会儿夜访天刑,非跟着一起去不可。到地方了,苍厘当然要叫他等在外头。牧真满眼写着不乐意,但也知自己不好进去,遂鼓着一张脸,与鹘鹰一上一下等在棵棠梨子树旁。 苍厘进了内院,对门口的安盈点点头:“安侍卫。” “少司大人。”安盈回礼,“王上听说您拔得头筹,亲自来此道喜,说要送您一程。” 说着以独特的方式扣了门,示意苍厘进去。 屋里尚有淡淡的水汽未散。安天锦袒着上身坐在帐子里,发梢还在滴水,一滴一滴,沿着他小臂的藤花纹身落在床铺上。恍惚那妖花活了,正曳曳着吐蕊垂露。 “怎么,一叫就来。”安天锦勾着肩畔的绢子懒懒道,“你有事啊?” “王上言重。苍厘确实有事汇报。”苍厘垂眸道,“棋差一招,牧开兰栽了。” 安天锦嗤笑一声,毫不在意道:“然后呢?” “天雍府已经查明毒药来源。这会成为一个制裁罗舍的借口。不过我认为,毒是灵庙的,与王室没有直接关系。”苍厘道,“目前天雍那边的意思,大概是想引祭司为祸首交由圣阙制裁。但具体如何,还要看王上定夺。” 安天锦不置可否:“罗舍的事还轮不到他们管。” “明白了。我会再同天雍府商议。”苍厘颔首,就知道安天锦此人天不怕地不怕。 “阿厘,你翅膀是真的硬了。忘记自己怎么飞了是吗?”安天锦眯着眼打量他,“你不怕你一上天,我就将缈姬煮了犒赏三军?” 他还是看出了自己试探的心思。 苍厘只道:“那是王的东西。王上有自己的决断,外人无从置喙。” 安天锦笑了一声,勃然大怒。“你敢说她是东西?你是什么东西!”他一把将苍厘捏在手里,小臂微微发力,“以前没发现,你脖子这么细。和缈姬那只白隼一样,一掐就断了。” 苍厘笑了笑,说:“确实。” 安天锦摸了摸他的脖颈,目光晦暗,“这里缺了一条锁链。可惜我最喜欢的奴隶才配戴,你连配都不配。” 苍厘一把给人丢在地上,起身拍拍衣角,从容道,“王上放心,我此番进圣阙,一定不辜负您的好意,会为罗舍争光。” 安天锦点头:“说来你这次也算有功,当赏。想要什么?” 他明显要试探回来。苍厘偏顺着他道:“我想要的,王上也不会给。” “哦?说说看呢。” “我想要一条黄金锁链。”苍厘在自己脖子上比了比。态度乖顺,手势分明却是在示威。 安天锦一愣,哈哈大笑:“没想到你这么乖。你真乖,比我养的什么狗都懂事。” 他说,“你会有的。等你从圣阙回来,我亲自给你戴上。” 苍厘说,“那先谢过王上了。” 很久以前,他待安天锦是很不好的。听从缈姬的警告,无视他,冷落他,拒绝他的邀请和礼物,断绝他一切交际念头。 所以落难后那三年,安天锦也是这么待他的。 现在安天锦因着大典转变了一些态度,那他就继续和他演。 “对了,王上要当心,牧家不是那么好处的。住在这里,或许比在任何地方的风险都要大。” “你同我废话,是舌头不想要了?” “是好心提醒。毕竟我刚到这里,就因为牧家吃了不少苦头。” “哦,我可不信,这世上除了缈姬还有谁能让你吃苦头。” “有的。这正是我方才废话的原因。” “你以为我同你一样,连天雍这种货色都搞不定?”安天锦蔑然笑道,“牧芸生与沙雅交好,就是想削罗舍取而代之。随便他们怎么联手,到时候来一对我杀一双。” “是我多虑了。王上向来不待见东陆,又怎会以此为患。”苍厘道,“夜色已深,王上还是早些歇息吧。” 礼行了一半,却听安天锦慢吞吞道:“慢着。” 他将腕上缠着的木槵子捻了一粒下来,丢在苍厘脚边。 “吃下去,然后滚吧。” 苍厘捡起来,握在手中,只道:“王上,我体内的毒已经够多了,再来一点怕是要直接死在这里。” “我以为已经解了呢。”安天锦奇异道,“不然凭你那副身子,能赢就很奇怪。” “还好,这次能赢不是靠身子,是靠脑子。”苍厘不再废话,果断行礼退了出来,再慢一步脑子怕也要保不住了。 出得院门,他高速运转的脑筋才松泛一些,看见牧真仍站在树下鼓着包子脸,不由笑道:“怎么不找地方坐。” “我也想坐。你又不带我进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里头这位什么人。应付他一个我就够累了。” 牧真道:“我不用你应付。” 苍厘头有点痛,却笑了一声,“你们可真行,当初怎么偏偏要绕到罗舍去招惹他。” 牧真蹙眉,“什么?” “我有计划,但目前来说,可能行不通。”苍厘沉声道,“虽然我能作证,牧开兰身上的毒是罗舍的。但应该也就到此为止了。我在这边挑破一个口子,你们的刀也扎不进去。因为护在罗舍头上的不是盾,而是另一把刀。” 牧真不解其意,“你到底什么意思?” “……算了。”苍厘闭口不提。 牧真急了,“你又不信我吗?你到底想做什么。” 苍厘直直看着他,那双伽罗色的眼睛如同深秋最澄澈的湖面倒映着自己。 “我想杀一个人,想很久了。但我现在做不到,你也一样。所以算了,不是不信你,是……时机未到。” 一颗棠梨子啪嗒落下来。苍厘仰头去看,鹘鹰静静回望他。 他好似清醒了些,按住内心丛生的波澜,说:“走吧。” 两人一路往回走,牧真忍了一会儿,“那个契约,我感觉不对。在塔里那时候,你果然还是能屏蔽我对吧。我刚与你传音,你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苍厘随口应道:“我听到了,不能回答。” 牧真紧追不舍:“我说了什么。” 苍厘想也不想:“顾着打官腔了,没注意。就听到蚊子哼哼。” 牧真默然片刻:“你骗我,你果然骗我。你进去之后,我压根没和你说话。” “……烟烟,你真的学坏了。还套我话是吧。”苍厘想不到这也有坑等着。 “别叫我烟烟。”牧真一脸消沉。 “别和我闹了,我在想怎么把你妹妹救出来。”苍厘头更痛了。 牧真哼了一声:“我已经有主意了。你刚都不用去找罗舍王,就说毒是他指使人夹在送亲队伍里下的。就是为了挑拨天雍和沙雅的关系。” 苍厘忽然笑起来,“圣灵子好聪明啊,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牧真很是理所当然:“他人都在这里了,直接抓住判罪就好了。” 苍厘叹气:“若真有你说的这么轻松,那就好了。” 牧真不解:“他到底如何,你这么高看他?” “罢了,我想到了法子。”苍厘适时打断,“走吧,听说某人是和沙雅车队一起回来的。现在该轮到他上场了。”
第62章 寡妇门前是非多 屠舜阳回来后待在天刑峰没走,就住在秭归园附近,说是会审开始前沙雅一方也需尽守罪人安全之责。 结果两人踏着夜色不管不顾登门造访,却听说屠舜阳出去了。 牧真的新仇带着旧恨一起发作:“他是不是故意躲着我。这都第三次了!” 苍厘计上心来,说:“我和你打赌,他肯定去找牧开兰了,你信不信。” 牧真惊道:“他什么身份,这么晚了合适吗?” 但既然如此顺路,牧真也没理由不信。等到了秭归园的树篱前,牧真表示:“没错,果然是陆离阵。” 他取出两张杏黄古符,往苍厘和自己身上一贴,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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