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仿佛也随着夕阳一点点沉入海底。 真是奇怪。 明明徐景祎还在身边,想念就开始涨潮了。 还有多少天? 十一天?还是十天? “……徐景祎。”祝七很轻地叫他的名字,声音被浪潮声吞没。 可徐景祎给了回应:“嗯?” 这声回应像是一个开关,祝七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上眼眶,承受不住地又滚落下去。 相机跌落在沙滩上,微微下陷。 徐景祎捧住他的脸,拇指擦去不断滚落的泪珠,嗓音里罕见地混入了慌乱:“怎么了?” 泪眼婆娑中,祝七根本看不清他的脸,那双在晖映下蓝得愈发清透的眸子却清晰可见。 于是哭得更凶了:“我……我要走了……” 捧着他脸颊的双手紧了紧,似是有些发僵。 “……走去哪?” 还能去哪? “回家……还有……十天,我就要回家了。”祝七哭到声音都在发颤。 徐景祎没有说话,僵直的手指不停地替他擦眼泪。 祝七哽咽:“对不起,我……我那天偷偷联系了五姐,因为你……我好像在害你变得不正常……” 面前的人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压抑地沉着嗓音:“为什么这么说?” 祝七断断续续地,将这段时间在他身上发现的种种异样一一道出。 他抓住徐景祎胸前的衣服:“如果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该怎么办?我好害怕,我不想走……” 徐景祎喉结滚了滚,下一秒,祝七被用力揽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他痴痴愣住,眼泪停了一下,紧接着淌得像是再也停不下来。 “呜……徐景祎……” 无助的呼唤声闷闷地埋入胸膛,带动的震颤像是一把锥子凿在徐景祎心口。 等到怀里的人似乎平静了一些,徐景祎松开祝七,一点点轻柔地擦掉他的眼泪,低声说:“不是你的错,是我。” 祝七抽噎着,抬着通红的眼茫然地看他。 徐景祎措辞片刻,说:“其实——” 然而很快,他发现自己越说,祝七的神情变得越迷茫,手也抓紧了他的衣服,不安道:“你、你慢点说,我听不见……” 徐景祎噤声,顿时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像他当初也听不见祝七对另一个世界的关键描述一样,他所说的,也被消音涂抹,无法传达过去。 他咬了咬后槽牙,头一回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徐景祎脸色很差,祝七眼看着又要哭了。 “别哭,”徐景祎重新捧住少年的脸,“你只需要知道,你看到的那些异常,和你没有关系。” 祝七憋着泪:“你怎么知道……跟我没有关系?” “因为我从小就是这样。” 祝七抽噎一下,登时在震惊中忘了哭泣:“你……你难道也是……” 他想问,你难道也是从动物世界来的吗? “不是,只是……和你有点像。” 祝七又茫然了。 意思是说,人类世界也有兽人吗? “总之,你不要担心,嗯?”海风将少年的鬓发吹乱,湿哒哒地黏在满是泪痕的脸上,徐景祎拂开那些湿发,悄悄地用着小法术将他脸上的泪痕烘干。 突如其来的干燥让祝七一愣一愣的,他呆呆地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蛋,一副宕机的模样。 显然刚刚情绪失控过,思绪都是迟缓的。 徐景祎忍不住,再次将少年搂进怀里,手掌揽住他的后脑,轻轻揉着他卷曲蓬松的白发。 “你刚刚说,还有十天,对不对?” 埋在他胸口的脑袋点了点。 嗅着徐景祎身上的味道,祝七攥着他腰侧的衣料,很小心、却又很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 再过十天就闻不到了,他要多闻闻,记住这个味道。 要深深地记住,让世界法则都抹不掉。 “十天也好,”徐景祎低低的声音从耳边到胸膛,在他鼻尖震动,“我们谈场恋爱,好不好?”
第60章 祝七一直知道自己是只比较迟钝的仓鼠。 上学的时候,他曾有个好朋友,是只黄金仓鼠。他们不同班,那只黄金仓鼠经常会忘带课本跑来问他借,只要有空就会来找他玩,就连周末也时常约他出去,还经常会给他送礼物。祝七很感动也很高兴,每次都精心地挑选回礼。 直到那只黄金仓鼠生日,对方一边说着喜欢一边要亲过来时,他才惊觉原来只有自己在傻乎乎地玩友情游戏。 后来他回想起来,从小到大类似的情况其实发生过很多次,可他总是过后才察觉。 对别人的感情尚且如此,从没喜欢过谁的他对自己的感情只会更难觉察。 好在此刻一切都还不算晚。 祝七抱住徐景祎,开口时带着哭腔:“好。” 环住他的手臂微微地收紧了。 这时手上的牵引绳传来一股拉扯的力道,船长扒拉着他的裤腿:“哞呜!” 这才想起沙滩不止他们两个人,祝七匆匆退出徐景祎的怀抱,环视一圈,发现真的有人在看他们,脸上顿时漫上血色。 扒着他裤腿的船长又叫了一声,扯着牵引绳往酥球那儿去。而酥球正在刨沙子,似乎把相机当成了什么脏东西,准备埋起来。 “啊,相机!” 祝七火急火燎地把相机从沙子里捞出来,又吹又拍地扫去上面的沙子:“不会坏吧?” 按了几下,幸好还是正常运作的。 他顺手翻了翻照片,看见了许多张自己的照片。牵着两只小猫的背影、蹲下逗猫的时候、在花坛边弯腰看花的时候、被路人因为遛猫搭话的时候、走在沙滩上,被金灿灿的夕阳光包裹的时候…… “你怎么偷拍了这么多……”祝七红着脸嘟囔。 徐景祎从他手里接过相机,“因为好看。” 祝七耳根酥麻,闪身躲过,把两只小猫的牵引绳交过去:“我也要拍。” 从刚才开始,他就不怎么敢和徐景祎对上视线。 除了为自己刚刚当众掉眼泪感到丢脸,还有就是——他和徐景祎,应该是在谈恋爱了吧。 恋人,都是怎么相处的?他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成为恋人后该做什么。 牵手?拥抱?这些他和徐景祎好像都做过了,在他还懵懵懂懂、没有察觉自己心意的时候,就和徐景祎做过了一些很亲密的事情。现在想来,那些事情如果换一个人做,他只觉得讨厌。 他的身体比他迟钝的大脑更早地认清了心意。 但是更亲密的…… 想到屋子里晾晒着的那条内裤,祝七抬起手臂,把脸藏在相机底下。 镜头正对着徐景祎,男人侧目看过来,落日下的双眼是从未见过的温柔神色。 祝七心头一动,“咔嚓”按下快门。 他微微拿下相机,仍然遮着自己的半张脸:“你不要这样看我……” 徐景祎:“为什么?” 祝七支吾。 “我看看自己的男朋友,也不行么?”徐景祎又说。 这下祝七连支吾都支吾不出来了。 徐景祎偏不允许他沉默:“看来是不行?” “……我没说不行。”祝七咕哝。 “可我的男朋友不看我,好像还是在拒绝啊。” “……” 祝七扭捏着慢慢抬眸,撞上男人低垂含笑的眸子。 “你总是捉弄我。”他哼哼唧唧。 “因为可爱。”徐景祎似乎总能找到理由,说着伸来一只手,没有催促,但意思非常明确。 祝七的手搭上去得小心而矜持,接着被整个握住,扣紧。 五指都被紧紧缠住,挣脱不了分毫。他也不想挣脱。 夕阳缓缓落下,火烧似的云逐渐被蔓延的夜色吞噬。 沙滩上的人群接连离开,他们离开时被一位摄影师叫住了步伐。 “冒犯二位了,你们刚刚在夕阳下拥抱的样子很美,我忍不住拍了几张照片,想问一下是否可以公开发表?二位介意的话,虽然有些可惜,但我会删掉照片的。” 这等于是在说,我刚刚看到你丢人的样子了,祝七有些羞窘,但他并不介意这件事,只好看向徐景祎。 徐景祎说:“不用,我们不介意。但照片可以发我们一份么?” “当然!” 和摄影师交换完照片和联系方式,他们牵着手离开了沙滩。 船长和酥球玩得浑身都是沙子,回到小屋,他们一人一只,将两个小家伙清理了一番。 祝七先打理好船长。他蹲在地上,抚摸着船长的背,下巴搭在膝盖上看徐景祎动作。男人神情冷漠,但用宠物湿巾揉搓酥球的动作却是温柔的。 他不禁想,当初徐景祎照顾仓鼠的自己时,在别人眼中也是这样吗? 忽然听见笑声,徐景祎倏地抬眼,像是在询问。 “没什么,”祝七小声说,“就是想到我刚来你家的时候,你可凶了,” 徐景祎无可辩驳。 回想起来,自己也觉得真是神奇。当初连养仓鼠都觉得麻烦的自己,现在居然在这么耐心地照顾他家仓鼠捡回来的猫。 “不高兴的话,你可以再咬我几口。”徐景祎说。 “不要,”祝七哪里舍得咬,“我才不是那么记仇的仓鼠呢。” “是吗?” 一副不信的语气,祝七轻哼一声,抱起船长:“我想看看刚才的照片。” “手机在桌上,密码0227。” 祝七按完密码,才发现这不是他的生日吗? 他忘了徐景祎是什么时候问的,当时好像只是随口的一句话,却没想到真的被记了下来。 可惜……这是动物世界的日期,在人类世界,距离这个日期还有半年,他等不到了。 就算回到动物世界,这个日子也已经过去了。不知道来年生日时,自己是否还记得关于徐景祎的一切。 祝七甩甩脑袋,决定至少在这十天内不要去想这些。 徐景祎的手机上没有冗杂的软件,他点开相册,一眼就看见了那位摄影师传来的照片,有七八张呢。 正要点开大图,余光忽然扫到上面的几行图片。 祝七愣了愣,好像都是自己啊? 而且角度还很奇怪,是徐景祎家的客厅…… 他随手点开一张,放大后,能看清确实是徐景祎家的客厅,画面微斜着对着沙发,而自己正趴在沙发上翘着腿玩手机。 往前划,又是一张他窝在沙发里抱着靠枕看电视的模样。 再往前,还是自己…… 不知往前看了多少张,祝七忽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还是沙发没错,还是他没错,但是从人类变成了一只仓鼠! 仓鼠形态的自己正趴在遥控器上看电视。 这画面,这姿势,祝七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再清楚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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