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祎看他片刻,起身道:“但你再过不久,应该就要离开我这个‘好人’了吧。” 祝七说:“我会记得你的。” 他想了想,觉得不能厚此薄彼:“也会记得徐景卉的!” 徐景祎:“……” 徐景祎问他:“多久?” “当然会记很久……” “我是说,还有多久离开。” 祝七来到人类世界已经半年了,他的任职期限是一年半,假如接下来宠物基地不再来讯,一年后他便有可能回到家乡——这是设想中相对顺利的情况。 当然,最顺利的情况还是解决形态失控的问题,变回仓鼠,依照正常的轨迹再当一年徐景祎的宠物,完满归乡。 然而面对徐景祎安静的目光,他对说出口的期限忽然感到有些悲伤:“一年……” 徐景祎的视线停留在他唇上,须臾后收回。 祝七听见两个似有若无的字:“真短。” 他抬头去看,徐景祎却已经走到大灯开关边,像平时那样说:“先睡觉,剩下的事醒来再说。” 像是幻听。 祝七应了声好,不自觉地抚摸一下小题大做地缠上一圈绷带的伤口。 他后知后觉,虽然表情吓人,但徐景祎给他缠绷带的动作其实很温柔,甚至怕他疼似的,轻轻吹了两下。 - 没想到还能睡在徐景祎的房间,祝七觉得这一晚和变成人的那一晚一样,都像做梦似的。生怕徐景祎突然反应过来要赶他走,他语速极快地扔下一句“晚安”,赶紧钻进被子里闭上眼。 睡着了,睡着了,别叫我…… 徐景祎没叫他。 担惊受怕的小仓鼠在回到温暖舒适、充满安全感的小窝之后,转眼沉入梦乡。 柔软温暖的一团如预料那般滚进怀里,徐景祎睁开眼,久久凝视着少年柔和恬静的睡脸。 徐景祎没有告诉祝七的是,他所说的那些话,实际传达过来的内容十分有限。 他的来历、来到这里的原因……所有关键的地方都被抹去,像是冲入隧道的列车,突兀的寂静与迷雾代替了那段关键信息。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拨弄音量键,哪些无关紧要、哪些不允许窃听,在进度条中被明确划分。 徐景祎只能通过断断续续听到的那些字句和依稀辨认的唇形,拼凑推测出一个真相。 ——祝七并不是妖,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兽人。 ——他和家乡的通讯似乎出了问题,原因尚不明确,那个世界既不能立刻带他回去,也无法帮助他控制自己的形态变化。 ——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是有限的,现在仅剩下一年。 夜晚过去得比想象中更快,天色微蒙,人类的城市开始苏醒,汽车在江面大桥上飞驰而过的声音遥远得几不可闻。这里远离又接近喧嚣,窗外的云层仿佛触手可及。 徐景祎忽然想到什么,抬起手,良久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怀里的少年动了动,喃喃了些没头没尾的梦话,将他抱得更紧。 手掌虚虚收拢,他的目光重新回到祝七脸上。 头发睡得好乱。 他拨开少年颊边的乱发。 其实就连祝七说要离开的时间也被掐了静音。徐景祎是从那短暂变化的唇形中读出来的。 “一年……真短。” - 快到天亮才二次入睡,祝七醒得比平时晚,惊讶地发现徐景祎也没去公司。 两只小猫已经吃过早饭,也是徐景祎喂的。 “你可以叫醒我的……”祝七蹲在书房门口,一手摸着一只猫说。 “喂个猫而已。过来。” 书房是两只小猫的禁入区域,有徐景祎在,即便开着门他们也不敢进。 祝七走到书桌边。 徐景祎动作自然地托起他的手,先是看了看他手背上的伤:“还疼么?” “不疼了,”祝七小声请求,“可以拆掉吗?” “一会儿看看。” “噢……” 看完伤口,徐景祎没有松开他,顺势转了转他手腕上的手环,问:“有没有收到通讯?” 祝七失望地摇头。 “嗯。不用急,船到桥头自然直。” 徐景祎的安慰并没有起到太大作用,但祝七还是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的徐景祎有点奇怪……具体哪里怪,他说不上来。 小动物的直觉。 “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吗?”他问。 “不用,”徐景祎顿了顿,“接下来一段时间应该都不会经常去了。” “为什么呀?”祝七有种不好的猜测,总不会是失业了吧? 二姐说过,再大的老板也是会失业的。 “在想什么,”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只仓鼠在胡乱猜测,徐景祎捏捏他的手指,“是因为要忙别的事了。” 他指了指电脑屏幕,起身让座给祝七。 祝七刚坐下,眼睛就睁大了。 “觉得怎么样?”徐景祎倚在桌边问。 “好看的!” 屏幕上是一栋别墅的室内家居效果图,现代轻奢的风格,虽然不是祝七的喜欢的风格,但不可否认客观上是好看的,布局宽阔,低调大气。 很适合徐景祎。 “这是你的房子吗?”祝七抬头问。 “嗯,闲置了几年,最近打算装修一下,”徐景祎拖着鼠标,给他看别的地方,“你喜欢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很突然,祝七不解。 “还没定好装什么样的风格,这方面我没什么眼光。这套效果图找人做好后放了很久,现在来看有一点过时,”徐景祎睁眼说瞎话,“参考一下你的建议。” 可这套房子就装得很好看呀,祝七想。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徐景祎说:“现在这套也是问了很多人才决定的,他们给了很多不错的建议。” 并没有。 没谁有那个胆子插手他的私人领地。 祝七看了看电脑上的效果图,又看看书房的装潢,有点不好意思:“我的喜好和人类不太一样……” “没事,只是参考。” “……好吧。” 祝七从小到大都和家人住在一起。他们的家在森林里,是一座巨大的、像城堡一般的漂亮木屋,四通八达的大小楼梯环绕周围,方便他们无论是人类形态还是仓鼠形态都能肆意攀爬走动。 九只仓鼠的家很大,所有的孩子都有自己的房间。 在城堡一般的木屋后面,还有父母为他们搭建的仓鼠游乐场。那里承载着祝七最美好的童年回忆。 哥哥姐姐们成年后,也各自拥有了自己的房子和洞穴。祝七刚成年就迫不及待地跑来人类时节,在计划中,等到宠物工作结束,他也将用赚来的第一桶金建起自己的小房子,再找一处最满意的地方挖掘洞穴。 在他的设想中,他的小房子也会像他们的仓鼠之家一样,是幢漂亮的木屋,内饰不用很复杂,但一定要有落地的大窗,窗外爬一些藤蔓和花朵,他没事的时候就可以躺在窗前,变回仓鼠形态啃着坚果晒太阳。 祝七说着说着便有些收不住:“要是到时候你能来做客就好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情绪霎时低落下去。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说的是不是太多了?你应该不喜欢这种风格吧……” “不会,”徐景祎垂下来的眸光显出几分柔和的色彩,“很有趣的建议。” 祝七耳朵抖了抖,有些开心地冲他笑了笑。 “所以你接下来要忙的事情,就是装修房子吗?”他问。 “不完全是,有人看着,我不需要经常去,”徐景祎说,“其实也是想休息一段时间。” 祝七看着他的目光变得同情。 当老板确实很累,二姐就天天在家里的通信群里大喊公司怎么还不倒闭。 然后三哥会说:你自己的公司。 二姐破罐破摔:管它你的我的,统统倒闭,这破活儿我是一点都干不下去了—— 和哀嚎相反的是,二姐的公司蒸蒸日上,只在口头倒闭。 “那你休息的这段时间打算做什么?”祝七好奇问。 “想到什么做什么吧,”徐景祎说,“都休息了,还给自己做什么规划。” 祝七觉得很有道理。 如果此时司扬在内的一众发小在场,大概会觉得要么是他们疯了,要么是徐景祎疯了,再不然是这整个世界都癫狂了。 实际上,今天跑去办公室的司扬确实快疯了。 徐景祎的办公室一个人没有,吴枫被调去别的部门,询问过后,吴枫告诉他:“徐总说要休息一阵子。” 这句话已经足够让人风中凌乱,司扬又问:“他要休息多久?” “徐总说一年。” “多久?” “徐总说……” “别说了,我听到了。” “。” 被这个消息冲击到的司扬,一边往仅徐景祎不可见的发小群里发布这一重磅消息,一边开着自己招摇过市的限量跑车狂奔上门。 门铃响的时候祝七正在教船长和酥球新的按钮,徐景祎则在书房处理工作。 虽然休息了,但手头还有些没处理完的工作,避免不了的应酬也是需要参加一下的。 这次的来访者门铃按得又响又急,祝七刚通过猫眼瞅了一眼,徐景祎也从房间出来了:“是司扬?” 祝七点点头,有些紧张。 是那个玩蛇的人。 好像来者不善。可他不是徐景祎的朋友吗? “我要怎么做?”被困在玄关前,祝七不得不小声询问徐景祎。 困住他的徐景祎好似没听清:“嗯?” 祝七只好踮起脚凑到徐景祎耳边:“我要躲起来吗?” 轻轻的气声吹在耳边,徐景祎微微偏头,唇瓣便几乎快碰到少年凑过来的脸颊。 他垂了垂眸,“随你。” 祝七耳根一痒,粉白的鼠耳朵抖擞两下,从徐景祎身侧钻了出去:“那我先回房间。” 看他跑回房间,两只跟屁虫小猫也随着他跑回房间。 门铃不知道响到第几遍。幸好是一梯一户,不然邻居该投诉扰民了。 “徐景祎,你在做什么?”门一开,司扬便火急火燎地提问,“吴枫说你一年不打算上班了,你没事吧?” “怎么,我不上班你比我还着急?”徐景祎转身回屋。 “不是我急,是你太不对劲……”司扬在他身后进来,正要开柜拿拖鞋,眼尖地发现玄关前多了双从未见过的鞋。 别说风格了,光是这大小就不可能是徐景祎的。 他登时想起另一桩事,抬眸扫视屋内。 太诡异了。 逗猫棒、宠物按钮、猫用喂食器和喂水器,角落里一大一小两个仓鼠笼……但是猫和仓鼠都没见着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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