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祝七砸吧砸吧嘴,可怜兮兮地回味刚才的味道。真的连味道都好像。 小仓鼠并不强求,实际上他从刚刚开始就又有点困了。 舟车劳顿,徐景祎今晚也睡得早。 毛绒团子已经先他一步抱着抱枕会梦周公,和在家里一样,它的床铺依然在自己枕头边。 半夜,祝七在一阵不安稳中醒来。 四肢隐隐的抽疼,它换了好几个姿势还是难受,窸窸窣窣的还吵醒了徐景祎。 男人打开床头的灯,半撑起身子,皱眉把仓鼠捞到手里:“怎么了?” 祝七哼哼唧唧地说难受,当然也不认为徐景祎能听懂。 紧接着,一阵猛烈的眩晕袭来,像是要扯着他的脑袋往下坠,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手里晕乎乎的仓鼠像是突然受了某种刺激,毫无征兆地往外跳。 徐景祎心头一紧,刚要将它重新捉回来,然而眼前一花,同时床铺往下重重一陷,雪白的毛绒团子在转眼间蒸发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团蓬松、微微卷起的银白色头发,随着落下而飘动起伏。 ——棉花糖一般的白发下,是少年纤细光.裸的身躯。 徐景祎在这一瞬间失了声音。
第26章 祝七也完全懵了,僵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 对上徐景祎那双微微泛蓝的冷厉眸子,他猛然回神, 第一反应就是跑。 然而还没等他手脚并用地滚下床,被子一掀,落在他身上,把他整个人都盖住了。 室内灯光大亮,少年毛茸茸的脑袋钻出来,怔怔地看着已经下床的男人。 和他光溜溜的裸体不同,徐景祎规规矩矩地穿着睡衣。此时正在翻行李箱。 祝七不知所措地裹紧被子,用眼睛规划路线。 如果徐景祎要报警捉妖怪,他就从这里下去,然后这样那样逃跑…… 这时一套衣服抛在他面前。 “穿上。” 徐景祎双手环胸靠在墙上,口吻辨不出喜怒,看过来的目光淡淡的,带着某种不怒自威的探究。 少年那对陷在柔软头发里的仓鼠耳朵抖了一下。 白皙纤细的胳膊犹犹豫豫地从被子里伸出来,抓住衣服的一角,缓缓往回拖。终于把衣服拖进被子里,又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 徐景祎顿了顿,偏头撇开视线。 祝七悄悄松口气,连穿衣的动作都不敢太大,窸窸窣窣好一会儿,终于把衣服裤子穿上。这套衣服是徐景祎的,和上次一样,相当不合身,裤头松垮,所幸是条系带的运动裤,绳子扯了一大截出来才稳稳当当地圈在腰上。 而且,没有内裤…… 但区区一条内裤,和眼下的情形相比微不足道。 祝七边穿边想,现在该怎么办? 徐景祎的反应是什么意思?刚才好像是有惊讶的,但是为什么他能这么快冷静下来?不生气吗?不觉得仓鼠变人可怕吗?等穿好衣服,他会怎么做?会问自己什么问题?又该怎么回答…… 鼠脑快烧干了。 窸窣作响的声音停了一阵子,徐景祎问:“穿好了?” 祝七声音小小的:“穿好了……” 男人这才把头转回来。 他的衣服对少年来说过于宽松了,裤子勉强勒在腰上,上衣是件圆领长袖,领口大了一圈,耷拉在凸出的锁骨上,肩线本就有一点落肩的设计,现在更是直接掉到了手肘处,长长的袖子不得已翻了好几卷堆在手腕,跟裸露出来的细白手腕相比显得累赘又拥挤。 整个人坐在那儿,就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儿。 对上眼的瞬间,祝七仓惶低头,发觉自己还坐在人家床上,而本应在床上美美睡觉的人类却被迫站着,他屁股开始一点点往外挪,能感受到徐景祎一直注视着自己,像一道催命符。 脚刚要放下去,对方终于出声。 “待着别动。” 冷冰冰的语气让仓鼠耳朵又抖了一下。 祝七收回脚,在床上正襟危坐,做错事似的,垂头耷脑地等着挨训。 他心里绝望的想,这次是真的完了。 徐景祎说话的口吻回到了他们最初相处的时候,这段时间的工作全部白干。 这句话说完,徐景祎便不再发言,祝七隐约觉得他是在等自己主动交代。腹稿打了好几遍,开口的时候还是忘个精光:“对不起,吓到你了吧,我……” “我”了半天没“我”出下文,他该怎么解释,一只仓鼠是如何变成人的? “所以,你是妖?” 祝七愣了愣,“妖”这种说法,在动物世界也出现过。 古早之前的传说里,据说这是第一批始祖兽人曾经的自称,是从人类社会学到的。不过始祖兽人们很快发现自己和人类所说的“妖精”不同。人类世界的“妖”是一种吸收天地精华修炼而成的精怪,据说有千变万化的能力,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更甚至还会从人类身上吸取精气一类的东西,来增强自己的力量。 可动物世界的兽人们不是这样的,他们除了能在人类形态和兽类形态之间转变,其余的什么本领也没有。 和现在相比,过去的兽人们更受本能天性的驱使,即便是人类形态的身躯,其实也并没有多像人,而是人不人、兽不兽的。是经历了千千万万年的繁衍进化,才变成现在的模样。 据说,越来越像人,是因为越来越多的动物在“生前”得到人类的宠爱与善待。 祝七不擅长撒谎,犹豫着是否要承认。 他不是妖,可徐景祎这么问,似乎说明能接受“妖”这种说法。、 何况,他始终记得不能扰乱两个世界的规则。 虽然这种规则未经证实,但兽人们一直是这么做的,不同的社会有不同的运行法则,这没什么不对。 于是祝七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修炼多久了?”徐景祎又问。 祝七犹疑不定,磕磕巴巴地答:“十……八年?” 这是他在家乡的年纪,和人类一样,刚刚成年。 然而徐景祎听完这个回答,陷入了沉默。 完了,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祝七脊背僵直,紧张地抠着膝盖,想要补救,但想到家里最皮的五姐和六哥,选择了闭嘴不谈。有个词叫,多说多错…… 他低着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徐景祎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逡巡。 漫长的半分钟,像一场无声的审判。 最终,徐景祎宣判道:“十八年,该说你是天才还是……” 没再继续说下去。 祝七心脏怦怦直跳,心想原来在人类世界,十八岁的妖是天才吗?可他后半句没说完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直觉应该不是什么好话,可他也听不懂徐景祎想表达什么。 五姐和六哥曾说,不确定现状的时候,装聋作哑是最好的办法! 祝七持续静音,没有搭茬。 而徐景祎没有在年龄上继续追问,转而问道:“有名字么?” 祝七老实道:“有,我叫祝七……” “祝七,”男人缓缓重复一遍,“这么简陋的名字。” 一听这话,棉花糖头发里的仓鼠耳朵又快速抖动一下。 “因为我是家里的第七个孩子,”少年难得说了长句,像头发一样柔软的声音好似有点不高兴,又怯怯地不敢表现出来,“这是爸爸妈妈给我起的名字,我很喜欢。” 意思是,不许说他的名字简陋。 但是就连反驳的时候都垂着个脑袋不敢看人。 这胆子又大又小的模样,变成人了还是一样。 徐景祎不自觉勾了勾唇。 他顺势往下问:“你上面还有六个哥哥姐姐?” 蓬松的棉花糖头发上下晃了晃,谈到家人,他放松了许多,像是忍不住炫耀似的:“三个哥哥,三个姐姐。” 徐景祎“嗯”一声:“你父母呢?家里还有这么多哥哥姐姐,就放你一个人……一只鼠,出来乱跑?” 祝七嘟嘟囔囔地:“我没有乱跑……” “你是被徐景卉买回来的——把你转交给我的那个女孩儿,是我妹妹,”徐景祎冷酷地说,“没有乱跑,怎么会在宠物店被当成商品售卖。” 那是,那是—— 那是我自愿的呀。 祝七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说得多了,就得提到自己的家乡,他极力避免:“那个是……是意外。” “什么意外。” “……我、我跟家里人……走散了,”祝七硬着头皮编造,膝盖的布料如果不是质量极佳,这会儿搞不好都要被他给抠破,“我找不到他们,然后就,那样了……” 他边说边想,五姐现在或许也早到了人类世界,可他不知道五姐在哪儿,也联系不上……这么想,他也不算完全说谎。 祝七垫起了一点底气。 徐景祎一时无言。 审视的目光再次落下来,片刻,他接着问:“还记得在哪儿走散的么。” 祝七默念着多说多错、多说多错,选择闭嘴摇头。 “记得周围的环境么?” 摇头。 “怎么走散的?” 摇头。摇头 “走散多久了?” 摇头摇头摇头。 “想回家么?” 摇……这个不能摇! 祝七硬生生止住惯性动作。 见状,徐景祎不咸不淡地道:“哦,想回家。” 本来没那么想的。 现在想了…… “可惜,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帮不了你。”徐景祎说。 祝七当然知道他一个人类,帮不了自己什么。可听见徐景祎漠然的话语,他还是有点难过。 明明他还是只鼠的时候,他们相处得多好呀,现在一切都变了。 偏偏这个时候,徐景祎还要严厉地对他:“老低着头干什么,你是妖还是我是妖,我还能吃了你么。” 祝七抿了抿唇,直到现在才终于正眼看他。 看见少年委屈耷拉下去的耳朵,眼里含着怂巴巴的委屈和控诉,徐景祎微微一顿,不再逗他:“现在轮到你了。” 那双清亮得过分的眸子眨巴两下:“……我?” “嗯。你好像有很多话想说。” 祝七张了张口,踟蹰片刻,问徐景祎的第一个问题是:“你不害怕吗?” 作为一个人类,面对突然变成人的小动物,是不是太淡定了? 徐景祎怎么会怕,但看着少年的脸,话到嘴边拐了个弯:“……怕。” 祝七睁大眼。 徐景祎继续道:“所以刚才对你说话刻薄了点,抱歉。” 原来是这样! 祝七恍然大悟,难过和委屈顿时消弭大半,是他错怪徐景祎了。 剩下的小半,在徐景祎的下一句话里也消散殆尽:“而且,你是我养的仓鼠,这么一想就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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