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煜看着面前小碗堆起的小山丘有些无奈,连忙打住还要继续给他加菜的三人,“够了够了,碗里都装不下了。” 程母慈爱又忧愁地看着他,“小鱼实在太瘦了,要多吃点才行。” 梁桓和程父在一旁默默点头。 程知煜把自己的碗微微移开一点,“吃不完会浪费粮食。” 程父程母和梁桓这才作罢。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不断,程父程母毫不客气地将程知煜小时候的糗事与乐事分享给梁桓。 程知煜低着头格外认真地吃着饭,还要时不时被程父程母点到,再被梁桓打趣两句。 “真的吗?小鱼小时候这么调皮?” “哈哈哈哈哈小鱼小时候啊,可好玩了。” 这和被人当众扒裤子有什么区别?只有程知煜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他恨不得现在就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说了不说了,我们家小鱼害羞了。”程母着看程知煜越来越低的头,笑着说。 程知煜:“……”程知煜的脸都快要埋在饭碗里去了。 求求你们无视我。 饭后,梁桓没有再多逗留就离开了。 因着是圣人亲自赐下的婚事,钦天监特意为这门婚事卜算了良辰吉日。 赶在日子到来前,三书六礼,换庚谱,过文定,过大礼,催妆送妆,安床铺房…… 一连串的婚事流程下来耗费了不少的时间精力,两家人这段时间好一阵忙活。 程知煜本想着一切从简,本来就是假结婚,哪里需要平白折腾这么多的事,敷衍一下就够了。 但梁桓的想法与他截然不同,最后梁桓以“为了让双方父母放心以及堵住悠悠众口”为由成功说服了程知煜。 冬月初二,是这场寒冬里难得的雪停的日子。 程知煜早早地起了床,侍女们为他描眉画鬓,额头上画上花钿,再抿一抿唇脂,本就美丽的面孔更添一抹殊艳。 十里红妆从城西铺到城东,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天公作美,懒懒地倾泻下几缕微阳,洒在白雪上,洒在程知煜一身火红的嫁衣上。 城里人声鼎沸,城外粥铺接济难民。 “虽是娶男妻,没想到将军倒是重视这一门婚事。” “哎,世道无常哟,要我说抛开性别不谈,状元郎嫁给大将军,两人还是般配的。” “我嘞个乖乖呀,听府上的人说,这程知煜是长得真好看呀!” 将军府张灯结彩,往来宾客无不是达官显贵,客套话吉祥话不要钱一样从嘴里吐出来。 各类礼品络绎不绝。太子身体抱恙,只派了府上的人送来东西聊表“心意”。 程知煜还在人群中看到了叶云菲,她站在昭安世子的身后充当侍卫的角色,留意到程知煜的视线,对着他微微点头致意。 这一天,一整套的婚礼流程走下来,程知煜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身体了。梁桓还在外面应酬,屋外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就像是催眠曲一样,实在太累,程知煜倚在床柱上,竟就着这个姿势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梁桓终于结束应酬,在灯火阑珊里回到婚房时,看到的就是程知煜靠着床柱睡得一脸安然的样子。白皙的脸染上薄红,几缕被蹭乱的发丝凌乱地落在他的脸上脖颈上,火红的嫁衣衬得程知煜人越发的白皙明艳。 或许是被酒精影响,又或者是今夜月色太美,梁桓走过去弯下腰,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来回抚摸了一下程知煜额间描着的花钿,然后俯身珍而重之地吻在上面。 一吻结束,梁桓起身,轻手轻脚地将压在程知煜头上的厚重头饰取下来放在桌上。 尽管梁桓已经足够小心了,程知煜还是被这细小的动静惊醒,睁开一双烟雨朦胧的眼,仰头看着梁桓。 小鹿一般湿漉漉的眼神看得梁桓心里一软,他加快手上的动作,取下最后一点头饰。随后他弯下腰和程知煜平视,捏了捏程知煜糯米糍粑一样软糯的脸,在外杀伐果断的人,现在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一样,轻唤还在状态外的人一声“小鱼”。 “嗯。”程知煜声音含糊地回答,视线兀地被一抹红色遮挡——放在一旁的盖头被梁桓重新盖在他的头上。 “我要为你掀盖头了,小鱼。”梁桓的声音细听之下还有几分紧张,程知煜听见了衣物摩挲的声音。他不懂梁桓在玩什么把戏,大脑还没有彻底清醒,懵懵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精致小巧的下巴,红润的嘴唇,挺立的鼻梁与描着花钿的额头,程知煜殊艳的脸一点一点重新展露在梁桓的面前,梁桓的呼吸为之一重。 他赶忙转过身掩饰自己的失态,拿起桌上盛着合卺酒的瓢递给程知煜一个,“合卺酒。” 程知煜的瞌睡这下彻底跑了,他没接,看着莫名巧妙的梁桓说:“所以?” 梁桓的指尖轻敲着瓢的底部,声音低哑地说:“新人结婚都是要行合卺礼的。” “没事,我们并非是真夫妻,也不必拘泥于这些形式。”程知煜控制不住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梁桓。” 没想到梁桓却在这件事上格外执拗,声音带着程知煜察觉不到的期待:“小鱼,虽然是假的,但也好歹是人生第一回结婚,试试吧。” 程知煜可有可无地接过了梁桓递过来的盛着酒的瓢。 看着程知煜接过,梁桓的眉梢眼角都荡开笑意。 剖卺为瓢,里面盛的酒微微苦涩,淌过心尖。程知煜的脸以为这份苦微微皱起,梁桓却奇妙地从中品味到了甘甜。 合卺交杯,永以为好。 这套嫁衣太过华丽繁琐,程知煜自己尝试了一下没弄懂到底要怎么解开,正要开口叫外边候着的侍女来帮忙。 “我来。”梁桓开口道,走上前蹲在程知煜身前与他一起解开这繁琐的嫁衣。 梁桓的手指意外的灵活,三两下就把这件令程知煜头疼的嫁衣搞定了。 随后梁桓唤人送进来热水,两人各自收拾洗漱干净。 程知煜一沾枕头就与周公会晤去了,梁桓看着他安睡的脸,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夜里晚来风急,雪又开始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压折了院内的梅枝。 叶云菲被风打窗户的声音惊醒,起身披上放在床脚的衣裳,推开门走了出去。 “你还没睡呀?”守夜的同僚看见叶云菲礼貌性地打了声招呼。 “睡醒了起来如厕,今晚雪大,辛苦赵哥了。”叶云菲笑着和人搭话。 赵哥摆摆手说:“害!今年冬天这天气也是见了鬼了,雪下得没完没了的。” “可不是嘛,上一次这么大的雪还是在十六年前呢?”叶云菲朝冰冷的手心里哈了一口热气。 “你快去吧,早点回房。”赵哥见状嘱咐道。 叶云菲和赵哥告别,往茅房的方向走去,却在离开赵哥的视线过后越走越偏。最后,来到了一个有些荒僻的角落。 她抓住信鸽,取下信鸽腿上的小纸条:【浮州饥荒,暗潮翻涌,旧案将出,务必小心。】 放开手,信鸽扑腾两下在雪夜中飞远,不见了踪影。 次日一早,程知煜被细微的说话的声音吵醒。 应该是要早起请安了,他翻了个身还没从床上坐起身来,就有一双手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抱歉,吵到你了,继续睡吧。” “不是要早起去请安吗?”程知煜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刚睡醒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困倦。 “不必,家里并不在意这些,况且今日雪大别着凉了,你好好休息。” 听到梁桓的话,程知煜重新把自己埋回被子里,冬日室内的温暖总是格外适合安睡。 圣人给梁桓放了九天婚假,准他不必上朝。这几日,程知煜渐渐与将军府熟了起来。 梁父梁母对儿子的事向来习惯了放手,虽说初听儿媳妇是个男人的时候有些怒气,但在见着程知煜本人后那些怒火就全都烟消云散了。 无他,他们着实是喜欢程知煜这孩子。人长得俊俏漂亮,又落落大方有学识,体贴懂事会说话。 梁桓天天与程知煜腻歪在一处,在旁人看来,宛然是一对琴瑟和鸣的新婚夫夫。 京城偶得几日晴朗,浮州那边落雪却是从未停过。 因为大雪的缘故饿死冻死了不知多少当地的百姓。当地官员眼见着事态一发不可收拾,匆匆地上报给了朝廷。 朝廷曾几度拨款放粮,当地的问题不仅没有得到解决反而越演越烈。 圣人特意命令太子为钦差大臣去浮州巡访,梁桓及其新婚妻子一道前往,从旁辅助太子。 程知煜接到消息的时候苦笑了一下,也不知这圣人的安排到底是何意。 如果太子在浮州出了点意外…… 程知煜赶紧打住自己脑海里的想法,这样做太冒险了,还是得稳扎稳打一步一步地来。
第16章 被拉入泥潭的新科状元(五) 临行那日,程知煜梁桓与太子周承衍在城外会合共同前往浮州。程知煜和梁桓同乘一辆马车,周承衍独自一人。 他们与周承衍实在没什么话说,路上通常是程知煜和梁桓凑在一起讲悄悄话,周承衍满面怨气与怒火地待在一旁,周围的侍从也都不敢去触他的霉头。 偶尔周承衍看着梁桓腻歪在程知煜身上,就要不痛快地找茬挑刺两句:“堂堂大将军是离了别人就不能活了吗?” 梁桓对此习以为常,淡淡道:“臣的家事与殿下无关。” 而程知煜根本不想搭理周承衍,与周承衍处在同一个空间让他觉得恶心。他对周承衍向来是能不见面就不见面,有时避无可避就装哑巴,把周承衍当空气处理。 得亏了梁桓是个有实权的将军,不然照他们这样子,怕不是被砍了八百次头都不止了。 路途遥远,从京城到浮州不知要经历山水几万重。紧赶慢赶,他们一行人终于在半月内到达了浮州不远处,大抵再赶一日的路程就能到达浮州。 地面积雪甚高,按照俗语“瑞雪兆丰年”,或许这场雪在来年会带来一场大丰收。但是现在,这对那些穷途末路的人而言就是取人性命的凶器,不知有多少性命埋葬在了这个冬季的大雪里。 程知煜心情沉重地坐在马车上,拉开帘子的一角,沉默地望着这座除了风雪声外一无所有死气沉沉的城。 梁桓坐在程知煜的身旁,揽着他的肩,他们谁也没开口说话。 突然,皑皑白雪中出现了一抹灰色,似是有个人倒在了雪里。 “停一下。”程知煜赶紧叫停了马车,和梁桓一起下车查看情况。 那人背对着他们,雪花不停地落在他的身上,快要盖过他衣服本身的颜色了,将他与周遭白茫茫的一片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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