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是一个又一个的血印。 他给闻奕换上了喜服。 那是闻奕亲手缝制的,他藏得很深,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时的他想,等到和莫肃琛成亲的时候,就用这一套,新人亲手缝制的喜服可以让新人举案齐眉,恩爱一生。 他抱着不为人知地期盼,妄图缝好喜服。 纵使知道不可能。 莫肃琛如何知道的,他不得而知。 皇帝说要给他赐婚时,他的脑海里,一遍一遍浮现的是莫肃琛的脸。 他未曾见过他着红色,他想,穿上一定好看极了,定是天底下最最好看的人,于是,抱着别样的见不得光的思绪,鬼使神差地缝制了喜服。 现在,闲置的喜服终于穿在了心悦之人的身上。 他和莫肃琛上证天道,下告地府,许了生生世世的情缘。 看着莫肃琛抱着他躺在棺椁里。 封印了封冥山,也封印了自己,永久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魂魄一点一点发冷,那个沉睡的人才醒来。 而后,闻奕看着他蹙眉把魂魄同身体分离,脸上全是痛苦的汗水,眼神却如一具行尸走肉般无波无澜。 蓦然想起,曾经的他意气风发,对着那般矜贵高洁的人豪气干云:“我以后要成为的大将军,保护百姓,守护江山社稷。”说完,他歪头笑了笑:“还要保护莫肃琛。” 莫肃琛平淡的眸子划过一丝波澜,“保护我?” “对啊,保护你。”闻奕十分肯定的点头。 “我很厉害的。”莫肃琛揉了揉闻奕的脑袋,言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地温柔。 闻奕歪了歪脑袋,似乎很疑惑,“你很厉害就不需要被人保护了吗?” 莫肃琛一愣,古井无波的眸子缩了缩。 他的师父,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教导他要保护世人,甚至寻求他的庇佑。 却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保护他,哪怕他很厉害也需要被保护。 那个冬日暖阳的下午,藏于冰山下不动声色地融化了。 “我以后也会很厉害,但是现在也需要被保护。莫哥哥,我以后会保护你的。” 闻奕十分认真,似许下誓言般郑重。 而现在,不知是谁食言,他沉睡于冰冷的雪里,而莫肃琛睡在无人问津的封冥山,再也没有走出那场鲜烈的初雪。 闻奕抚摸着脸,脸上早已湿润。 他逆光站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息,在分离结束后,莫肃琛垂眸,魂体不太稳定,他像是有所感应般看了过来,闻奕总觉得,莫肃琛看见了他。 因为他看到,莫肃琛扯唇笑了一下,像是在安慰他道:“不疼的,别哭。” 那一刻,眼泪再次决堤。 他们都在努力地爱着对方,却敌不过早已注定。 修养几年后,每一年初雪,莫肃琛都会出门,时而会在街上走,看行人匆匆,看初雪沉寂。 但更多时候,他游走于山林间。 而后在一座与世隔绝的山间,建了一个竹屋。 每年,他都会来这里看初雪,却一言不发。 最后一次,魂魄发出提示,他不得不出去。 他才猛然想起遗忘的记忆深处。 二人在煮茶下棋,莫肃琛神色淡淡,落到他身上的视线清冷绝尘,那是他挑明心意后杀敌大胜后归来的第一年。 耳畔清冷声音响起,像是随口一问般:“若是不做将军,你会去哪?” 那时的闻奕一愣,满脑子都是莫肃琛,是二人远离世俗后的简单夫妻的生活,他展眉一笑,意有所指般:“找一处偏僻山林,山间有树有林,后山有花,然后建一座竹屋,冬时与心悦之人看初雪,夏时与他看落花天云。” 那时他的随口一说,莫肃琛记了好久。 灵魂发冷发烫,闻奕任凭魂魄被拉出时空中,魂魄归身时,他垂眸,沉默良久。 沐岑抿唇,唇色全失,脸上全是冷汗,看起来十分虚弱,他已经尽他所能,让闻奕停留得足够久了。 缓了好久,他才试探地问:“有看到想要看到的吗?” 闻奕喉咙滚动,闭目又睁开,眼里清明不少,压下决堤崩溃的情绪,他点点头,抬眸看着沐岑,道了谢。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沐岑笑道。 “以后请我吃喜糖便可。” “好。” “看到了什么?” “所有的一切,说来复杂,日后或许你便知道了。” “无事,看到你想要看到的就足够了。” 闻奕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他已然有所猜测。 千年前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没有时间去思考,现在回顾一遍,已然有了答案。 “那便好。” “你要出世。”闻奕挑眉。 “嗯。百年够久了,你回来了,我也该去寻我的道了。” “你的道……” “百年前的道,我弃了。” 临门一脚时,他放弃了他所认为的道。 不知是为了什么,是失去的亲情,还是再也修复不了的木偶。
第101章 别离开我 二人短暂沉默后,在无暇的月光中相视一笑。 沐岑道:“闻奕,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你呢,想好去哪了吗?”闻奕问。 沐岑缓缓摇头,眼底思绪复杂,“不知,随意走走吧。” 闻奕点点头,“也好,”天将破晓,“我便先走了,有什么事都可以联系我。” “好。”沐岑笑着点头。 闻奕开了鬼门,回了封冥山。 沐岑望着空荡荡的墓室,愣神站了许久,而后垂眸浅笑,拿起星盘,决定入世。 封冥山很静,阵法转动着,发出幽暗的光。 鬼气被格挡在阵法里,封冥山上笼罩着一层黑色的游走的鬼气,浓郁而磅礴。 圣洁的灵力同黑色鬼气缠绕,分离,而后奇迹般的纠合。 闻奕踏入墓室,一股不知名力量将他隔绝与墓室外。 百年前也是,墓室在排斥他。 百年前他没有强行闯进来,只是愣愣地站在大墓外,感受着莫肃琛的力量由外泄到混乱到平静。 而后在旁边的小墓室里,他垂眸,疯狂而冷静地制定了一切计划。 在沐岑和棠若的帮助下割开自己的魂魄。 魂魄被割开,很痛,那是比割开身体还要痛上千百倍。 那时候只有一个纯粹的念头,那就是要解决一切,只为保护莫肃琛。 现在,他站在大墓外,同墓室的力量对抗着,而后强大的不容拒绝的灵力压制住墓室的灵力,他抬眸,心下跳得混乱,缓步走了进去。 墓室里,金丝楠木的棺椁上满身红色与黑色交缠的符咒。 旁边的石床上,莫肃琛盘腿坐着,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感受到了他,蹙起的眉头缓缓松开。 闻奕走近,默默注视着莫肃琛,似乎要将早已刻入骨髓的容貌在缓缓刻上一遍。 余光看到一抹红,与记忆中的那身婚服重合,他喉头干涩,顿住。 喉咙不自觉地滚动着,宛如诱惑他的妖魔,他提步走向足以两人躺下的棺椁。 曾经的莫肃琛,便是同一具尸体躺在了同一个棺椁里。 如合葬般郑重。 而里面,确确实实躺了另外一个毫无血色的人,那张脸同他一模一样。 婚服妥帖地穿在他的身上,极为好看。 紧闭的双眼似乎只是睡着了,但闻奕很清楚,这个没了魂魄的人再也醒不来了。 莫肃琛怀着怎样深切而深重的绝望,把自己和封冥山永远封存,他不得而知。 原来那场雪夜,千年前的闻奕留在了那里,而莫肃琛,也从未走出来过。 他颤抖着手,指尖轻轻抚摸过棺椁之中的人的面庞,心如刀割,不知是在痛谁。 魂魄都泛着痛,刚刚融合的半魂也在痛。 鬼气倾泻而出,闻奕定了定心神,飘远的思绪被拉回,他偏头看向莫肃琛。 莫肃琛满头冷汗,眉头紧紧蹙起。 融合遇到了问题。 闻奕凝神,心下混乱,灵力注入到莫肃琛的身体里,温和的灵力引导着混乱游走的鬼气和灵力。 但是两道不相合的力量太过强大,纵然闻奕全力以赴,还是吃力。 突然,面前的人睁开了眼睛,眼睛是红色的,定定地一错不错地注视着他,而后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握得很紧,闻奕感受到了丝丝痛意。 他欲挣脱,而莫肃琛握得更紧。 “闻奕~”一声低沉地带着无尽情绪的呼唤,让闻奕彻底沉默。 他凝视着莫肃琛,猩红的眼热切而绝望,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抓住他不放。 闻奕好像懂了,莫肃琛这是心魔,灵力与鬼气相融的过程中产生了心魔,而心魔的对象,是他。 心里一阵难言的酸涩,他低眸,莫肃琛大力一拉,闻奕没有防备摔倒在他怀里。 莫肃琛紧紧地抱着他,宛如抱住全是世界般,汹涌的灵力倾巢而出,二者斗得更厉害,然后缓缓沉寂,似乎在酝酿下一轮的争斗。 闻奕靠在莫肃琛的肩膀上,胸膛与胸膛相贴,他感受着来自身边人身上滚热的温度和杂乱有力的心跳,心跳也愈发快速,二人达成一致。 “别离开我。”脆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深重难言的爱意。 闻奕无声叹了口气,抱紧了莫肃琛,坚定而掷地有声:“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他们之间错过很多,总结下来,也不过是:一次死别,一次生离。 而爱意,停留在最浓烈的时候。 相逢时,一个以为是救赎的初见,一个压制无边的情意,笑着不说。 他不知道若是他不曾记起千年前,莫肃琛要如何去克制,去沉默这段刻骨铭心的过去。 他问,他不说。 怕给他负担。 又怕他想不起,不知前世热烈的爱意。 “你回来了”莫肃琛拉开他,二人对视着。 猩红的眼渗出点点潮湿,眼睛一眨不眨,似乎怕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消失不见。 闻奕喉咙滚动,抬手抚上他的脸,这人连入魔都不曾伤他分毫,他笑着温柔回应:“嗯,我回来了,不走了。” 世事繁华,总要二人一起看,才算的上无憾。 莫肃琛喉咙滚动,一错不错望着他的眸子情绪翻涌,直白而浓烈的爱意与情‖欲交织,他沉默,咬着唇。 闻奕叹了口气,主动吻住了他的唇。 不再是魂体的微凉,而是滚烫温度,似要将他灼烧。 后脑被一只滚烫的手固定,唇瓣被碾磨,吮吸,而后顺着唇缝缓缓深入,温柔而不容拒绝地强势闯入。 那一刻,温柔再度崩塌,闻奕闭着眼,承受着来自心上人的无法克制的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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