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叙白已经没有力气起身,只能勉强侧了一下身体,还没等他休息片刻,沈凛便推门而入,见柳叙白醒来,他脸上扬起那令人发寒的笑意,“琅環君醒了,睡得还好吗?” 柳叙白没有理会他,将眼睛重新合上,他现在只想要安静,沈凛走过来,将衣衫不整的他强行从床上拉拽起来,柳叙白只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拎扯的快要散架,他忍着剧痛瞪着沈凛,沈凛似乎看到他这幅模样十分满意,“难得你清醒,我得好好想想,今天要和琅環君玩点什么。” 沈凛将柳叙白按在桌案上,拿起一旁未喝完的烈酒,掐着柳叙白的脸迫使他张开嘴,“北境苦寒,这酒比不了未央庭的琼浆玉液,琅環君将就一下。”然后将那整壶烈酒尽数灌入柳叙白的口中,大量辛辣的酒水涌入喉间,柳叙白来不及吞咽,酒水便又从口腔鼻腔内翻出,他现在的身体哪里还能受得住,仰躺的状态让他止不住的阵咳。 “如何,好喝吗?”沈凛俯视着柳叙白,“我忘记了,琅環君不喜欢喝酒。”柳叙白此刻已经被沈凛磨去了所有脾气,在咳嗽停止后便侧过头去重新恢复了沉默之态,沈凛显然对他现在的样子有些不满意,于是用力的按压着柳叙白手臂上的伤口,想让柳叙白有所反应,但柳叙白却依旧紧咬的牙,没有出声,可他无法掩藏着痛意,额角之上汗水斑驳。 “现在连和我说句话都不愿意了吗?”沈凛看着他手上的骨生花心中便不快的很,手上的力道也增加不少,直到凝固的伤口重新崩裂。 “唔……”柳叙白终还是没忍住发出一声闷哼,沧渊剑伤实在有些深,他没有灵力护体,这种疼痛已足以让他昏厥,沈凛听到柳叙白微弱的声音立刻笑了起来,“你若求我,我会考虑今天先饶过你。” “好……我求你,放过我……”柳叙白嘴唇发白,他连抬眼的力气都快消耗殆尽,只得应付的回应了一声。 “大声一点,我听不到。”沈凛歪着头冲他笑道,这番戏弄可以将他的情绪缓解不少,他将柳叙白的伤口按压在桌面上残余的酒水上,酒精触碰伤口自是刺痛难当。柳叙白已经被这入骨的疼痛侵袭的不能自已,伤口淌流的汩汩鲜血与酒水混为一滩,他不想再和沈凛纠缠,所以顺应了他的要求,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我求你,放了我好不好?” “难得琅環君开口,那就如你所愿。”沈凛松了手,顺带将纵偶丝收回,柳叙白因为长时间双手被缚,以至于松开的片刻间血脉运转不畅,指间酥麻痛痒不止,沈凛看着他乖顺的样子,心中甚是满足,他拍了拍柳叙白的脸说道:“你若一直都这般听话,便也不会受苦了。” 此刻,门外传来魔甲君甲兵的声音:“君上,杜若圣君请你过去。”沈凛听到甲兵的声音后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我不是说了不许人来打扰吗?” “杜若圣君说,蛮荒鬼尸王似有浮出之兆,所以要君上……”甲兵似乎知道这个时候来找沈凛等同于自杀,但是杜若那边又催的紧,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来请沈凛。 “知道了,我现在过去。”沈凛将柳叙白放开,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准备出门,他回头对柳叙白道:“等我回来,再好好陪琅環君。” 直到沈凛离去,柳叙白才松了一口气,他将自己已经被撕扯的破碎不堪的衣服重新穿好,扶着一旁的桌案缓缓坐下,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他知道沈凛现在在心魔控制下已无法交流,自己最后的日子不想被这样痛苦的回忆填满,他还想保留住最后一点念想。 柳叙白体内的灵心道骨已无灵气运转,若自己再次动用力量,便是透支最后的寿命,算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能走多远,便是多远吧,总好过被沈凛折磨死,沈凛这些天一直不曾离开房间,所以柳叙白也没有机会,更何况他还被纵偶丝锁着,如今刚好杜若有事寻他,自己才有了这一时半刻的喘息时机,所以对柳叙白来说,现在是唯一逃离这里的契机。 他掌心间燃起一团极其微弱的金白色火团,这是他最后的力量了,他跌跌撞撞的走到院子内,将扶光剑唤出,狭窄的剑身让他有些站不稳,但他还是强行稳住身形,操控扶光剑飞速离去。 力量在不断的流失,萦绕在扶光剑旁的金白色也开始散去,柳叙白被迫将扶光剑落下,虽然没有走多远,但也总算是逃了出来,体力的透支,导致他七窍都开始频繁出血,这几日柳叙白水米未进,肠胃早已受不住烈酒的洗礼,再加上他平日不怎么喝酒,刚才被沈凛灌下的酒水此刻与胃内翻腾的血液起了反应,柳叙白一时没忍住,一大口血水从口中喷出,他艰难的直起身,一边将那些血迹擦去一边继续前进。 直到行走到之前寒鸦隧境的海岸边,柳叙白的力气终于全数耗尽,他只能靠着最后迷离的意识向前行走,看来青妙算的没错,这里就是自己的埋骨之地,他已经走不到更远的地方了,若必须选择一个结束的方式,这里是他唯一的选择,所以他向着高处的山崖走去。 大限将至,与其身死他处,不如投海来的安逸。 真是狼狈,居然是要这样收场,柳叙白苦笑了起来。 “琅環君这是要去哪里,怎么都不同我说一声。” 柳叙白还没有庆幸半刻,沈凛的声音犹如噩梦一般如期而至,他踩着沧渊剑稳稳的落停在柳叙白面前,然后略带邪气的笑道:“逃?我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此刻他的眼神更像是看一只受伤反抗的猎物。 “你说过不会离开的,又忘了吗?” “和我回去,你知道我的耐心有限。” 柳叙白没有说话,而是缓慢地转过身,脸上又恢复成往日的平静之态。 沈凛那一对幽红的双瞳紧紧盯着已经浑身浴血的柳叙白,恨不得立刻就将他碎尸万段,为什么到现在,柳叙白还是不肯留在他身边,为什么即便他已经虚弱到现在这副样子,还是想要逃走,为了风知还,他可以这么拼命吗?想到此处沈凛拔剑相向,剑锋寒光骤起,刺目的令人睁不开眼睛。 此刻静谧压抑的氛围让柳叙白知道他已无路可退。 “不逃了,就在这里结束吧。” 这一句既是说给沈凛,也是说给自己。 往日的每一幕都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轮闪,现在的沈凛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会缠着他、要他陪的少年了,柳叙白只觉得眼前的人既陌生又熟悉,他以为自己可以悄无声息的离开,但没想到最终还是要与沈凛这般对峙,心痛之余还是心痛。 柳叙白抬眸,眼泪顺着脸颊淌落,他用手背将嘴角溢出的鲜血拂去,他知道无论说什么,沈凛的心魔已经认定自己是背叛者,再如何辩解也不能求得他半分宽释,满心无力感顿时涌上心头。 原来做了这么多,到头来还是无法逆转这个结局,是自己太痴心妄想了。 这天道的惩罚残酷的连一丝余想都不愿给他。 千叶世界中预测的一切都已应验,骨生花的因果已开始运转,他此生的不得善终,也仅仅只是个开始。 柳叙白心里清楚,今日自己无处可逃,因为不管自己躲到哪里,命运都会将他送往原本属于他的终章,除了无奈便是可惜,他觉得对不起白玉京的苦心,但是活着的代价实在是太惨烈了,他实在承受不起了。 沈凛无极境受难,这也是柳叙白一直无法释怀的罪债,这一点他从没否认过,是他错了,错的很彻底,若不是当初自己劝沈凛不要抵抗相信自己,又怎会有现在的一切恩恩怨怨。 既然如此,今日就清算吧。 “原是我对你不起,今日全数奉还。” 柳叙白用极其沉痛的声音将这最后一句话说尽,喉间的深蕴的血水逆流而出,他迎着沈凛的沧渊剑而去,既然无法安静的离开,那就再替沈凛做一件事吧,化解着隐藏在他心中多年的心结,诸事因自己而起,那就让自己来亲手终结吧。 剑刃贯穿了柳叙白虚弱的身体,柳叙白清晰的听到自己血肉经脉被分割的声音,那颗脆弱的灵心道骨也随之碎裂,他倒退数步后,自高处向下坠落,深色的海水涤洗着他残败的身躯,这一次他终于得偿所愿,不用在于之前的种种纠缠,沉于水下的蛮荒鬼尸似乎感知到了他的坠落,飘移在水中的触手开始向着他的方向汇聚,直到缠绕着他的身躯向海水更深处拖去。 活着的折磨,他已经受够了,得到了再失去的感觉,他不想再体验了,他也曾想过挣扎向前,但是现实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他,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也许顺应天道的惩戒也是一种的选择,起码他不必再受人胁迫被人误会。 在他合眼的瞬间,他终于看到了沈凛原本恨意满布的眼神中竟有了一丝迟疑,那久驻在他眸中的红色也重新开始游散。 柳叙白的嘴角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他解脱了,终于不必再带着愧疚苟活,也不用担心会因自己的存在而牵连他人受过,这世上原本就容不下他。 好累啊,这次可以真的睡去了吧? 早该如此,如若当初没有生还,那该多好。 这次,千万别救我了。 好痛啊,哪里都痛,心里,身体,都好痛。 就这样吧,这一次我不逃了,我将欠你的一并奉还。 对不起,沈凛。 害你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害你无端卷入了这本不应你参与的是非之中, 是我害你惨死,是我让你两世都饱受这世间的凉薄,是我害你心魔缠身。 虽然远远不够,但我只有这一条命可以相赔了。 因为我除了你,一无所有。 对不起,对不起。 我真的只有这些了。 你我之间的孽债,我还清了。
第八十二章 无可挽回 看着柳叙白坠身深海,沈凛眼中的赤红色逐渐褪去,慢慢冷静下来的他理智重新夺回了主导权,随之而来是巨大的恐惧与无力,他呆立在崖岸之上,一时不知要做什么才好,手中的沧渊剑应声落地,他跪倒在地上,双手紧抱着疼痛不已的头颅。 他在干什么? 他都干了什么? 他刚才,是逼死了柳叙白吗? 沈凛感受着身体里魔气的消退,是心魔吗?他居然让心魔控制了自己,商瓷的三言两语,竟然让他一直埋藏在内心的心结扩散到了这个地步。 他不是已经放下之前那些事情了吗? 他不是已经和柳叙白说好要坐下来好好谈谈了吗? 为什么还会受心魔摆布? 为什么再一次的将他推入了深渊? 连沈凛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心中竟这般自卑,自卑到他没有办法接受任何一个人靠近柳叙白,哪怕柳叙白一再声明,他自己心里也还是无法得到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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