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了,沈凛将宛郁蓝城给他的补充药剂服下,然后又将定元丹拿出,这个时候天魔心至少还能燃起片点火星,而灵心道骨是完全指望不上了,虽然这点魔气不足以支撑他飞过高崖,但是有定元丹的加持,他至少能获得短时间的霸体。 沈凛摊掌一握,五指施力间便将定元丹碾碎,里面蕴藏的灵能开始窜入他的身体,四肢百骸似乎得到了解放,力量的主导权也重新回到了自己手中。 沧渊剑长鸣一声平落在身前,时间有限,沈凛踏上剑身后便开始疾速飞行,好在两崖之间的距离并不远,越过山门后沈凛继续在高空寻找着柳叙白的踪迹。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飞到祭坛之上的时候看到了柳叙白,他正站在长生子像前静静端详着,丝毫没有在意身旁正在倒落的屋舍。 沈凛跃下沧渊剑,稳稳的站在了柳叙白身前,他的到来出乎了柳叙白的预料,柳叙白看着他眼中甚是吃惊,“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反应了一瞬,马上转变了情绪,厉色而道:“不是让你走了吗?你回来干什么?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 “危险?你还知道这里危险?”沈凛也没有给他好脸,毕竟柳叙白的行为也让他感到不满,若不是刚好携带了定元丹,现在指不定是什么光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但是现在你必须和我一起离开,河洛城坚持不了多久了。” 言谈间,沈凛发觉柳叙白的脸色仿佛没有之前的那么难看,面色红润且精神无比,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见柳叙白没有要走的意思,沈凛实在压不住心里的火气,冲着他嚷了起来。 “柳叙白!你能不能不要总把事情藏在心里,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和我一起共担,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躲在你羽翼之下的只会哭泣的孩童吗?” “你埋怨我不与你商量擅作主张,那你又是怎么做的?” “是你说的,同生同死,但为什么一到关键时刻你就会选择抛下我!你明明比我更知道原地等待的人有多痛苦,但是你还是会一次又一次的选择这么做!” “你是在报复我对吗?报复我曾经留你一个人在这世间,让你苦等多年,所以现在应该轮到我来承受这种折磨,是不是?” “你比任何人都自私,因为你从来都不会考虑我的感受!你从来……” “从来都没有真的让我成为你的依靠。” “我不需要你的庇佑,不需要你的牺牲,更不需要你的自以为是!!” “你可以对任何人说的事情,偏偏要瞒着我,你做了再多,也不会让我知道,从头至尾我就像一个傻子一样被你戏耍。”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也许连沈凛自己也没意识到,他无意间,将对柳叙白正身的情绪都发泄在了眼前这个碎片分身之上,他双眼赤红,眼眶中的泪水已经将视线阻隔,他哽咽着硬是再讲不出一句。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冲动的对柳叙白发脾气,他实在是气不过柳叙白的行为,既然说了要在一起,为什么还是一言不发沉默着将他推开,在神域是这样,在九阙城也是这样,就连在魔宗的时候,柳叙白依然任由自己折磨都不肯说出他在含光境受的委屈。 他宁愿选择自尽,也不愿意告诉自己,他命不久矣。 所有有关他做的一切,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如果不是白玉京和将离,自己一辈子都会像个白痴一样怨他恨他。 就不能坦言相告吗? 就不能偶尔脆弱一次,站在自己身后让他保护吗? 沈凛看着眼前被他责骂的不再作声的柳叙白,心里又有些后悔,毕竟此间的柳叙白哪里知道他的曾经过往,对于这个分身来说,他已经足够依赖自己,这一次也不过是冲动之举,并无太过出格,自己何须这般疾言厉色的对他? 柳叙白无端端被自己指责了一通,还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沈凛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只能转过身偷偷将泪水抹去,然后反复告诫自己要冷静。 “对不起。” 柳叙白低下头,他伸手去扯沈凛的衣角,轻轻拽了几下见他还是没有理自己,便缓声道:“这些话中我虽然有些听不明白,但是我知道,这么对你确实不妥,我都告诉你好不好?别生气了。” 见柳叙白说了软话,沈凛心里的歉意便更盛,他没敢回身,只能呆在原地将新流出的泪水擦去。 柳叙白从身后将他抱住,然后贴在他的背上轻声道:“现在告诉你,可能迟了一些,但是你要答应我,听完之后不要怪我做了这样的决定。” “我……我把自己献祭给了河洛城。” “什么意思?”这词语听着让人感觉分外不适,沈凛的面色沉重,这字里行间不就是说明,柳叙白又打算做傻事。 “我之前同你说过,我一直可以听到有人在召唤我,你还记得吗?” “没错,是这座城,是河洛城在召唤我。” 事情要从柳叙白被信众亲眷报复之后,看清幕后之人开始。 那个所谓的主使,对柳叙白而言,既陌生有熟悉,若说他是人,不如说是一个怪物。 一个被拼凑起来的人,在他的五官之上,可以看到诸多人的结合,譬如,已经化作忘川水的三司命,还有未能从人屋走出的繁西林,亦或是被沈凛斩杀的伏今朝。 这时,那人对他介绍了自己的来历,他是就是河洛城本身。 如柳叙白从前的判断一致,这座城,这间人屋,从一开始,就活着。 所以这些已经死去的人,无论是消亡在忘川水中,还是掩埋于地下,都会成为河洛城的一部分,成为人屋的养分,而随着施子懿、伏今朝这些高修为的人殒命,河洛城自己,也具有了本体意识。 “就叫我阿昙吧,反正我也没有名字。”那个怪物如是说道。 之所以操控那些活着的信徒亲眷,是因为他的根脉在河洛城,无法离开,所以只能派遣活人帮他做事。 他诓骗那些信众向外传递书信,然后许诺他们,可以以人屋的方式,帮他们找回亲眷,摆脱无色血,让他们过上富足的生活,所以那些信众才会义无反顾的帮助河洛完成此事。 而他们对柳叙白施加的所有暴力,也是阿昙应许的,他不确定柳叙白会不会配合,所以他需要将柳叙白短暂的失去行动力,才能与之交谈,若是换别人,恐怕柳叙白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将其抹杀。 只有这些人出手,柳叙白才会因为愧疚束手就擒。 接下来,河洛讲出了一个令他更加震惊的消息。 所谓的无色血宴,只不过是一个骗局。 一个要骗取所有与无色血相关的人来此的借口。 包括,那些活着的信众。 当所有事宜完成之后,阿昙没有夹带任何感情的,将他们全数灭口,包括那些赶来参加无色血宴的宾客,也被他切割成分离成大小不一的尸块,整个血池十四狱真的沦为了人间炼狱。 “你这么大费周章要我来,所谓何事?”柳叙白不解,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动弹不得,所以只能躺在石床之上等阿昙答话。 “放心,沈凛死不了的,他很快就能找到这里,反正我的心脏也撑不了太久。” “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和你谈谈。”阿昙在吸收完地上的尸块之后,坐到了柳叙白身边。 “我,想让你留下来。” 留下来?柳叙白不明所以,杀这么多人,折磨自己半天,不惜将沈凛一度扯了进来,为的难道只是让自己留在河洛城? “我需要你。”阿昙话意送快的说道,“你应该比我更明白,人屋的出现,是凌驾于无色血之上的力量,无色血做不到的事情,人屋可以。” “我是可以复活那些死去的人,但是同时,也是在扰乱世界规则,他们固然无辜,但是他们活着,那么人屋将会成为下一个无色血,又会大批的信徒为此前赴后继,那这悲剧,就没有收场的时候。” “我不想成为和你一样的世间灾祸,所以我希望,你同我一起,留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柳叙白听得云里雾里,他一时之间接受的信息有些大,完全不明白阿昙的打算,见状阿昙便继续说道:“把你的心脏献祭给我,和我成为一体,这样引爆忘川水的时候,我们才会一同消解。” “你之所以一到此处,就会困乏,那是因为,这座城中流动的忘川水与你同根同源,你我的意识力此消彼长。” “原本这个局中,我是想将沈凛一起算进来的,不过,他有他自己的使命,那是我不能干预的部分,所以,他不在我的清算行列。” “留他一命,应该也是你想要的结局吧?” 阿昙的话可信的很,而且对于阿昙这种自杀的行为,柳叙白居然也很认可。 他刚才见识过了那些信徒亲眷的愤怒,也知道,自己只要活着一天,这样的灾厄就不会结束,谁知道,下一个施子懿会在何时出现。 漫长的人生之中,他会遇到无数个施子懿,也正如沈凛所说,长生一族,早就不合适这个世界的规则了。 但是另一件事情也随之窜入柳叙白的思维中,那就是阿昙为什么要选择自裁,对于一个新生的意识体来说,他根本无法判断正邪善恶,但听他方才所言,三观正确到连柳叙白都为之佩服。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活着而是选择死亡是吗?”阿昙看着柳叙白轻笑道,他将自己的上衣解开,那被缝合拼凑的身躯之上,显露着一个淡淡的由迦蓝幽昙编结而成的花印。 “你的赐福,是这众多欲望中,我唯一可以感知到的善念。” “即便是在这布满罪恶的土壤里,它也能坚韧的破土而出。” “所以,我以它为名,正心而行。” 是桐雪,是他当初给桐雪留下的祝福,柳叙白恍然明白了过来,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所以阿昙才会知道,苟活在世的信徒亲眷是何等痛苦,也知这无色血与人屋的危害,更知道那在人心中永不停歇的欲望。 柳叙白的善意,终于起到了一次关键性的作用。 “好,我答应你,留下来。”柳叙白明白阿昙的用心良苦,所以也打算答应他的请求,除去大义,至少这个决定,能保证沈凛平安。 在柳叙白伤势完全愈合之后,他便跟随阿昙的指引,向那个充满灵能的深井之中,献祭了自己的心脏,而阿昙的意识体也开始消散,与他融为一体,所以现在的河洛城就是柳叙白。 柳叙白这一段说辞,令沈凛倍感惊讶,原来从一开始他一直怀疑的人,根本不算是人,而是河洛城的意念体。 让沈凛更加没想到的是,柳叙白接下来的话,才真的让他目瞪口呆,“你也没有对我说实话不是吗?你不是此间的人,是为了这个专程而来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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