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入幕 # 魔尊一松口,局势似乎和缓了些,众人压低了声议论起来。楚铭远接着道:「也请阁下将圣渊收起,以表诚意。」 隳星挑眉看了他一眼,却也照办了。魔气驯顺地回到裂口中,妖邪的压迫感消失,只剩一道十丈深的地裂横在大殿中央,随即有几名女修前去将夕瑶仙子救下,似乎是她的师姐们。 夕瑶仙子的师长方才受困于高台,众人此时才发觉他已不知所踪,似乎是被那紫婵魔君悄悄带走了。 楚铭远对隳星遥遥拱手,道:「多谢阁下配合,我会请徒弟与四位元婴长老,陪同魔尊阁下至金碧河山中的天琼宇,接下来的十日内,便请阁下住下,暂留九霄门。」 他虽说得客气,但四位元婴长老的「陪同」无疑是押送,而他手中又有魂灯,便是要将魔尊软禁的意思了。 没人晓得隳星是怎么想的,他面无表情地被四位元婴长老请走,也不知是不屑或是不在乎,竟十分配合。 魔尊一走,宾客同时松了一口气,纷纷赞叹起楚铭远的手段。 楚铭远接着对宾客致歉,又迅速召来一群弟子,让弟子们安排宾客依序离开,以及收拾殿中残局、救治伤者。 玉霖在片刻后便赶至殿中,楚铭远对他吩咐了几句,玉霖便远远望了薛千韶一眼,迳直朝他走了过来。 林契忽然含糊地问道:「掌门师叔您看,弟子是不是可以……」 薛千韶不动声色望了楚铭远一眼,便对他道:「你回去收拾收拾,想去哪便走罢,不必随侍了。」 林契愣了一下,但此处人多眼杂,他也不敢多问,便在一礼之后退下了。 玉霖到了薛千韶身前,黑鸟代他道:「师兄想与薛掌门商量一些事,可他一时还脱不开身,便让我带薛掌门先离开。薛掌门想至青云殿等候,还是至白璧阁?」 即便眼下殿内正忙乱着,许多人都是自顾不暇,但楚铭远此举还是过于高调了。能在门派中混到高层之人,多半都有颗七窍玲珑心,贵宾席的宾客见身份特殊的玉霖前来,都悄悄留心起了这头的动静。 薛千韶感觉到各方审视的目光,心下闪过一丝不快,他又擡头望了楚铭远一眼,只见他对着自己微微颔首。 薛千韶深吸一口气,答道:「青云殿乃是掌门居所,也是九霄门机要之地,我一个外客不便到访,便回白璧阁等候罢。」 薛千韶虽知道楚铭远胸有城府,但他却是头一回对楚铭远这般忌惮。 隳星魔尊潜入九霄门,又当着众人的面将冯项逼上绝路、险些弑师,将大典闹得天翻地覆──他的所作所为固然惊世骇俗,然而楚铭远似也早有准备。换言之,楚铭远默许了这一切发生。 可这是为什么?楚铭远又如何提前得知的? 即便不去细想,薛千韶仍能感觉得到,其中暗藏的秘密,足以颠覆他的认知。 得了薛千韶的答复后,玉霖便依言陪着薛千韶回到白璧阁,随后玉霖也并未离去,而是与他一同在此等候,直到入了夜,玉霖又亲手为白璧阁点灯。然而在此期间,两人并无其余交谈,连半句寒暄也没有。 即便薛千韶取出栖凤琴,看似意兴阑珊地奏着不成调的曲子,玉霖仍如石像般,端坐于角落的蒲团上,甚至没有皱一下眉。 又过了一个时辰,薛千韶被振翅声惊动,发觉是玉霖那只黑鸟待不住,飞出窗外透气去了,他将视线从黑鸟身上收回,回头一看,却见玉霖仍纹丝不动地坐着。 虽然不晓得原因,但薛千韶知道,玉霖似乎向来有些不待见自己。眼下玉霖愿意在此等候这么久,肯定是得了楚铭远嘱托,否则他早该像前几日那样,逮着机会就离开了。 过了戌时,白璧阁外禁制总算有了动静,玉霖与薛千韶同时起身,玉霖却不冷不热地瞥了他一眼,让他在此等候,自己亲自出迎。楚铭远踏入房中时,玉霖却没再跟进来了。 薛千韶坐在窗边榻椅上,正起身打算行常礼,楚铭远却连忙和他说不必,自行在榻椅另一侧坐下。两人之间只隔了一方矮案,案上搁着一壶凉茶和茶盏。 大约是对楚铭远起疑的缘故,薛千韶忽然觉得,在榻椅上促膝谈话显得过于亲近了,有些不自在。但楚铭远似乎并不打算移座,他只得将坐姿调整得更端正,拉开彼此距离,道:「楚道友想来也劳碌半日了,我先重沏一壶茶,润了喉再说话罢。」 楚铭远却按住他提起茶壶的手,道:「不必这样见外,我喝凉茶就行了。」说罢,他接过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抿了一口后方道:「魔尊已在天琼宇住下了。不瞒你说,那处是九霄门前辈留下,专门用以关押魔修的殿宇,只要踏进天琼宇,魔修体内的魔气便会凝滞不动,修为形同虚设。但我也并不打算为难于他,只要魔尊不离开天琼宇,九霄门便会将他奉为上宾,你大可放心。」 薛千韶微微一僵,转而问道:「楚道友当真打算彻查旧事,重新审议?」 楚铭远带着平静笑意答道:「也不必如何查,真相我早已知晓,只是需要一个由头揭发罢了。」 在夜色掩映下,楚铭远的双眸显得深不可测,薛千韶再次感到一丝悚意。 楚铭远定定望着他,又道:「今日之事尘埃落定后,我便马不停蹄赶来白璧阁,又主动提及此事,自然是不打算瞒你的。不过,以免隔墙有耳,我将开启白璧阁的禁制,在接下来一炷香时间里,此阁不容任何活人出入,你可愿听我娓娓道来?」 楚铭远这话虽然说得平和,实际上却不容拒绝。薛千韶晓得自己处在被动,并无其他选择,便同意了。 在楚铭远催动禁制后,薛千韶便尽可能若无其事地问道:「你所说的真相,是指苏长宁入魔那日、或者莫违逼迫弟子修炼魔功之事?」 楚铭远又啜了一口茶,方答道:「你也知道我的身世,当年我还只是筑基期弟子,祖父──也就是众人所知的楚真君──当时并不承认我的存在,虽然他门下弟子收我为徒,但我也并未因此得到优待,仍与门内寻常弟子无异。为了在九霄门立足,我选择到刑堂当差,负责整理低阶弟子出入山门的纪录,以及批准弟子远行的申请。因此我知道,冯项早已多次尾随苏长宁外出,唯有在苏长宁入魔那日,冯项比他更早离开门内,还带了一大帮人同去。」 薛千韶蹙眉道:「这便足以作为证据吗?」 楚铭远答道:「不只。当年在事故中殒命弟子的灵剑、法器,事后悉数被送至刑堂,你应当知道,有一门法诀可以调动剑灵的记忆,其中有一把剑,将当日始末纪录得一清二楚,我虽未曾亲见,却冒险调阅过当时的文书记载,在那里头,冯项可说是罪证确凿。」 薛千韶讶然瞠目,问:「既然真相早已水落石出,冯项为何未被究责?」 楚铭远答道:「当时的掌门是青派的人,此等丑闻自然被强压了下去,而冯项多年来闭关不出,应该就是青派内部对他的约束和惩戒。不过此事也确实动摇了青派根基,那名掌门后来也引咎退位了。可惜,当年我只是刑堂的小管事,那些证据如今多半已遭销毁了。」 薛千韶定了定神,又问:「那么,莫违仙君逼迫弟子修魔之事……?」 楚铭远轻轻摇了摇头,道:「此事并非秘闻,早已有许多人怀疑了,但青真君向来万般袒护莫违,无人敢挑明了说。魔尊今日将此事闹大,重挫了青派,之后我只须顺势,从莫违所居殿中搜出证据,这件事便也了了。」 说到末尾,楚铭远语调近乎轻快,他甚至反问道:「你可晓得,为何青真君这般袒护莫违,让他几乎无法被动摇?」 薛千韶道:「我只听说,莫违仙君与青暝仙君是道侣,青暝仙君又是青真君的亲孙,此事是否与他有关?」 楚铭远颔首道:「确实如此。青真君与我祖父不同,极看重他的血脉,而青暝仙君身上的恶咒印,却唯有莫违能够破解,于是青真君不得不重用这位『孙媳』。不过,多亏了隳星魔尊的配合,今日青派名誉重挫,而连真君一派早已式微,再无人能阻挡此事被揭穿了。」 薛千韶飞快地思索,赫然发觉九霄门内三大派系中,青派重创,连派式微,唯有楚铭远所在的楚派久盛不衰,今后,楚铭远的权力只会越来越大,势不可挡。 细想之后,他几乎有些胆寒,却还是尽可能镇定地问道:「你确实与魔尊合作了?」 楚铭远轻笑了几声,答道:「准确而言,是我主动找上他合作的。我需要打击青派的机会,而魔尊则打算报私仇,自然有协商空间。当然,为了避免事态超出控制,魂灯便是我抑制他的后手。」 薛千韶顿了顿,又问道:「你又是如何知道,能够找上他合作的?」 楚铭远闻言,笑意盈盈地望向薛千韶道:「你不是曾向我打探过『苏长宁』此人吗?在促成此事上,你的功劳可不小。」 薛千韶暗道果然如此,心却还是沉了下去。他垂眸望向手中茶盏,发觉茶水波动不断,原来是他自己在发颤。他狠狠攥紧拳,止住了那点颤栗,又问道:「所以,我便是你除了魂灯外的后手?」他擡起头,重新望向楚铭远,笃定地道:「你刻意假借我的名义,劝魔尊收手。」 如此一来,楚铭远提早邀他前来九霄门的原因,也就水落石出了──原来,这是为了制造他「提前泄密」的嫌疑。 楚铭远很是坦然地点了点头,又道:「魔尊同意与我合作的唯一条件,便是要我将你摘出来,绝不能与今日之事牵扯上关系。实话实说,他能对你如此用心,我既惊讶且钦佩。」他微微歛眸,眼角捎上一丝讥讽,又道:「只可惜,如此行径无异于暴露软肋。那时我便知道,若用你的口吻来劝,他肯定能听进去。」 薛千韶沉默地望着楚铭远,忽然想起,其实早在隐仙谷时,他就已经见过楚铭远的锋芒。 当年楚铭远刚晋入金丹,楚真君却依然未承认他──楚铭远生性淡泊,当时会与同为菁英弟子的玉霖势如水火,多半也只是想在祖父面前争一口气。 然而,在楚铭远首次争取到表现的机会,领着年轻弟子至隐仙谷历练时,谷中却出了变故,除了毒瘴四溢、异兽发狂外,隐仙谷出口甚至无预警封闭了,谷中的一众九霄门弟子,顿时陷入了危机。人心惶惶之下,以玉霖为首的菁英弟子不服管束,自行脱队寻找方法离开隐仙谷,却反而失散各地,或伤或亡。 薛千韶当时与师兄们走散,意外加入了楚铭远的队伍,因为实力不差,便曾几番与楚铭远一同暂离营地,搜救其余被毒瘴迷昏的修士。 不幸的是,某回展开搜救时,两人的腿都受了伤。他们正打算互相扶持折返营地时,楚铭远却在一处树丛中,找到了伤重昏迷的玉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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