隳星缓缓道:「薛郎,我毕竟是魔尊,总不能把魔皇遗宝便宜给楚铭远罢。」 薛千韶被噎了一下,转而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方才损耗也不小,真能稳住心神不被反噬吗?」方才他们都已见识过,魔皇血绝非寻常邪物,影响范围能够遍及整座地宫,何况现在只压制于一人体内! 情况危急,薛千韶并未发觉自己的着急,皆是源自于担忧。 隳星竟还有点闲心,忍不住笑了声,道:「薛郎是在担心我?」 薛千韶愣了一下,些微的羞恼浮上心头。只是他还未开口,便等来了一句:「放心。有你在,我就疯不了。」 闻言,薛千韶原先捏着隳星肩头的手,不由缩了一缩。 他还未细思这句话,隳星便彻底松懈了下来,薛千韶也感觉到识海中的那一缕联系沉寂下去,似乎是隳星为了稳定心神,凝神沉入识海调整去了。 ──还真的就托付于我了?薛千韶有些讶异,同时也略感茫然,却很快挺起了背脊,逼迫自己振作起来。 片刻之后,数道破风声自上方的坑道口传来,薛千韶擡头一望,来者除了徐卓外,全都是九霄门门人。令他感到诧异的是,理应殿后镇守的楚铭远,竟也出现在了首批杀下来的先锋队伍当中。 作为先锋的九霄门众不过十人,他们一见到下头被抽干的血湖,便在半空中煞住了剑,随即才发觉高台上的薛千韶等三人,以及散落在他们身边的一地碎尸,心中惊疑不定,纷纷凝重地望向楚铭远,等候指示。 楚铭远心中也有瞬间惊诧,但他立刻沉稳地道:「随我来。」 九霄门众人落到高台上,在距离薛千韶十步外停下,只有焦急的徐卓在楚铭远授意下,跟着他一起迎了过来。 薛千韶此时正扶着隳星坐在地上,却以怀中人作为掩护,将右手悄悄探向剑柄。 楚铭远在他们面前站定,用着恰到好处的忧心语气道:「听闻二位意外摔下来之后,我便点了门人一同来寻,幸好薛道友无恙。看来你也已顺利寻到徒弟了?他和苏道友现下如何了?可有大碍?」 徐卓早已扑到了小十身边,自然发觉小十身上的恶咒印消失了。他讶异地朝薛千韶望了过去,可碍于楚铭远在场,只得暂时压下心头疑问。 薛千韶只是摇头答道:「暂无大碍。让楚道友费心了,实在对不住。」 楚铭远面色不变,但似乎略微顿了一下,才又接着问道:「此地残余了浓重的魔气,却只见魔修尸骸,不见魔皇之血,你可曾看见魔皇之血是归于谁手?」 薛千韶沉默片刻,遂下定决心,肃然道:「楚掌门,我要向你讨当年的人情了。」 一旁的徐卓紧张地望了过来,倒是楚铭远巍然不动,平静依旧。 在此时还能这般平静,只有两个可能:其一,眼瞎心盲,对此地的异常视若无睹;其二,他早已将此地发生的事猜透了,这才波澜不惊。而楚铭远,很显然不可能是前者。 从初见楚铭远开始,隳星对自己身上的突兀之处,向来都掩饰得相当敷衍。且楚铭远既能得知薛千韶身在魔域,怎会真的对他此行目的一无所知?又岂会没听过祁夜传来的流言蜚语?他不过碍于九霄门在魔域处于劣势,才未曾戳破魔尊的身份罢了。此刻诸魔尽灭,魔皇血不翼而飞,还有什么难猜的? 两厢都是通透之人,薛千韶却还是得睁眼说瞎话,道:「魔皇血去向不明是事实,我等却最先抵达此处,即便自知清白,修真界诸人也会认为魔皇血落在我等手中,届时我等的处境将会十分危险。薛某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脱身,还请楚掌门给条生路。」 薛千韶晓得这个要求非常过分。只要随便抓个消息灵通点的魔修,恐怕都能指认出隳星的身份,魔皇血的去向也就不言而喻了。 即便不论魔皇血之事,一众道修莫名被拉入地宫,还正愁找不到幕后黑手发泄怒气呢,隳星眼下正衰弱,摆明了就是最好的替罪羔羊,三大仙门若想安定人心、捡回脸面,岂可能轻纵于他? 所以薛千韶只能赌,看楚铭远是否会帮这个忙……否则,便只能兵戎相见了。 楚铭远将其余门人留在十步外,魔尊的左右护法却都隐身在近处,徐卓也在此,若他现在要抓楚铭远做人质,最少也有七八成成事的可能。 楚铭远是何许人也,此处的异常又昭然若揭,他何尝没考量到这点?大约楚铭远也是怕他狗急跳墙,才只带了徐卓过来交涉。思及此,薛千韶又有些愧疚,总觉得有负他的信任,但他既决定要护着隳星全身而退,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 楚铭远静静地垂眸看着他,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阴翳。半晌,他开口道:「以九霄门的势力,自然可以说一不二,即便我等实话实说,称作未曾见到魔皇血,整个修真界也莫可奈何,甚至无法质疑于我。」他停顿了下,稍微放低了声问:「这便是你的选择吗?」 薛千韶见他有松口之意,虽然惊讶,却还是立刻点了点头。 楚铭远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好,那我便帮你这个忙。」 「既要如此,干脆别让其余修者瞧见你们才最稳妥。我带了安长老下来,他精于阵法,或许已经研究出大阵的端倪了,等会我便让你们第一批离开。」楚铭远平稳地说着,转过身后又道:「带苏道友和弟子过来罢。」 薛千韶远远没料到,楚铭远愿意做到这个地步。光是道谢似乎并不足以报答,便只能先牢记这件事,待日后再寻机会回报。 于是他揹着隳星、徐卓揹着小十,随着楚铭远回到了九霄门的队伍中。楚铭远立刻命令随行门人,不得提起薛千韶等人出现在此的事,接着转头询问安长老道:「可有眉目了?」 安长老长年沉迷阵法,并不参与九霄门内的争权夺利,也不习惯与掌门直接应对,有些结巴地答道:「脚下这个大阵,显然年代不算远,按斧凿痕迹来看,也应当是近年才完工的,我虽未见过,但拆解其符纹部件,仍能对其作用推测一二……」 简言之,整个地宫就像被打造成一口炼丹鼎,以道修灵力为火,魔皇血为丹材、众多魔修为引,像炼蛊一般,只为了筛选出实力最高的一名魔修,并使其接纳魔皇血和诸多魔修的力量。 安长老解释过后,迟疑了一会才又接着道:「不过,这个阵已被完全启用过了,魔皇血也已尽数被提炼走,按理来说,该有个大魔脱颖而出才是,可我等不仅未曾见到他,连这个阵法都已遭到强制停止,不再吸纳我等道修的灵力了,实在不寻常……」 楚铭远见他有陷入自言自语的倾向,便又引导性地问道:「安长老可曾看出离开此地的方法?」 安长老如梦初醒。他方才耽于观察这个未曾见过的大阵,恨不得在这里待个十年八年的,反倒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此刻才赶忙推了推挂在鼻梁上的单边目镜,朝着原本血湖的位置俯瞰,沉吟片刻后道:「倒也奇怪了,下头的阵法纹路却很古老,少说也有四、五千年,与现今使用的完全不同,我也只在古籍中见过……」 薛千韶跟着往血池底望去,原以为会见到无数魔修尸骨,此时才发觉,下头竟已注满了清水,虽还带着一点微红,却称得上清澈见底,难怪安长老能瞧见下头的阵法纹路。 且仔细一看,下方虽然只剩下断垣残壁,却有植物、花鸟等石雕残存,庄严肃穆且美丽,并不像魔域常见的风格,反而像是某种祭神坛。 见安长老又看得入神了,楚铭远瞥了一眼身旁的亲传弟子,那弟子代他开口道:「安长老,依您看,下头有没有危险?不如让我等前去勘查一番罢。」 安长老回过神,赶忙道:「没、没有什么危险。只是有个古老的双向迷阵,似是不想让人找到此地,也不想让成功侵入之人出去宣扬,在这几个方位──」他擡手比向池里的八个位置,道:「──皆可能有对外的出口,只是哪一条是生路、哪一条是死路,一时半刻却不易判断了。」 楚铭远闻言,便转向薛千韶道:「既然情况尚且不明,薛道友要与我等一道走吗?我也能设法让你们混入门人当中。」 薛千韶抿唇思索片刻,最后还是道:「楚掌门稍待片刻。」 接着,他将方才使用过的两只符鸟取出,又拿出另两张未写姓名的白符一并烧化,纸灰随即落成了旁人难以辨识的图形,薛千韶从中判断凶吉后,才道:「若楚掌门信我,请带我的徒弟走这个方位罢。这点微末卜术,我还算有点自信,这应当是最安全的一条路了。」 徐卓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双目微瞠。楚铭远却波澜不惊地接言道:「既然你将两名徒弟托付于我,我自会保他们平安回到人界。那么,你是打算带着苏道友独自往其他方向离开了?」 薛千韶点了点头,郑重地对楚铭远道:「是。若有来日,薛某必当偿还楚掌门今日的回护之恩。」 这话听来客套,但薛千韶的语气中,却透出了九死一生的道别之意。 楚铭远微微一愣,却也看不透他,只得道:「薛道友莫要如此,此去万望珍重。待离开魔域后,我定要请你至九霄门茶叙论道,届时还请莫再推辞。」 薛千韶勉强点了点头。接着又对徐卓叮嘱了几句,便行至高台边缘,决然纵身跃下。 -待续,欢迎留言-
第39章 命途 # 浸入水中之前,薛千韶原本掐准时机施了个术法,好让身周能被气泡包覆。但这里似乎有什么限制,术法压根不管用,他心中一惊,连忙闭气,又回身掩住隳星的口鼻,才艰难地拽着他,朝一处阒黑的水中洞穴游去。 带着人泅水已足够困难,深水中又有某种力量拉着人重重下沉,变得更加吃力。薛千韶好不容易进入洞中,又发觉它是个近乎垂直的深长坑道,可此刻他并无退路,只得奋力向上游。 挣扎了许久,他才拖着隳星破出水面,浑身湿透,狼狈至极。他自己的气都还未顺过来,便伏在岸边确认起了隳星的状况,万幸,他似乎还留存了一丝意识护体,所以还知道要闭气,并无大碍。 才松了口气,薛千韶却又瞥见,隳星脖颈处竟已经被恶咒印覆盖大半,甚至有一丝咒痕已悄悄攀上下颏,不由蹙起眉,神色担忧。 担心归担心,他却也没有时间继续耽搁下去了,只得认命地揹起隳星,继续向前。 前方的坑道亦是斜斜向上,黑暗寂静,崎岖不平,走起来不但单调,还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除了前方被符火照明的一小段路外,薛千韶能感知到的,唯有身后沉沉压着的身躯,以及他的心跳、吐息。 他倒是睡得安稳,还真是放心。薛千韶没好气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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