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告诉他,这是幼时的宿淮。 下一秒,陆霜白听到来自自己胸腔震动的声音,他笑着打趣:“练了这么久,怎么还是只弱崽?” 宿淮一听立马睁开圆圆的双眼,张开大嘴一口咬在他食指上,并不痛。小崽子不是重重地咬,很轻,连牙印都没有,只是想表达一下不满。 “我说错了?你看看哪家崽子一百来岁了还和你一样不会化形。”陆霜白弹他脑门,也没使劲,宿淮却向后倒得四仰八叉,正好看到倒着走的劳天。 温热的手掌很快将他扶正,宿淮侧着脑袋,不明白劳天这个时候过来干嘛。 今天他休沐,往常定泡在酒罐子里不理工事。 劳天长相风流,眉如墨画,眼如漆,上挑的桃花眼看谁都深情,天生笑唇更是增添了几分恣意倜傥,总是看得天界一众仙子脸红心跳,可人人皆知他只爱美酒不爱美人,不知惹了多少仙子春心破碎。 许是休沐,劳天并不如往常一样衣冠济楚,他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袍,脑后只插着一只简单的玉簪,若是换个长相定用不修篇幅来形容,但在劳天身上,只感觉到放荡不羁的慵懒。 相处百年,两人不似君臣更似朋友,劳天直接坐在陆霜白身旁的石凳上,他眼下微红,眼神倒是清明,看起来应是喝酒途中想起重要的事才过来的。 “殿下还是这么宠着阿淮,说好每日跟着我挥剑一千次,却隔三差五找不着这崽子。”劳天凑近宿淮说道,他不受控制打了个酒嗝,臭味熏得宿淮立马一爪子挠向他脸。 劳天吃过的饭比宿淮吃过得盐还多,早一步缩回身子,得意道:“打不着。” 陆霜白抵唇忍笑,一手制止着宿淮毫无攻击力的小拳头,问劳天:“今日休沐,你怎到我这儿来了,昨日还听你说清洛阁出了好酒,今日要不醉不归。”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青袍的白净青年端着加了花蜜的浓茶走进花园,他是陆霜白的侍从,靳默。 他是两百多年前,陆霜白从人间带回来的,如今已是元婴修为。在人间,两百多岁的元婴修士是天才,但在天界,即使他是唯一未飞升便在天界任职的修士,但没有仙骨难入眼,能做太子殿下的侍从已经够令人眼红了。 靳默为人与他的名字一样,安静又沉默,不争不抢,这么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为太子殿下尽心打理着衣食起居从不出错,靳默做事细致,将殿下身边所有人的喜好都记在心中,让人很难不生出好感。 他面容温和,温润的眼神毫无攻击力,放下茶盏便自觉离开。 酒后喝一杯加了花蜜的浓茶是劳天的习惯,劳天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冲他背影高喊:“多谢。” 唯有小崽子自靳默出现便一直瞪视着他,很是不喜。 劳天不由打趣:“哟,咱们阿淮怎得还是不喜靳默?” 宿淮翻了个白眼,他不止讨厌靳默,他还讨厌酒鬼。 陆霜白轻拍宿淮脑袋,虽是教训的话,却明显听到其中的宠爱:“阿淮,不得无礼。” 宿淮撇过头怒视陆霜白,圆溜溜的眼睛表达心中的不满:为了那个侍从和这个酒鬼你拍我脑袋?! 你心里还有没有我了! 陆霜白许是觉得好玩,轻笑出声,对于这毫无攻击力的怒视,他完全没有感到威胁,问劳天:“说正事吧。” “唉,还不是为了那战事发愁。”劳天一撸额前的头发,喝不着酒已经让人很烦躁了,一想起战事,更烦了。 天界与魔界之间的战事已经延续近五百年,两界交界处大大小小的战事从未间断,却一直没有机会将魔族一网打尽,这都是因为魔界有无恙魔尊。 在未有矛盾前,有无恙魔尊如此的强人,六界都感到心安,可若他变成强敌,只觉得头疼。 在战场上,将领的法力不是唯一评判胜利的条件,还有他的智慧。不巧的是,不止法力无恙魔尊是五界中的佼佼者,他的谋略也是楚翘,至于民心,他为魔界带去长达八百年的安宁,魔界谁不服他? 殿下身怀神骨,可他太年轻,岁数只有无恙魔尊的零头。若假以时日他定能铲除无恙魔尊,可如今他们缺少的就是时间。 魔族人天生好战,躯体强壮,个个生来都是战士,近百年来,也不知魔族是怎么练的兵,战斗力比以往更甚。而天族更擅长法术,近战根本讨不着好。 上个月,两族交战,他与和乐新二人合作终于砍下魔族大将军的脑袋,将领死,士兵乱,魔族战败退兵,百年来第一次离开两界交界处,这一仗他们虽是赢家,但死伤严重。 好不容易有了一段喘息的日子,今日他却又得到了一个不怎乐观的坏消息。 “线人来报,无恙魔尊有新动作了,他召集了魔界周边部落的将士,大致预测总共十万魔军。” 陆霜白撸猫的手一顿,嘴角的笑也淡了下来。 魔界周边的部落更靠近煞气弥漫的区域,他们犹如魔族和煞气的人肉隔绝带,世代守卫在两方其中,听闻他们比魔族士兵更为勇猛善战。 百年来,他们从不服从魔族皇族的命令,也从未参与过两界之争,他们独立存在,逐渐形成一股特殊的部落势力。 没想到无恙魔尊竟说服了部落参与两界之战,他是怎么说动他们的? 不过这个问题如今也不重要了。 劳天继续说,“两界的仗打了百年,不说你我,大家都烦不胜烦,这些年财力物力人力,每方面都耗费巨大,再继续下去,恐怕天界撑不住。看魔族这动作,大约也是如此,想与我们殊死一拼,做个了断。” 劳天单膝跪地,神色冷峻,“此事还请殿下再三深思定夺,劳天愿身先士卒,做殿下的利刃,以死为殿下开路。” …… 汇报完战况,劳天解下腰间挂着的盛满酒的酒葫芦,乘着飞剑又赶往清洛阁。 宿淮伸爪拍拍陆霜白的手背:“哥哥,你不想打吗?” 疑问通过意念传达到陆霜白脑中,他轻声慢语,细细为宿淮分析现在的状况:“这是一场苦仗。” “天族子嗣繁衍本就没有魔族兴旺,百年来死去的将领不比魔族的少,然而生育速度却远远比不上魔族,更何况魔族擅养魔兽,每一只都天性凶猛。” “天族虽也养了不少灵兽,但灵兽的训养远没有魔兽轻松。魔界是一块沃土,加上魔族人的驯养手段,魔兽更易繁衍训养,寻常进食便能养成强壮体魄。灵兽则要看先天资质,若天资不错,便要喂食大量灵丹和灵石,因此每一只灵兽的死亡都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魔族是天生的战士,再加上十万的数量,我们天族如今连一半也凑不齐。” 现在具体情况不明,只知道“十万魔军”的情报,他确实无法裁定。 更何况劳天掩饰得再好,他还是一眼看穿他心中的焦急与恨意,他的妻子,死在两族大战中,尸首至今不明。 还没开战,劳天的心已经乱了。 不是不信任他,而是他必须为更多的人负起责任。 思绪凝聚,陆霜白不知觉停下撸猫的手,他微微皱起眉头,眼神深沉又深邃。 宿淮一跃而起,一爪子拍向陆霜白紧皱的眉头:“可是哥哥你厉害啊,你以一敌百!而且阿淮也能帮你!” 落在石桌上,未化形的崽子昂首挺胸,颇为骄傲,一下逗笑了陆霜白。 “你连化形都勉强,维持不了一个时辰,还要帮我去打魔族,大言不惭。” 靳默这时匆忙从外跑来,打断宿淮说话,又惹得小崽子怒视。 他急忙说:“殿下,玉青女帝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嗓音便在陆霜白耳边响起:“说了不用通报,难道你家殿下这儿还不欢迎我?” 玉青女帝的声音同她的人一样,透着一股子豪爽和果断。她将长发高高盘起,身着利落,大大咧咧地坐下,笑道:“上次你给我泡的玫瑰菊花茶挺不错,这次也给我来一杯。” “是。”靳默退下,小跑着前往茶室泡茶。 魔族想要代替天族成为除神族外的五界之首,世人都说无恙魔尊野心勃勃,迎娶玉青女帝不过是他以身探入天界的第一步。 同时,他们也将错归责于玉青女帝,若她不那么自私,若她从未为了情爱与这居心叵测的魔尊成婚置天界子民于不顾,天界又怎会因此动荡百年? 自无恙魔尊将长矛指向天界时,玉青女帝成了众矢之至,她因此卸任传位,不过大家依旧尊称她一声女帝。 对他来说,玉青女帝只是看着他自小长大的姑母。 玉青女帝捏起宿淮的后颈,在半空中抖抖:“这是春瑶家的幺儿吧,怎么还不会化形?” 春瑶是宿淮的母亲,也是玉青女帝的妹妹,不过春瑶和玉青女帝还有陆霜白的父亲没有血缘关系。 春瑶的亲生父母因意外去世,将刚出生的女儿托孤给好友,也就是二人父母。虽是养女,却也被万分娇宠着长大,婚后又被丈夫宠着,生了孩子管不好便往侄子这儿一扔,完美解决问题。 宿淮一个后空翻,顺利从玉青女帝的手中逃脱,跑回陆霜白怀中,拿屁股怼着她,连声“姑母”也不乐意叫。 玉青女帝单手撑着下巴,懒散地开腔:“你也太宠着他了。” 陆霜白含笑打趣:“今日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都往我这儿跑。” 玉青女帝一想,立即明白刚才是谁来过。 “劳天来过了?那正好,我也不多说废话。” 靳默端来玫瑰茶,还顺带拿了几盘糕点,玉青女帝截住话语,等人离开了才继续又说:“不要再手下留情。” 陆霜白嘴角的笑彻底淡了下来。 “不要手下留情”指的不是对魔族,而是对无恙魔尊。 “当年他孤身前往煞气源头将其封印,没想到那煞气天生地长已有了微弱的意识,趁他不注意躲进了他的意识中,我与他成婚五百年,竟然谁也没有发现。等到煞气显现,做什么也来不及了。” 玉青女帝苦笑着摇头,“我们试遍各种方法都无法消除煞气,直到有一天,煞气完全侵占了他的意识。他是无恙,却也不再是无恙。” “你生来就聪慧,应早已发现内情。我知你因我对他手下留情,暗中也在找法子替他祛除煞气,但是天界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姑母高看我了,姑父……无恙魔尊高深莫测,不是人人都能与之匹敌的,你说我放水,我还真没有,是真打不过。” 陆霜白微微叹气,沉重道,“姑母,若要战,我们面对的是十万魔军啊。” 他千方百计找去除煞气的法子,不止是为了玉青女帝,也是为了天界的士兵。若寻到方法帮无恙魔尊恢复清明,天界士兵也不需要再上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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