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想骂更多男人的话,除了破碎的、可怜的泣音,发不出任何其他声音。 也不错。沈清越嘴角勾起,此刻任何从少年嘴里出来的话,对他而言都是兴奋剂。 * 悟生去学堂前都会和少年告别,但这天他轻敲了几下房门后,走出来的人却是沈清越。 这并不奇怪。一周内有几天沈清越的确会睡在少年房间。但奇怪的是,男人心情看上去非常好,姿态松弛,睡衣也有些皱。 “阿慈还没起床,你先去上学堂。” 比起少年,悟生对于沈清越并没有那么亲密。得到答案,便点头离开。 回到卧室,沈清越立在床边,看着床上露出的半个圆润脑袋,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阿慈,早餐你想吃什么?” “西式或中式林伯应该都都准备,或者我也可以给你做。” 等了几秒中后,沈清越精准接到了一个扔过来的枕头,他眸色温柔道:“那就做些阿慈一贯吃的几样吧。” 埋在被子里的脑袋又没了动静,直到关门声响起,郁慈才眼尾嫣红从床上钻了出来。 打开抽屉将玉镯重新戴在了手腕上,入手是玉温润细腻的质感,郁慈再度躺回床上,大脑呆滞。 他有九成把握贺月寻将昨晚的事从头听到尾,剩下一成是贺月寻听到一半气走了。 昨晚沐浴后就细致涂过药了,到现在身上并没有什么不适感,但郁慈还是想叹气。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两个人了。他现在也想变成一条锦鲤,开心时就摇摇尾鳍,不开心时谁都可以不搭理。 人生不易,小慈叹气。 为了哄少年消气,沈清越特意将今天空了出来。找到少年时,他正怀里抱着一个抱枕窝在空房间沙发上。 发丝柔软地垂下来,下半张脸被抱枕挡住,只露出一双圆润的眼睛和白洁的额头。睡衣在他身上有些大,显得他人更小。 心跳的频率开始乱,沈清越踏着自己心跳声走到少年面前蹲下。不知何时他已经习惯了仰望少年。 也许至始至终,少年都是上位者,只是如今爱意汹涌澎湃无法克制,他才终于认清这一点。 “阿慈,我知道错了,向阿慈道歉,对不起。阿慈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告诉我好不好?” 见少年没有流露出抗拒的意味,沈清越握住少年的手,轻轻捏了下少年的指尖。哪怕此刻少年提成还要给贺月寻买份礼物,他都能心平气和地接受。 鼻尖挨着抱枕,隔着抱枕与男人对视了一会儿,郁慈垂下眼睫,其实他已经不气了,但条件不容错过,于是小声道: “我要在院子里种一棵很大的槐树。” 槐树自古以来便被视为聚阴之物,很少有人愿意种在院子里。而少年提出来的原因显而易见。 他是为了贺月寻。 沉默片刻,在少年略微紧张的目光中,沈清越答应下来:“好,我让人去挑,过今天便移植过来,阿慈想要多大的?” 眨了眨眼睛,郁慈道:“很大,我想坐在树上面。”和贺月寻一起。 这是他早就答应过贺月寻的事。
第73章 没过几天,院中有了一棵槐树,很高,树干粗粝,细叶新绿,风一吹便婆娑作响,清浅的日光也被筛碎。 因为少年要待在树上,沈清越便让人绕着树干钉了一阶一阶的木梯。 斜出去的枝干宽粗,少年坐在上面毫不费劲,但树皮粗糙又硬得很,哪怕隔着衣料也不舒服。 在少年第四次挪动大腿时,贺月寻轻声道:“我们下去吧,阿慈,树上已经待过了。” 他魂体凝实坐在少年身边,唇色很浅,肤色是一种略带透明的白,瞳色却很黑,睫羽纤长,平视前方。 他依旧像那个大权独握的贺家主,唯独风过来时,他的发丝不会拨动。 郁慈却还想嘴硬,轻轻扇了一下睫羽,“不,我还想再坐一会儿。” 那双清凌的眸望了过来,贺月寻捏住他的手心翻转过来,手心处一片绯红,仿佛要透过那层薄薄的皮肉沁出。 “你的腿也是这样。” 见被拆穿,郁慈抿了抿唇瓣,乌黑的发丝勾过白软脸蛋,黑眸很圆,衬得他很纯很乖,但偏偏说出来的话不一样: “只是红了一点,没什么。” 但肌肤娇嫩都擦红了,哪里是没事。郁慈挣开手腕,细密的睫羽垂下,小声道:“再坐一会儿吧。” 一种莫名的执拗。 树隙落下的光晕在贺月寻脸上明暗分割,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他眉目疏淡,清冷得如同松上雪。 嗓音也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为什么一定要待在槐树上?” 他侧头,目光落在少年脸上,道:“因为你曾答应过我吗?” 无波无澜的语气,一瞬间郁慈看见了贺衡的影子。 可下一秒郁慈理解了其中的意思,他答应过男人很多事,可做到的却很少,他如今所做的事不过是最细微无用的一件。 一股无地自容的强烈羞愧感让郁慈面颊绯红,耳尖快滴出血,指尖抓紧身下树皮,他下意识想道歉: “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贺月寻捏起他的手腕,将指甲尖里剥落的树皮一点一点捡出,动作细致入微,没有抬眸。 “阿慈并未做错事。” 承诺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价值与否往往在人的一念之间,但真心瞬息万变。只是少年应下时,他仍旧会为之心折。 不是这样的。男人的语气、神色、姿态都让郁慈感受到了疏离,好像两人之间隔着一层薄膜。 贺月寻不会无底线纵容他做错事。郁慈从来都很清楚这一点。 妈妈告诉过他,人不能太过贪心。郁兴便是因为贪婪拖着他们全家陷入泥潭。他不能既要又要。 泪珠一滴一滴落下,在树皮上洇开水迹。郁慈咬紧唇瓣,睫羽沾上泪似乎更重,微微搭下,眼尾是掩不住的红。 他想道歉,但贺月寻不会需要他的道歉。 时间的确会改变人。以前家里米缸有米他就满足了,但如今他越来越贪心,究竟想要什么连他自己都看不清了。 郁慈抬起哭红的下巴,眸中湿润,而此刻最想要的他却清楚,他想离贺月寻近一点,想确保男人存在身边。 他左手撑住树干,上半身往□□去,然后在贺月寻脸颊落下一个极轻的吻。直到吻完,他才敢挣开眼。 睫羽上坠着的泪珠似乎一颤便会掉下,郁慈红着眼问:“你会原谅我吗?” 他已经不敢问男人有没有生他气了,答案是一定。 风掠过,绿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等了一会儿,郁慈等到贺月寻将他拥入怀中。碎发被指尖勾到耳后,贺月寻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我当然会原谅阿慈,无论什么事情。” 贺月寻的怀抱跟他人一样,带着很淡的药苦香,微凉,清冷疏离。也没有心跳,郁慈只能听见一个人的跳动。 像一个人的独角戏。他闭上眼睛,哽咽了一声。 那笔生意谈成后,郁慈便没有再那么频繁地遇见秋琳,沈清越也放宽对他的限制,允许他出门。 很多时候沈清越忙于工作,便让孟澄陪着少年一起。 但今天是端午,沈清越特意抽出一天带着少年出门玩。 街上行人很多,轿车行驶得很慢,两人便干脆下车步行。没一会儿,郁慈手上便多了一串糖葫芦和一碗豌豆黄。 糖葫芦的外衣化得很快,郁慈唇瓣被染得红艳艳的一片,他伸出一截舌尖舔了一下,留下一点水光。 刚走没两步,便看见铁锅里煎着的肉沫烧饼,滋滋在油里冒着香气。郁慈眼睛亮晶晶看向沈清越,用糖葫芦指向那边。 “我还想吃那个。” “阿慈,你吃不了这么多。待会儿还要吃饭。”沈清越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点心,无奈地笑了一下。 郁慈咬下一颗糖葫芦,腮帮子鼓起一个小包,盯着男人不说话。 他零花钱被断了这么久,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外面的零嘴了,他多吃一点怎么了? 最终沈清越在少年目光先一步败下阵,道:“好,好,我去给阿慈买,你在这儿等着我。” 他转身朝摊位走去。糖葫芦甜外衣混着山楂一同在嘴里咬开,甜滋滋又带点酸,郁慈弯了下眼睛。 行人从他身边经过,他侧身避开,偏移的目光忽然顿住。 前面的摊位是卖小孩玩具的。一个高瘦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一手拿着一个波浪鼓在小孩眼前晃动。 但郁慈目光却紧紧落在一旁的女子身上,心脏猛地疼了一下,仿佛缺了一块。 女子模样温婉,秀发乌黑,笑意盈盈地盯着那对父子。很温馨的一家三口,童子稚嫩,父慈母和。 那是他的母亲,许婉。 糖葫芦啪的一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郁慈完全顾及不上,他怔怔地看着他们付钱买下波浪鼓后就要离开。 “妈妈……”眼泪随着呼唤一同落下。 他下意识想追过去,可行人往来他眼睁睁看着许婉的身形消失在人影中。 最后一幕,是许婉偏头看向男孩,笑着问了一句,看口型应该是:好不好玩呐? “妈妈!”带着哭腔的呼唤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 许婉蓦然偏过头,背后却只有陌生的行人。她忽然觉得有些失魂落魄,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怎么了,阿婉?”高斌抱着孩子关心地问了一句。 可等了很久,依旧只有行人往来。许婉收回目光,勉强笑了一下摇摇头。她好像听见了小慈的声音。 可是怎么可能呢?她的孩子已经离开很久了。 等沈清越找到郁慈时,他正蹲在路中间完全不顾行人的目光,哭得眼尾嫣红,好像小孩儿失去了最心爱的糖果。 “怎么了,阿慈?”沈清越蹲下,抚过少年发颤的脊背,眉眼焦急,语气却十分平稳尽可能地稳住少年情绪。 少年刚才还指使他去买零嘴,情绪正常,一转眼却哭成泪人儿,很明显是遇见了什么人。 他一边在脑中回忆少年认识的人,一边轻捧起少年的脸蛋,“阿慈,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郁慈终于肯抬起头,下巴细细沾着泪,睫羽黏成一簇一簇的,眼尾殷红,嗓音发着明显的颤: “我……看见妈妈了……” 原本计划好的端午节,小洋楼里却十分冷清。林管家一早准备好在午餐吃的粽子,也没有拿出来。 二楼卧室。 沈清越从浴室出来,将温热的湿毛巾敷在少年红肿的眼皮上,然后在床边坐下。语气轻柔道: “别担心。既然阿慈确定看见阿姨了,那么很快我就能帮阿慈找到阿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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