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放在远处,没人有点亮它的闲暇。卧室里一片黑沉,皎白月华顺着窗沿向内蔓延。 殷臣抱紧了怀里的人,侧脸隐没在无边黑暗里,不由自主抿着薄唇,神色罕见地透着苍白与怔然。 宋葬疼得没了力气,放软的身体慢吞吞滑落下来,他将脑袋贴在殷臣紧绷的腰腹一侧,像是在寻求安慰。 殷臣没有阻止他,滚烫体温透过布料传递,与逐渐变凉的鲜血融合在一起。 “我肚子里的东西……动了一下。”殷臣愈发无措。 “嗯,是宝宝在担心我。” 宋葬有些虚弱,语气却是上扬的。他贴着殷臣的腹肌蹭了又蹭,忽然听到了身边人骤然沉重的呼吸。 “……我现在有点敏感,宋葬,不要乱碰。”殷臣嗓音喑哑,但很诚实。 虽然身体仍在经历不可理喻的疼痛,可看见殷臣不自在的样子,宋葬的心情居然诡异地高涨起来。 “我就要碰。” 他仗着受伤,理直气壮地占人便宜。 而殷臣现在也很好欺负,没再说一句拒绝的话,抿着唇偏过头,闭上眼……乖乖忍着,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宋葬眼尾流淌的血泪,开始渐渐凝结,没有继续止不住地向外涌动。 他终于不再感到强烈的疼痛,浑身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紧接着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混沌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用于自我保护的休眠机制,也在延迟许久后重新启动。 在昏迷前,宋葬唇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揶揄的笑意。 殷臣默默给他擦脸,面无表情剥了他的上衣,把他身上的血迹全都擦拭干净。 无法处理心中莫名其妙的羞恼,殷臣捏着宋葬光洁如新的脸,反复拉扯。 “坏人。” “宋葬,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坏的人。” “你还说我变态,实际上谁比你更变态,嗯?可恶的家伙,你猜我有多想砍死你。” …… 骂着骂着,系统光屏猝不及防在他眼前亮起。 【通关要求:获得祂至高无上的知识赠与(1/3)】 殷臣沉默片刻,咬牙补充:“不要命的大变态。” * 与此同时,深夜的疯人院比他俩还要热闹。 零下十几度的冰冷寒冬,天上还飘着细雪,却猝不及防闹起了火灾。 起火点颇为分散,看似毫无规律,实则……全都来自玩家们居住的房间,甚至包括张明慎独居的图书馆。 出于不知名原因,宋葬亲笔画下的神圣兰斯帝国纹章,不约而同燃烧起来,耀眼火光在风雪下摇曳。 馥郁浓烈的蔷薇花香,从烈火中蓦然爆发,绵延至偌大疯人院的每个角落。 众人在梦里惊醒,匆忙从火场撤离。 他们也没敢直接去打扰大门紧闭的殷臣,而是喊来护工处理小型的火势,让管家留下来负责盯着,其余人马不停蹄去帮张明慎一起灭火。 图书馆里的火最旺,这儿到处都是易燃材料,还藏有许多古老书籍的孤本。 真要肆意燃烧起来,不仅对他们不利,这个世界的历史文明也会损失惨重。 玩家们行动迅速,来回几趟挑水、搬运雪堆,好不容易灭掉了险些疯涨的熊熊大火。 大家被烟熏得灰头土脸,围坐在张明慎焦黑一片的卧室前,沉默又迷茫地对视一眼。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主线任务前进了一格?谁干的? 没人知道,所有人的眼神都是如出一辙的懵懂。 林刑在流鼻血,随手撕了两块布条堵住,随后揉着太阳穴,哑声说:“我头好痛,痛得要命,像有人拿棍子搅动我的脑浆……绝对不是吸入烟雾导致的。你们有类似的感觉吗?” 黎明摇摇头,将裹在头上的黑纱布拉下来,苦着脸说:“没有头疼,但是我的头发掉了一大团,鬓角莫名其妙就秃了,毫无预兆。” “啊?!宝贝过来让我看看,”徐蔚然点亮油灯,皱眉替她检查,疑惑地说,“还真是有点秃,但我好像没什么不舒 ……” 结果话未说完,他的牙齿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脱落了三颗。 一颗虎牙,一颗门牙,最后一颗甚至是藏在牙龈里的智齿。 脱落瞬间,它们全都像被腐蚀般迅速变黑发臭,在地板上滚落几圈,沾染着残余火星的焦黑灰烬,灼烧着散发怪味,最终化作恶臭的黑色浓汁,与泥土融为一体。 徐蔚然呆滞地站在原地,看完牙齿腐败的全程,许久后才低呼一声:“卧槽!” 这声“卧槽”还是漏风的,颇为尴尬。 唯独张明慎一点儿事都没有,他抗性够高,憨笑着摸摸脑袋,表示健康状态不错。 “咱们肯定被什么东西针对了,还好有宋葬给的魔法画,不然如果一觉睡到大天亮……那可就尴尬了。”徐蔚然欲哭无泪,幽幽说道。 林刑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揉脑袋:“你们半夜经历了奇怪的事情吗?都说说看。” “对,我做了个特别美好的梦。”黎明眼睛一亮。 “我也是!” 张明慎跟着点点头,表示附和。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完,最后一合计,发现今夜他们不约而同都做了真实感极强的超级美梦。 例如顺利脱离无限游戏,例如结婚生女儿一条龙,例如穿越成为龙傲天…… 都是藏在玩家们内心深处,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 “娘的,老子脑袋要痛死了!到底是谁在害人?” 就在这时,张明慎打开群聊,迅速打字。 【张明慎:也许不是故意害人的。能让我们集体做梦的存在,位格肯定非常高。我睡醒时,有种特别熟悉的窒息濒死感觉,意识不清,险些陷入失去理智、无端发疯的癫狂状态。】 低头读完消息,林刑恍然大悟,本就铁青的脸色更加难堪:“妈的,有伪神级别的角色出现了! “殷臣他们肯定得到了来自伪神赠与的知识,但是我们……只得到了差点发疯的虚幻美梦。” 既然如此,那他们更加不能去打扰殷臣了。 如果殷臣正在接收来自更高位格的知识,他必然也处于神智混乱的状态,那去找他,等同于直接上门送死。 徐蔚然顶着漏风的牙齿,艰难说道:“我有侧面遭遇伪神的逃生经验,在这种时候必须赶紧睡觉,减少物理活动。最重要的是,不听不看不思考,更不能用脑子。” 黎明点头,语气沉重地补充:“咱们在图书馆打地铺吧,互相监督,发现谁有发疯的迹象,直接打晕,绝对不能留手。” 这个提议得到一致通过。 张明慎打开自己幸运存活的衣柜,搬出备用的被褥分给大家。 林刑实在是不舒服,第一个躺了下来。 为了维持理智,众人争先恐后地倒头就睡。 而林刑疼得睡不着,从脑袋疼到身上,皮肤泛起了不真实的幻痛。他默默拿出揣在怀里的浑浊药水,涂在依旧隐约作痛的肋骨处。 神奇的舒缓凉意与细微的瘙痒感同时出现,残积在胸腔里的痛楚与淤血,被微不可察的细小蠕动生物吮吸殆尽。 蜷缩在用被褥简易打造的地铺里,林刑闭上眼睛,深呼吸,努力克制自己继续深思下去的欲望。 可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根本忍不住。 他控制不了大脑疯狂的运转。 注意力原本还集中在水蛭幼虫之上,随后便猝不及防地陡然加速。 他莫名开始回想普渡修女发狂时的口水臭味,幻想起被残忍溺死在冰冷水盆里的稚嫩婴儿,还有那个一头红发、满脸雀斑的瘸腿查理。 真是一场盛大的死亡。那人临死前炸成烟花的脑浆,似乎带着一股怪诞的腥膻味,他的单只眼球飞到了床单上,光秃秃的,连着几根稀巴烂的血管神经,特别滑稽…… 林刑深吸一口气。再这样下去不行,他好像快疯了。 “来个人把我打晕!” 回音阵阵,却无人回应。 他心中蓦地发寒,不敢睁开眼睛,伸手去碰躺在身旁的徐蔚然。 ……他摸了个空。 没有人,没有被褥,没有呛人的焦黑灰尘。 石砖地板冰凉彻骨,黑暗房间寂静空荡,只有他一个人。
第74章 利普顿疯人院(11) 疯狂,时常源自极致未知的恐惧,超负荷运转后崩塌的脑神经,以及难以理解的恐怖异象。 林刑心跳如雷,他承认,现在他感到非常害怕。 他害怕自己其实已经疯了,却正因为这股逐渐强烈的恐惧感,而愈发难以自控。 手脚开始麻木发冷,诡异的凉意深入骨髓,大脑深处传来“嘎吱”、“嘎吱”的僵直幻听。 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失常,甚至在极端危机感的压迫下,动弹不得。 悬在心头的忧虑很快成为现实,被关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突然感觉黑暗在一寸一寸向他周身收紧、坍塌。 空间的概念突然不成立了,濒死的窒息感令林刑惊恐嚎叫起来,即将愈合的肋骨被狠狠碾压敲碎,再次弥漫起难以抑制的扭曲痛楚。 他以为自己就会这样窝囊的死去,可下一瞬间,身下的冰凉地砖毫无预兆消失无踪,失重感轰然袭来,林刑措手不及感受着自己麻木的身体下坠,旋转,下坠…… “砰——” 重重落在陌生的地板上,锁骨裂了,林刑摔得头晕眼花,口腔涌出一股浓郁的甜腥味。 曾经模仿猴叫的疯癫老太从远处发出刺耳的嘲笑,恍惚间他看见了查理那只孤零零的眼球在余光边缘转动,鼻血流淌,蠕动的水蛭伸出狰狞口器,细细密密的牙齿咬着他断裂的骨头,一点一点吮吸起粉白骨髓。 不,那好像不是水蛭……寄生在他肋骨处的卵囊药汁,正在疯狂地自行□□、繁殖和分裂,源源不断孕育出畸形而污秽的怪异肉块。 林刑甚至不敢呼吸,在狭窄扭曲的黑暗空间里挣扎挪动。 他心里清楚,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有可能只是虚妄,但他不敢不信,他真的要死了。求生本能带来无法忽视的神经刺痛,黏稠厚重的恐惧在胸前间鼓动爆发。 林刑踉跄着爬起来,大口呼吸稀薄的空气,漫无目的地向前奔跑。 他一边跑,一边抬手抠挖着胸腔里疯狂繁殖的肮脏肉虫,以防继续被吸食更多血肉。 手指甲翻开翘起,疼痛难忍,可他不敢停下,哪怕抠掉自己几块肉也在所不惜。 “嘿嘿嘿……可怜,可怜。” 不知在狭窄的黑暗中跑了多久,他终于听见了不属于自己的声音,看见了第一个并非自己的人类。 那是一个蓬头垢面的邋遢老人,穿着破破烂烂的白色棉麻病号服。林刑滚烫黏糊的脑子艰难转动着,隐约回想起他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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