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语听完后,先皇依旧能够笑容满面,谈起来此事也不见有怒色,反倒是称赞此人关心朝政。 态度很好,这显然助长了很多人的心思,莫非先皇也这样看待的?觉得自己的孩子难以承担大任吗?如果真是这样,那鲁王确实很有可能继位,这样的话,便可以趁机去为其敲边鼓,以期望鲁王在登基后记得这份帮助,能给予回报。 怀着这样的心理,很多人也开始跟着上书进言,只是每当大臣们觉得有希望了,继续一波波的上奏,鲁王也翘首以盼时,先皇要么就是留中不发这些奏折,拖着不肯给个明确答复。要么就是在臣子们不耐烦的跑到寝宫前进谏时,就总是恰到好处的‘病倒了’。 真病假病没人知道,但是先皇身体不好,谁也不能硬生生去把他叫出来处理政务。这时候沈锦溪就会面带愁容的走出,恳切的感谢诸位大臣的关心,只是皇帝病了,身体为重,所以事情只能先放着。 这种事情一来二去多了,很多人就看出来先皇的心思,他并无传位的打算,但因为在意名声还有那点血缘关系,所以也不想去明确答复,彻底断掉鲁王的希望,和他撕破脸,就这样不上不下的吊着他。 等到时间久了,很多凑热闹和跟风的心气就散了,闹出来的动静就越来越小,此事就此不了了之。 唯一好的事情就是,先皇爱惜羽毛,生怕留下污点,所以很少对臣子治罪,这纵容养大了很多人的别样打算。 李晓等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慢慢生出了和草原人联合的想法。 若是皇帝有着铁血手腕,能叫人看到雄主气象,做事果决,而不是把一些关于国本的大事都始终悬而不决,让人摸不着方向。无论究竟如何,早做决断。 他们当然乖乖俯首帖耳,在不利的战事时不时传来时,魏国需要的君主是能如定海神针一样叫人放心下来的主君,而不是经常生病,又有些优柔寡断的皇帝。 跟着这样的皇帝,魏国真的能守住吗? 同样的疑惑不仅仅在李晓心中产生,看似平静的朝堂下,已经悄然掀起了不详的风波。群臣们心思各异,都开始为自己家寻找退路。 李晓、赵文、楚河镇就是这样走到一起的,他们共同的看法就是,魏国守不住,与其抵抗到底,惹来胡人厌恶和打压,不如趁着这艘破船还没有彻底沉下去,将它献祭,卖给胡人,给自家换一个更好的在新船上的位置。 人的本性就是求活,他们虽然心中略感不安,但是决心已经下了,也结为了共同进退的政治盟友,更是跟胡人联系上了,只能按照之前的想法一条路走到黑。 要是反悔的话,那是自绝于胡人,草原如同初生的太阳一样,日渐茁壮,而魏国就像是垂暮的老者,举步维艰,他们还没有这个胆子。 赵文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然后皱着眉头放下茶盏:“李大人,这茶叶和上次请我们品鉴的是同一批吗?我尝了尝感觉怎么味道不对?” 李晓无奈的笑了笑:“赵大人,没错,是同一批茶叶。那次你还夸茶汤清透,滋味美妙,我特意叫人给你包了不少带回去。这次是想到你上次喜爱,所以又叫人上的同一批茶。” 赵文默然无语,他心里知道,味道差别原因不在茶叶上,也不是李晓是否招待周到上,在于他此时的心,像是在炭火边一样,焦躁难耐。 楚河镇冷哼一声:“李大人的这番好意,恐怕今日谁也没心情仔细品尝了。赵大人是心急难安,一心想着外面的大事是否成了,你就算是给他琼浆玉液,他此时都没有心情去细细品尝,只会是牛嚼牡丹,囫囵吞枣咽下去罢了。” 这道理很简单,眼下三人心情都是如此,互相都能理解。 赵文想到不知道究竟如何的现状,只觉得口中茶水越来越苦涩,他的性格相比其他两人来说,略显胆小懦弱。此时,端着茶碗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脑子里一直在胡思乱想,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要是强攻失败了怎么办,要是下药迷药没起作用怎么办…… 许多可怕的想法从他脑海中划过,这些每一个细节都可能影响最后的成败,偏偏他无力左右,只能呆呆的坐在这里,焦急的等待消息。 他感觉心里面越发的冰凉一片,三人中,楚河镇性格强势,为人也喜欢当家做主。自己软弱容易受到影响,这次联合,就是楚河镇和李晓,在他耳边不断劝说,诉说着胡人的可怕,魏人的羸弱。他又见草原人连胜连捷,声势浩大,这才犹豫半天后选择答应。 等到上了这艘船,接下来的一切都由不得他了,楚河镇想要在新朝谋求更高职位,因此积极奔走,努力和对面打好关系。李晓则低调许多,他想先看看楚河镇的经营是否有效,从而窥探出胡人对待魏国降臣的真正态度,是否可以摒弃前嫌,重用他们。 两人各有打算,赵文则坐立难安,联合胡人后,他也想巴结胡人,好为自己投降后的待遇有个保障,在奉上金银珠宝后,只看到了耶律承启的侍从,连他本人都没见着,就被打发回来了。 他也不敢声张,怕两人觉得自己没用,嫌弃他的力量,转头就决定另辟行径,要做就做到最绝的,既然送钱已经打动不了耶律承启,他就打算从魏军下手,正好家族中有人在城防军看守粮库,官职并不大,但这是个要紧的肥缺。 这是给永川伯奉上不少银钱后,才运作成功的。他那时候就已经联合了胡人,并且生出了异心,获得官位就是为了伺机谋求动手的机会。 作为家主,不管他在外面怎么样,他在家族中也是说一不二。族中人知道他的目标打算,议论了一下能获得的好处后,也没什么意见了。到时候跳反成功,不仅有大笔财富赐下,赏下的官职也能匀给家中子弟,叫他们不用再苦苦等待定品后才能出仕。 每年的定品名额有限,因为这,已经耽误了不少人的前途,他们又都心高气傲,瞧不上微末小官。赵文自己也这样认为,经过九品中正制定品后,才算有些政治前途,值得大力投资。 他也是这样做的,粮库看守这种芝麻小官,嫡系不愿意屈就,旁支倒是很乐意吃下这块馅饼。 因为每个家族的资源有限,多是集中在嫡脉身上,身为旁系,他们只能捡些嫡系不要的资源。但这跟那些苦苦等待数年,连最低品都无法定下,做不了官的人比较,世家的旁系子弟都已经好太多了,至少他们还能当官。所谓的差别,也是嫡系能有更多更好的选择罢了。 有着提拔推荐的恩情和家主的威严,被派到粮库任职的旁系,也很感激赵文,所以乐于听从他的命令。 赵文有了这颗棋子后,一心想换取最大利益,反正也不是他亲自冒险,只要是对家族有好处的事,为什么不做呢。 所以,赵文就叫此人等待命令,会有李家相关之人去联络。 也不知道何宁和他把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要知道,为了这次能成,可是把家族积攒多年的忠心健仆都派去了,养着这些人花费无数,他也是为了达到目标这才咬牙撑着。 想到许诺的一切,赵文还是会为耶律承启的大方感到惊讶。但可惜时机不巧,如果早些提出,他也不会觉得一个娃娃皇帝有什么可怕的,自然无所畏惧,该做什么做什么。可偏偏要等到皇帝显露出不一样后,这才联络起来,这时候,他已经产生了畏惧,想到如果天意如此,他还执意违抗,难道会有好下场吗? 但此事已经退不得了,他付出这么多,必须要从耶律承启那里捞回本。只希望皇帝虽然看起来神神道道的,但还没灵验到连城中诸人动向都猜到的地步吧。 想到这里,能够监视百官的队伍其实是存在的,某种思绪快速一闪而过,赵文心里咯噔一声。 他好像忘了控鹤卫,实在是先皇在位不曾用过,早就不见这些人锋芒毕露了。 没事没事,他抖着手安慰自己,应该不会这样发展,先帝畏惧名声,今上难道就不畏惧了吗?在意声望的人,是不会主动启用这群疯狗的。 乱糟糟的思想闪来闪去,赵文索性放下茶盏,以免茶水撒出。 三人一时沉寂了起来,都满腹心事。 楚河镇坐在椅子上,把玩着身上的玉佩,玉石质地细腻,摸起来光润生温,中间毫无杂色,被能工巧匠雕刻成吉祥的图案。 他看了一眼李晓的宅子,装饰典雅又不失品位,里面有梅瓶、名家字画等物,很风雅,而且宅子设计的也用心,站在花窗那里正好可以看到后面花园的一景,走过几个花窗,一步一景。 而身边的椅子,是黄花梨所做的,整套家具都是这种木料打造。 楚河镇扫视这一切,意有所指:“李大人应该花费不少心血在此,若是此行成功那自然更好,用不了多久,估计就能搬入更适合身份的新居了,到时候这处宅邸也可以传给后人。若是不成,只怕眼前的富贵就难以保住,这宅子也要被收归给他人了,如此岂不是可惜。” 李晓叹气:“楚大人不妨有话直说,我们几人现在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说是别的,这大事是事关咱们三家全族命运的走向,到那时候,人不在了,空留下一套宅子又有什么意义。这宅邸我固然喜欢,可没有了也没什么。与此相对的,应该是保住家族的希望才是正经的。” “我能有什么话,这种后果咱们不是早就想过了吗?小皇帝年龄不大,手段可跟他父亲很不一样,没想到登基前对太后唯命是从,好像没什么自己的主见。结果上位之后,立刻就暴露了面目。 趁着沈锦溪昏倒,不去忙着侍奉,反倒是在朝廷上大展拳脚,又是杀人立威,又是除爵宗王的,一桩桩一件件心狠手辣,这样的主君叫人害怕,要不是胡人拿着咱们之前交出去的信物威胁,怕咱们联合的事情败露,哪里用得着现在起事呢?” 赵文闻言倒是调整好了一番情绪,实在是知道急也没用,聊些别的,还能叫他不那么不停幻想恐惧的一幕幕:“可惜,咱们已经别无选择,开弓没有回头箭,要么不做,乖乖做小皇帝的走狗。要么做绝,彻底倒向胡人那边。现在胡人就在城外等着,小皇帝就是有天大的本事,还能一击灭敌吗?消灭不了敌人,咱们最终不是还得走这条路子。” “所以说,你们果然是不信那所谓的紫光加身了。” “不,其实我挺信的,而且不仅仅是我这样,那些年轻人,我看各个都振奋不已。而那些保皇派也都很吃这一套,主战派更别说了。 实话说,要不是已经交换信物,还拿不回来了,我压根不会再参与这献城。总觉得,皇帝有点邪门,不像是个小孩,差异大到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你们难道不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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