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子七态度端正:“是的,前辈所言甚是。” 待九尾终于把烤鸡吃骨敲髓地干完,才终于有闲情逸致好好坐着,抬眸看看狐子七,仔仔细细打量一番,方笑道:“这回你是真进了红尘了,有了长进了!” 狐子七道:“虽有,也不多,否则怎么连鸡架最香的道理都不知道?我要跟前辈学习的还有很多啊!” 九尾呵呵一笑,又道:“你虽得了八尾,却一点儿也不得意,也不骄傲,这心性也是很难得的。” 狐子七抿了抿嘴,没有回话。 他哪里不得意?不骄傲? 初得了第八条尾巴的时候,狐子七可是欢喜得在明先雪的床榻上打滚呢。 那股子欢喜,是真实又温暖的,如那时他和明先雪的欢情一般。 九尾见狐子七的形容,似有所悟地笑了笑:“看来,你是听了我的话,去红尘里过情关了?” 狐子七颔首,又忍不住问九尾:“前辈,你当初杀了你的情郎,真的一点儿也没有犹豫吗?” 九尾惊讶地道:“谁说我没有?我不是说了,我当初非常伤心吗?虽然得到了修为,但是失去了爱情,我还是很遗憾的。” “不好意思,没看出来。”狐子七抱歉道。 “没看出来也是正常,因为我老早就不伤心了。”九尾轻轻一笑,“而你呢,也很快会忘记这个负心汉的。” 狐子七很惊讶:“你为什么觉得我遇到了负心汉?” 九尾认真地说:“自古男人多薄幸,而你又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好孩子。我都不用掐算,就能知道是他负了你!” 狐子七:……啊这。要不您还是掐算一下吧。 狐子七还是没有耐得住性子,一五一十把和明先雪的故事告诉了九尾。 九尾听完这故事,沉默半晌,却也没有对此有任何情感上的触动,只是好奇问:“为什么要把黑蛟引来,弄得那样大阵仗,把自己也弄伤了。何不以病假死?” 狐子七没想到九尾的关注点是这个,但略一寻思,便答道:“不是没想过装病,只是明先雪博闻强识,久病成医,我怕他瞒不住。再者,我觉得这个死得来得意外一些,才方便我遁掉。要说慢慢病死,只怕夜长梦多,又露出破绽。” 九尾点点头,大约也觉得有些道理,便撇了这个话题,又问:“你最后给他的,怕不是自己的狐心罢?” “自然不是。”狐子七道,“我若给他狐心,我就是真死了。” 九尾勾唇一笑:“是啊,你这孩子也不笨嘛。” 狐子七听得这句揶揄,倒有些没好意思。 九尾却道:“没什么,我这是在夸你。”顿了顿,九尾又道,“你给他的是那个傻子弟弟的蛇胆,对么?” 狐子七有些意外:“你猜着了?” “自然,你收了那蛇胆,没有化为己用,一则是你不忍用同族血肉增进修为,二则是怕沾染因果。但明先雪是没有这个顾虑的,到底这蛇本就是他杀的,因果原就在他身上。再者,奇蝮因这蛇的死鸩毒明先雪,明先雪服了这胆解毒,也是圆了一劫。除了他,也没有谁更适合化掉这蛇胆了。”九尾缓声笑道,“你也算是为他考虑过了。” 狐子七却又叹了口气,说:“也不全是为他考虑。也是为我自己。他是知道假死术的,也知道狐心是关键。因此,只有他相信我的心已破了,才会相信我真正死了。” 原来,狐子七刺破的是藏在身上的蛇胆。 他用天子剑把蛇胆刺碎,又在那样的危急关头,明先雪彼时动弹不得,心神大乱,自然难以察觉这障眼法的端倪。 如是,狐子七便施展秘法魂魄离体,同时又用九尾的障眼法,将狐心也一并揣走。 狐心和魂魄骤然离体,那狐身承受不住,顷刻化为白骨。 “自然,除了狐心之外,能解黑蛟之毒的东西不多,这蛇胆就是一个。而这蛇胆也有千年修为,暂可鱼目混珠。”九尾分析着,顿了顿,又道,“明先雪解了毒,又修为大进,只当真的是得益于千年狐心了。” 狐子七垂下眸子,回忆的画面涌上心头:催动秘法,魂魄离体前一刻,狐子七竟真的有濒死之感。 他睁着眼睛,忍不住细细用目光描摹明先雪的样子。 ——此刻的明先雪,与平日那个总是带着淡定微笑、眼神坚定的他截然不同。 明先雪的脸上,不再是平日里那种从容不迫的表情,而是蒙上了一层深深的脆弱。他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哀伤——不是浮于表面的痛苦,而是深入骨髓的无力。 ……那种无助和脆弱,像是被世界遗弃的孤儿,让人忍不住想要给予他一丝温暖。 狐子七从未见过明先雪这样的表情,那种脆弱与绝望交织在一起的神情,让他感到震惊意外……又是怜惜,心疼。 但狐子七没有回头。 狐子七还是离开了。 狐子七临走前还不要脸地埋怨明先雪,说明先雪总是试探,总是不信任狐子七。 现在想来,明先雪果然很聪明。 狐狸的确不值得信任啊。 狐子七正是眼神飘渺,心绪凌乱,却听得九尾又开口说话了。 九尾抿了抿唇,半晌才问:“你说的那小孩儿几岁来着?” “十八岁。”狐子七算了算,又说,“不,不对,又过了一个冬,大约也该十九了。”说到这儿,狐子七又默默有些遗憾抱歉:又忘了他的生辰了,想必他当时也是伤心的。 九尾眼眸却闪过一丝精光,只道:“他年未弱冠,就能把八尾狐按在地上打,还能和黑蛟战个不分上下?” “他对付尾曦,是因为有龙气护体,又用了伏妖五雷阵。”狐子七解释道,“至于和黑蛟不分上下,倒也说不上,那一战还有我在助阵呢!更别提,到最后,他也是不敌的,这才叫我钻了空子。说来说去,他只是在阵法上比较精妙,自己的功力并不至于有那么强。” “你这么说就是短视了,大约也是你见的凡人太少,不知道一般的凡人是如何的。”九尾缓声说,“按你所说,这个小娃娃不但能掌握伏妖五雷阵,又能根据乔松殿的吸国运秘阵改编出散紫气济世救灾的大阵,这可不是靠脑子聪明就能办到的。” 狐子七一噎:“那、那是靠什么?”狐子七仔细一想,“会不会是因为他有真龙天命,又天生一颗玲珑心,所以与别不同?” “真龙天命,天生玲珑心……”九尾眼珠一转,盯着狐子七,“还有,你靠吃他的元阳,就得了第八尾……” 狐子七定定看着九尾,等九尾的结论。 九尾想到了什么,惊声道:“他该不会是哪路神仙下凡吧?” 听到这个,狐子七吓得尾巴都炸起来了:“不会吧?怎么会是神仙下凡?神仙有这么黑的心肝吗!” 九尾答道:“我在被贬下凡之前,也是一个神仙呢。” 狐子七无言以对:啊,所以真的不要脸黑心肝也能当神仙啊。 九尾又问:“他的八字是什么?” 狐子七哑然:“不知道啊。” 九尾无语:……这老实孩子真是意外的很薄幸呢。 狐子七这下心里有点闹腾了:“他是神仙?那、那、那我是招惹了仙君吗?” 看着狐子七这脸都绿了,九尾便安慰道:“无妨的,若是仙君下凡,肯定是要历劫的。说不定正好,你就是他的劫。这就是天意,是天意要你寡情薄幸提裤子无情,要怪就怪老天,怎么能怪你这老实孩子呢?” 狐子七实在是很难被这种帮亲不帮理的鬼话说服。 狐子七扯了扯嘴角,说:“这套道理,恐怕不人人都能信服啊。” “怎么不是呢?你若是他的劫,那你磨练他是应该的,不然他怎么能更上一层楼?他还得谢谢你呢!”九尾拍着大腿说。 狐子七大受震撼:“他还得谢谢我啊?” “自然啊!”九尾一脸肯定地说,“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你就是替天行道。” 狐子七咽了咽,说:“前辈,你这套说辞嘛,嗯……很有道理。但我怕那个明先雪不是这种讲道理的人呢。” 九尾闻言,笑着点头:“也是,神仙确实不好沟通,比如我不过是做了一点点错事,他们就把我贬下凡了,可见心眼子小。” 说到这个,狐子七不免有些好奇:“你真的是因为偷鸡太多才被贬下凡吗?” 九尾摆摆爪子,说:“别问了,都是小事。但你瞎打听,对你也不好。” 狐子七:……总感觉不是什么小事呢。 九尾又舔舔爪子,说道:“别说我的了,就说你吧,你那个明先雪,也未必就是什么神仙下凡,到底是人皇一脉,千百年出一个天才,不足为奇。” 狐子七悬着的心未能因此话放下:“如他是人皇一脉千百年一遇的天才,以后也会登仙吧?” “无论他是神仙下凡以后重回仙位,还是他本就是凡人以后会得道成仙,”九尾慢悠悠地说,“你也不要太担心。他八成还是不会找你麻烦的。” “为什么?”狐子七问,“总不能真的是因为他会谢谢我给他磨练助他成长吧?” “神仙自然就该有这样的胸襟才是。就算没有,那也无妨。”九尾呵呵一笑,说,“一点实情是,无论是谪仙还是凡人,等魂归九天、登上仙位之后,都不会记得历劫之事的。不过南柯一梦罢了,醒来都是把凡尘之事抛之脑后的,又怎么会找你的麻烦呢?” 狐子七原本担心明先雪登仙之后找自己麻烦,心里发紧,七上八下的。 如今听得九尾说,明先雪成仙之后就会忘记一切,尽把凡尘之事抛之脑后……不知怎的,狐子七的心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觉不适了。 九尾看着狐子七依旧愁眉不展,不觉失笑,又道:“其实也不用等他成仙,你就会知道。” 狐子七蹙眉:“知道什么?” “知道一段失败的感情对一个王者而言不算什么。”九尾缓声说,“你这状况也不好,总得先修一个肉身,再谈其他。” 狐子七却道:“肉身也能修么?难道又得修一千年?” “那倒不必,你的狐心和修为都还在,再炼肉身,就跟有种子有活水有阳光要种花一般。”九尾缓声道,“不若你索性去闭关个十年八年,彼时再出来,去看看明先雪,便会发现其实凡人健忘,你伤他未必至深。到时你也自然能放下了。” 狐子七哑然:这话倒和当时尾曦劝他的话很相似。 倒不知到底是凡人都没记性,还是狐狸都没良心呢。 狐子七寻思一会儿,说道:“你的意思是,十年八年过去,我就会看到他娇妻美妾、后宫三千,而我只不过是过眼云烟,而不是什么萦绕不忘的白月光?因此我不必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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