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洲怅然一笑:“是了,比起这些工匠,我才是什么都不懂。” 童若谦收了笑认真道:“不,殿下切不可如此妄自菲薄。若不是殿下愿意来游学,带来这些工匠,又如何会有两国互通有无的事?若真如在下所言,殿下这次游学,能令庆安国百姓学会耕作吃饱穿暖,又将庆安国工艺带回大盛,那殿下必受万民敬仰爱戴。” 叶长洲双眼望着远处,眼神迷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童若谦知道他约莫是担心几天后到了雁鸣城,觐见庆安国皇帝的事。童若谦笑道:“殿下久居深宫,见惯了权贵们争权夺利的尔虞我诈,且不知在民间,百姓根本不关心宫中的大人物们如何相斗。他们只看见谁让他们吃饱了饭穿暖了衣,谁让他们过上富足的日子。民心所向,比陛下的恩宠,更能让殿下根基稳固。” 最后一句话,听得叶长洲心中一凛。虽知童若谦是在安慰他,但却突然联想到太宗皇帝那句: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是了,皇子们在宫中斗得乌眼鸡一样,百姓在乎吗?一瞬间如醍醐灌顶,叶长洲失落了一路的心情这才好了,眼中蕴着几分希望,心道:都当我这次游学是来做质子,但百姓只关心我为他们带来了什么,又带回去了什么。那我就好好做该做之事,切切实实造福两国百姓。即便当真命不好被人暗了,起码还有百姓念着我的好。 收拾好一塌糊涂的心情,叶长洲打起了精神,问道:“文月今日好些了么?” 提到叶文月,童若谦就脸色沉重,摇头道:“唉,还是怪在下学艺不精,天气炎热加之不断赶路,公主的伤势有恶化的迹象。不过她人倒是能坐起来了,在侍女的搀扶下还能下地走两步。” 叶长洲知道,叶文月伤势恶化的主要原因就是天气炎热加之没有休息好,跟童若谦医术精不精没什么关系。即便是大罗神仙来了,叶文月的伤也需要休息才能好转。 “只希望到了雁鸣城,文月能好好休息。”叶长洲呢喃着说了一句。随即又觉得自己太过理想化,即便到了雁鸣城,还有一堆繁文缛节等着她,能休息好才是怪了。 “这一趟,真是苦了公主殿下了。”童若谦怅然说道,“便是成年男子,这一趟也够呛,何况她一个小姑娘。” 叶长洲见童若谦自己都这么惨了,还有心思可怜别人,果然是个温雅心善的谦谦君子。叶长洲笑了:“这一趟,也多亏有童公子相助,否则我们兄妹真不知能不能撑到现在。” 童若谦听杨不易说过薛凌云临阵脱逃的事,知道叶长洲对此事很伤心,说道:“若是煜王世子在,殿下定不会遇到这么多凶险事。” “呵……”叶长洲苦笑。他如今也不指望薛凌云了,被薛凌云的欺骗伤透心之后,才觉得自己过往太过于依赖薛凌云,自嘲道:“他在又如何?不过是逃亡时多一个人罢了。” “可是他若在,殿下会心安许多。”童若谦一针见血地说道,“哪怕逃亡,也不会这么惶恐无措。” 这书呆子有时真讨厌,话说穿了更让人难受。叶长洲闭了眼倚着车窗不说话。 童若谦却不知叶长洲已不想再提这个人了,又道:“在下不熟悉世子,但却相信郡主的为人,她看重的幼弟,定然不是薛文博那种混账,定是个重情重诺的君子。” 叶长洲见他如此信任薛湘楠,也只是一笑了之,没有说话。心道:薛凌云可不是什么君子,唉……这书呆子。 童若谦继续说道:“殿下认为世子是故意不跟来,但在下却认为,世子或许真有难言之隐。” 叶长洲见他居然还替薛凌云说好话,脸色顿时冷了,闭眼忍着怒气不吭声。 “殿下莫不是忘了,世子爷也是陛下和皇后捏在手中的人质。”童若谦见他满脸不悦,依旧提醒道,“陛下冲动之下答应世子跟和亲队伍去,但世子又如何真能这般轻易离开?” 一语惊醒梦中人,叶长洲猛地睁开眼,一下坐直了身子:是了,既然薛凌云是质子,父皇和皇后必定不会这么轻易放他走。尤其是皇后,她手段毒辣又阴险,又是薛凌云的姨母,她若不肯放薛凌云走,薛凌云还真不能顺利离开坞原。 难道,自己错怪薛凌云了? 猛然如醍醐灌顶,叶长洲一下站起来,冲和队伍前方大喊:“栾清平!” “在!”前方人马中传来栾清平大声答应。栾清平立即策马往回走,来到叶长洲轿辇旁拱手问道:“殿下唤属下何事?” 栾清平比刘忠奇心细,叶长洲看着他说道:“你现在马上离开和亲队伍,往回走。” “啊?”栾清平惊了,不明白叶长洲何意。 “世子爷可能被人拦截了。”叶长洲盯着他,目光如炬,“若真如此,本王相信他拼了命都会追过来。你一路往回,仔细沿途的蛛丝马迹,一定要找到世子爷。” 栾清平一听,立即明白,抱拳拱手:“殿下放心,属下便是追回大盛,也定将世子爷找到。” “嗯。”叶长洲伸长手握住他双拳,嘱咐道,“栾清平,一切靠你了。你一定注意安全,若是追回大盛境内,切记乔装改扮,千万不能让人认出来,否则你就是叛逃的逃兵。” 这般仔细的活,粗枝大叶的刘忠奇是做不来的,叶长洲只有寄希望于栾清平。栾清平也十分争气,丝毫不怯,点头应了声,转身策马离去。 童若谦见叶长洲一扫之前的丧气模样,笑道:“看来世子不仅是殿下的守护神,还是医治殿下心病的良药。” 被童若谦点醒后,叶长洲整个人精神都不一样了。听闻童若谦这么说,赧颜一笑:“公子莫笑话我了。”他说着脸不自觉就红了,在日头照耀下,那红晕悄然蔓延到他白皙的耳后,脸后颈都染上了。 童若谦一双极好看的眼眸仔细看着叶长洲,将他一切细微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和亲队伍用了一天的时间走出长宇草场,终于来到九霄山脚下。接下来翻越九霄山才是考验人的时刻,从山脚到半山腰是绵延数十里的山林,再往上便是寸草不生的悬崖峭壁,除了终年不化的积雪,还有雪山猛兽出入。 从此处翻越九霄山,有一条商队踏出来的小路。和亲队伍就要从那小路上去,翻过九霄山到达庆安国最大的草场——洪湖草场。而庆安国都城雁鸣城,就在草场北面,越过白玉河就到。 站在高耸入云的九霄山前,入眼尽是苍穹滚墨。那山高得看不见顶,但隐隐可见半山腰、云雾缭绕深处,有银白色的雪。那雪在日头的照耀下泛着耀眼的金光,似金子做的一般。 “这可真日照金山呐!”刘忠奇叉着腰叹了口气,满眼皆是金灿灿的雪,“若真的是金子做的就好了,兄弟几个发财了。” “山上可多豺狼虎豹,你仔细些。”叶长洲提醒了一句,“莫大意了再损失几个工匠。这些工匠可都是本王精心挑选的,一个都折不起。” “属下领命。”刘忠奇羞涩地摸了摸头,转身就走。他身后跟着的士兵小声抱怨道:“不就是一次疏忽嘛,他都罚过将军你了,还老挂在嘴边……真当自己还是坞原城里高高在上的皇子么?” “你说什么?”刘忠奇忽然站住,转身看着身后的士兵,呵斥道,“你哪来的这么多抱怨?” 那士兵是和亲队伍里的人,见刘忠奇呵斥他,吓得缩了一下,又鼓起勇气说道:“又不是我一个人在说……大家都在说……要不是为护送他们兄妹,我们兄弟何至于辛辛苦苦跑这么老远?出了大盛,大家都一样,他装什么贵人。” “住口!”刘忠奇厉声呵斥,手中鞭子“啪!”冲那人狠狠打去,骂道,“你他妈再敢胡说八道,老子弄死你!” 那士兵被他一鞭子打得跪在地上,捂着肿胀的脸颊瑟缩着不敢再吭声。待刘忠奇走远,另一个士兵走过来将他搀扶起,冲刘忠奇背影骂道:“呸!我就说过,这些宫里当差的纨绔子弟,什么也不懂却在这里指手画脚,看这刘忠奇,他还真把自己当爷了!” “算了,官高一级压死人,谁让咱们兄弟在人家手底下做事。”被鞭打的士兵站起来,啐了一口,“呸,妈的!去了庆安国还有三年时间呢,看谁弄死谁!” 和亲队伍里士兵有怨言不是一天两天了,因为叶长洲要保证随行工匠和货物的安全,便只能牺牲士兵们。天气太极端恶劣时,叶长洲要率先保证工匠的安全,吃的、住的、药品都得先紧着他们,这就导致士兵们怨声载道。 随行工匠和货物实在太重要,一点也不容闪失。这些工匠都是从各地精心挑选的、各行业内首屈一指的匠人,叶长洲宁愿折十名士兵,也不愿折了一个匠人。 方才刘忠奇跟士兵们强调翻山时注意保护工匠,若随行工匠有闪失,负责保护工匠的士兵将受到鞭刑,更导致士兵们抱怨更甚。 然而这一切,叶长洲这从未带兵之人却丝毫不知。西北军将领虽有所察觉,但他认为此乃和亲队伍内部的矛盾。他的任务就是把队伍安全护送到目的地,不让和亲队伍中途起什么冲突。至于到了雁鸣城后怎样,就跟他无关了。 刘忠奇虽知道士兵们有怨气,但他向来大条,只是一味呵斥打骂了事。和亲队伍就这么开始了长达几天的翻山路。 一路风餐露宿艰辛坎坷,在山脚下时,除了受伤的叶文月外,所有人都徒步前行,尽量减少牲口的负重。直到队伍踏入冰天雪地的半山腰之上,除了实在体力不支的工匠能坐车,其余人也都徒步前行。 没过脚踝的积雪,被人马踩踏后很容易打滑,众人都在脚上缠着防滑绳索,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生怕一个不查坠下悬崖,一时也没人再抱怨什么。即便如此,就在翻越最高峰时,也发生了几起意外,损失了十多个士兵和几匹牲口。 历经四天极端恶劣的徒步前行。第五天,和亲队伍终于如期到达洪湖草场。历经千难万险,走过万水千山,不远万里从大盛来到这异国他乡。踏上草场的那一刻,不少人都哭了。此一番远离故土,不知何时才能重返家园和亲人团聚。 叶长洲却没有多少离乡之愁,反正在那囚笼似的坞原也没有什么值得自己留恋之人。 异国他乡的风吹着叶长洲俊俏的脸庞,浮动青衫,缥缈似仙。他定定望着一望无垠的草原,暗自给自己打气:没事,该来的总会来,婆婆教过,坦然面对、谨慎应付便是。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好,下一章依旧在周六晚上发哦~
第118章 异国遇危机 三月十五,大盛皇子游学、公主和亲的队伍终于到了雁鸣城。庆安国皇室为表示对大盛皇子和公主的重视,迎接的仪仗径直排到了雁鸣城外两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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