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七皇兄受了很重的伤,都无法起身了。”叶明志揉了揉眼睛道,“五皇兄将他送回来时,他都晕过去了。” 薛凌云和叶长洲对视一眼,薛凌云连忙问道:“殿下,你七皇兄在哪?” 叶明志指了下左前方一个小小的帐篷:“在那帐篷里,御医正在救治,父皇不准我去打扰他。” 薛凌云和叶长洲望着那帐篷里进进出出的御医和军士,皆没说话。 午时,正靠在躺椅上昏昏欲睡的叶长洲突然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贼首抓到了,快禀报陛下!”随即便是杂乱的行军声和寒甲摩擦声。 薛凌云连忙撩开遮风的帘子往外一看:叶文惠一身盔甲、手按腰间长剑威风凛凛走在最前面,他身后神枢营士兵抬着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人,生死不知。 “快让开!嘉郡王殿下来了!” “快去禀报陛下,抓到贼首赵敬之了!” “让开让开!”…… 外面喧闹成一片,叶长洲凑过来,也从薛凌云身边看向外面。只见叶文惠春风得意指挥着士兵将担架抬进叶政廷所在大帐。 叶长洲一屁股坐下,满眼不可置信,看那样子,赵敬之只怕已经没气了。 “果然在我意料中。”薛凌云看着外面,眼神带着几分杀气和不甘。 叶长洲连忙拉了下他衣袖,小声问道:“怎么?” 御医还在,身边来来往往都是人,薛凌云不便多说,只是在叶长洲身旁椅子坐下,靠着椅背闭目道:“杀人灭口。” 中军帐,叶政廷背着手看着担架上的死尸。赵敬之虽苍老了些,但五官面容确是叶政廷极其熟悉憎恶的样子。 “父皇,这贼子躲到了山坳里,利用枯草藏身,儿臣带人找了许久才找到他。但他负隅顽抗,宁死不降,最后关头自戕而亡。”叶文惠刻意看了一下自己受伤的手臂,面有愧色,“儿臣阻拦不及,让贼子如此便宜地死去,望父皇降罪。” 叶文惠身旁的神枢营统领刘达垂手立于一旁,脸色难看,没敢抬头。 叶政廷点头,拍拍叶文惠肩膀:“好儿子,辛苦你了,你下去好好养伤,其它事情交给刘达处理。” “诺!”叶文惠拱手应道,随即转身出了营帐。 待他一周,叶政廷目光严厉地盯着刘达,上下打量,似要透过盔甲看透他的心思。刘达见状,更是噤若寒蝉,低垂着头颅。 “刘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朕?”叶政廷带着审视的目光直视刘达,寒声提醒,“神枢营是朕统领的京营,刘卿不要错了主意。” 刘达闻言一下跪地,颤声道:“陛下恕罪,臣有话说。抓赵敬之时五殿下跑在前面,最先找到赵敬之藏身地。待末将闻声赶过去,只看见赵敬之脖颈被刀割破,一句话都没说就倒下去了。所以末将并未亲眼目睹赵敬之自尽,而是听五殿下转述。” 叶政廷听完,抬头看着叶文惠远去的背影,苍老的眼眸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清扫完反贼的残兵败将,今年春猎就这么草草收场。 叶长洲疲惫不已地回到王府睡了个天昏地暗,杨不易担心得直哭,赵婆婆则连夜守在暖阁外,生怕他伤势有反复。 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叶长洲才睡饱醒来。因有那飞鱼绣金丝罩甲护身,他身上没多少伤,只是脸颊擦伤,眼角嘴角淤青看着吓人,唯有滚落悬崖时手背被荆棘差点扎透,又没得到及时医治,现在肿胀不已,被包扎得连筷子都握不住。 他干脆用左手端着碗喝粥,抬头看着双眼通红的杨不易,问道:“世子爷伤势如何了?” 杨不易摇头:“昨日世子回府就没再出来过,小的不知。” 薛凌云身上新伤并旧伤,只怕要养上好一阵子。叶长洲放下碗,思忖片刻道:“你去煜王府递上拜帖,我今夜要去煜王府谢世子爷救命之恩。” 杨不易惊诧地望着他:“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去?” 他说得跟做贼一样,叶长洲一口粥差点喷了,拍了下杨不易脑袋纠正道:“那叫正大光明地去。”随即放下粥碗,用肿胀如猪蹄的手艰难拿起锦帕擦了擦嘴,“大家都知道是世子爷护着我无恙,我去拜谢一下不是应该的么?” 杨不易生怕他扯着伤口,赶紧替他拿着锦帕,噘嘴道:“殿下你莫用右手,怎么又忘了。” 叶长洲嫌左手不方便,但右手又有伤,只得皱眉道:“我又不是左撇子,这破手何时能痊愈……” 果然不出所料,回坞原第二日午时,叶文惠便因救驾有功被加封亲王,同时赏黄金百两,极尽荣宠。 除他之外,参加春猎的皇子和世家子弟个个蔫头耷脑灰头土脸,缩在自己府邸养伤。其中老七叶子洛伤势最重,直到现在还未醒来。 整个坞原除嘉亲王府喜气洋洋迎来送往,皆是哀鸿遍野。神枢营、皇家御卫军交替巡逻,满街都是士兵的身影。军队不停搜查百姓家清剿反贼余孽,殉国的数百名皇家御卫军战士需抚恤犒赏其家人,叶政廷忙得从昨夜到现在几乎没闭过眼。 高高的宫墙下,袁氏身着凤袍快步疾走,身后宫人需小跑着方能追上。没经清辉殿宫人通传,她气势汹汹推开大门径直闯进去,见叶政廷正高坐龙椅与御卫军统领陈珂商量着事情,寒声道:“陛下,臣妾有话要说。” 叶政廷见她不经通传就闯进来,面露不悦,但还是对陈珂道:“就按照朕说的将抚恤发放下去,你身上有伤,不要如此操劳,让下面的人去做吧。” “诺!”陈珂吊着胳膊跪地叩首,缓缓退了出去。 叶政廷知道袁氏为何而来,冷脸道:“皇后有何话要说?” 袁氏也不拐弯抹角,站在殿中神情激动,大声质问道:“陛下,平儿驰骋沙场数十年,为大盛立下战功无数,落下一身旧伤才加封亲王;如今叶文惠只是猎场救驾一事,凭什么就能封亲王?这对平儿何其不公?对其他将士何其不公?如何能服众?!” 叶政廷知道袁氏会对叶文惠加封亲王一事不满,连头也没抬,平静地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大盛尚未立国,要立战功还不容易?可如今天下太平,救驾便难能可贵。” 袁氏怒不可遏地道:“陛下糊涂!若因这道理就能轻易封个亲王,那后宫妃嫔明日也效仿那常氏贱人,去勾结个反贼刺杀陛下,再让她儿子来救驾,是否你也要封亲王!” 此言一出,叶政廷大怒,“砰”捶案厉喝:“皇后,慎言!”盯着袁氏满眼怒火,像是看着十世仇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袁氏冷看着形如厉鬼的叶政廷,心如死灰,倒退两步冷笑道:“是了,陛下有了贴心的好儿子,自然忘了还在流番洲跟游夏人搏命的平儿……” 她不甘,愤恨!她和叶伯崇做了十多年人质吃尽苦头方才换得太子之位;叶仲卿在战场九死一生,数十年苦心孤诣才得一个亲王;那叶文惠巧言令色、卖母求荣却轻易就被封亲王,叫袁氏如何不愤怒,如何甘心! 她恶狠狠地看着叶政廷,指着他咬牙切齿地怒吼:“叶政廷,你真乃天下第一负心汉!”指着他声泪俱下控诉,“我当年不顾父母阻拦嫁给你,千难万险去做人质,只为换得你片刻喘息,到头来得到的就是这样的对待!” “够了!”叶政廷勃然大怒,站起来也指着她针锋相对,“每次争执,你都拿去做人质的事来说,朕听够了!这些年朕许你和两个儿子高位,任你胡搅蛮缠,你还要如何?!难道朕连封自己喜欢的儿子一个亲王你都要过问吗?你放肆!” 袁氏看着他暴怒的面容,忽而满心凄凉:原来想着为他吃过非人的苦,哪怕他不爱自己了,起码能记着自己一辈子的恩,没想到他却视那些自己为他而吃的苦难为枷锁。 “朕是天子,你总在朕面前居功自傲,随时想怎样就怎样,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有没有纲常?!”叶政廷气红了眼,失了理智一般将案上东西一股脑摔得到处都是,“这些年,朕受够了你!你滚!朕再也不想看见你!” 袁氏倒退两步,脸上挂着绝望的泪,这些年的付出,终究是不值得。她一句话也没说,擦了下泪,转身夺门而出。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暴怒的叶政廷这才慢慢冷静下来,赵敬之反贼围攻时,是袁氏果敢又决绝地与自己站在一起;自己绝望欲玉石俱焚时,是她冷静地拦下自己…… “砰!”叶政廷苦恼地又捶了下书案,满心烦躁,痛苦地捂着额头。明明胸有丘壑,却半点不能与他人说,袁氏心灰意冷万念俱灰地坐着轿辇回春喜宫,远远便见叶文惠一身亲王服候在院内。袁氏脸色大变,正要想避开他,叶文惠却满脸带笑殷勤地跑过来,遥遥冲着袁氏轿辇便跪地叩首,额头在地上磕得“砰砰”直响,口中尊敬大呼:“儿臣拜见母后,愿母后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袁氏正恼他,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又见他封亲王候第一时间来拜会自己,请安磕头也如此虔诚,便冷着脸道:“平身。” “多谢母后!”叶文惠满脸是笑起身,连忙迈着小碎步过来,接替宫人的活,弓腰屈膝站在轿辇旁伸出双手欲搀扶袁氏,“母后当心。” 袁氏心里极度不喜他,但他以亲王之尊,却做这些下人的事,也只得将手递给他,一边下轿辇一边阴阳怪气道:“之瑜真是命好,如此轻松就加封了亲王,本宫要恭喜你呀。” 叶文惠低眉垂首恭敬地搀扶着她,恭顺到没脾气,谄媚一笑:“母后说得是,能得父皇母后如此恩宠,儿臣真是天命眷顾。母后您仔细脚下。” 他搀扶着袁氏往前走,看上去真是个极其孝顺的儿子。除却他们两人,旁边昏聩之人皆以为母慈子孝。袁氏走到廊下便恶心地甩开叶文惠的手,笑得不善:“之瑜,你一飞冲天直入云霄,你母妃却一落千丈堕入淤泥,莫不是你将你母妃的运道都吸干了?你请教了什么高人作法?可否举荐给本宫?” 此话实在难听,且不登大雅之堂,饶是城府深如叶文惠都忍不住脸颊抽搐,随即似压根没听懂袁氏的辱骂,笑道:“母后说笑了,儿臣若有那能交换运道的高人,儿臣便将西南游夏人和东南那帮反贼所有好运道都换给大盛。” “呵……”袁氏干笑了声,转身进入春喜宫,竟是连招呼他进去坐都没有。殿内,春桃轻声问道:“娘娘,五殿下来请安,不宣他进来么?” 袁氏冷着脸疲惫地道:“他哪是来给本宫请安,分明是给本宫上眼药来了。” 宫人“砰”将门关上,把叶文惠独自一人关在门外。叶文惠看着春喜宫紧闭的大门,直起身子,脸上的笑逐渐转化为阴鸷。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好呀,喜欢的多多投喂海星哦,一千海星评论区叫我回来加更一章。如果没有,下一章将在下周二发出哦,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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