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父打你这几鞭子,你恨不恨为父?”薛其钢走到儿子面前,看着那张在草原吹得粗粝了些的脸庞。 “孩儿不敢。”薛凌云低头后退了两步。 见他脸色苍白,薛其钢有些心疼,拍拍他肩膀道:“不打你,难以消除皇后心中怒火。”抬眼望着窗外,“打你,为父心里也难受。” 他转过头来看着薛凌云,一双苍老的眼睛似要穿过薛凌云的皮肉看透他的内心:“景纯,你和昭郡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不丁听到薛其钢这么问,薛凌云心虚,吓得一凛,连忙低头避开薛其钢的直视,结结巴巴道:“没、没怎么回事,就是,儿臣护送他去庆安国……” 薛其钢把薛凌云的慌乱看在眼里,不容他多思考,又追问道:“你跟为父说去庆安国是为摆脱皇后的控制,怎么又跟着回来了?”脸色一冷,严厉地道,“老实说,不许撒谎!” 薛凌云吓得一凛,心慌得突突直跳。薛其钢要是知道他和叶长洲的真实关系,得把他狗腿打折。他连忙跪下,脑子转得飞快。他知道瞒不住薛其钢,与其让他知道自己和叶长洲的私交,不如让他知道自己和他另一层关系。 薛凌云心一横,低头颤声道:“父王,儿臣觉得太子并非良主,而叶仲卿也并非真心待薛家,叶文惠就更不用说了。薛家功高盖主,这些皇子无论将来谁当了皇帝,都不会放过薛家的。” 他以额触地,干脆把心里那些早就盘算了许久的悖逆之言一吐为快:“父王,唯有十六殿下,方是薛家能安稳一世的选择。” “住口!”薛其钢怒吼一声,声音震彻整个屋子。薛凌云吓得一抖,把头低得更低。 “逆子,你知道这满口悖逆之言,会给薛家带来什么样的灾祸吗?”薛其钢压低了声音怒吼,“诛九族!” “将来谁主天下,也是你能讨论和左右的?你怎么不上天呢?!”薛其钢怒骂,背手踱步围着薛凌云转圈,内心惊诧比怒火更甚。 他何尝不知道太子庸懦不是良主,至于老二叶仲卿,若他做了天下之主,那第一件事大概就是铲除薛家。 现在叶伯崇虽为太子,但以叶仲卿的军功和手段,没到最后那一刻谁都说不清他们兄弟俩到底谁能继承大统。这等事,薛其钢也只敢偶尔在腹中思忖二三,毕竟叶政廷还在盛年,那把交椅最终落到谁手中,薛其钢还真没想过去左右。 没想到这胆大包天的家伙居然不仅想了,还这么干了。薛其钢心中震惊后又觉得薛凌云太过草率,万一叶长洲也是那过河拆桥的人,到时候薛家把太子和叶仲卿、叶文惠得罪了个遍,岂不是死得更惨? 薛其钢低头凑过去看着薛凌云脖颈,轻声道:“起来。为父且问你,你如何断定你选的那位就是良主?” 薛凌云这才直起身子站起来,眼神忐忑,闪烁其词道:“那个……父王,孩儿和昭郡王私交颇深,他过往那些倒霉事都是他自己故意传出来的……其实他这人绝顶聪明,足智多谋,把所有人都骗了。” 薛其钢苍老的眼眸上下打量着薛凌云,似要将他看透:“他若一心藏拙,又如何会让你窥得?你和他何时勾搭上的?” 薛凌云心头一凛,给自己壮胆:“那个,‘勾搭’多难听,我们是结盟。十六殿下与儿臣,他藏拙我藏锋,我们是惺惺相惜。” 薛其钢见他说得义正辞严,更觉得薛凌云狂悖轻浮。那人可不是什么富贵世家,而是皇子,这事要是一个不慎,薛家就真的万劫不复了。薛其钢心头不由得生出怒火,烦躁不已,一脚踹在薛凌云屁股上,怒道:“你还结盟!当真是翅膀硬了,滚去祠堂跪着,不跪满一个月别想起来!” 突然被踹了一脚,薛凌云揉着屁股不敢再多言,乖乖滚去跪祠堂了。 猛然得知薛凌云和叶长洲竟然有如此深的勾结,这要是让皇后、太子或者叶政廷嗅出点结党的味道来,两个人都得死。薛其钢心头烦躁不安,高声对门外道:“来人,从今日起,世子不见任何外人,任何外人的消息也不许传递给世子知晓!违令者,杖责五十!” “诺!”护卫应声。 在薛其钢没弄清楚叶长洲为人底细之前,他要暂时斩断薛凌云和叶长洲的来往。偌大的煜王府,数百条人命,不能稀里糊涂被薛凌云葬送。
第173章 长洲回王府 夕阳西下,毒辣的太阳将万物烤得奄奄一息,在此刻终于得到片刻喘息,空气中都是草木被暴晒后的味道。嘉亲王府内,林武弓腰屈膝对正在背手看夕阳的叶文惠道:“殿下,那女子招了。” 他身上灰色衣衫站满了点点血迹,浸透了便成黑色。可想而知他口中那招供之人,受到何种酷刑。 叶文惠脸上浮现一丝笑容,问道:“十六弟回府了吧?” “是。”林武垂手道,“昭郡王殿下如今春风得意,人人都巴结。礼部动作很快,册封礼定在七月二十三。” 叶文惠意满志得:“很好。庆安国帝后一行两日后启程返回,等他们一走,本王就给十六弟送一份大礼。” 林武低垂的眼皮微抬,有些阴鸷地看着叶文惠:“殿下,这次可要新仇旧恨一起算。” “那是自然。”叶文惠转头看着林武,眼神戏谑,“本王好不容易爬到如今的位置,没想到背后却被人狠捅一刀子,真是本王的好皇弟呀。本王跌了这么大一个跟头,怎么能不好好报答他一下?既然是好事,那就在他最得意的时候,给他来个‘锦上添花’。不过这事本王可不能亲自动手,功劳让给太子吧。你去,朝中能动用的关系都给本王用起来,先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林武眼皮低垂:“谨遵殿下吩咐。” 华灯初上,昭郡王府热闹非凡,一盏盏精致的宫灯如同星辰点点,照亮整个府邸。古朴华丽的殿阁在灯光的映照下,庄重肃穆,如同白昼般璀璨夺目。 下人们忙碌地穿梭在府中,为叶长洲的归来做最后的准备。年幼些的下人在院中放开了烟花,绚烂的烟花冲天而起,在空中炸出最美的火花,甚是惹人喜爱。 暖阁的炭火早已撤了去,备上了精致的冰鉴,丝丝凉气从冰鉴孔中喷出,整个殿中无比凉爽。冰鉴内冰镇着西瓜、葡萄等瓜果,案上放了炖好的血燕燕窝,不冷不烫,温度刚好。 “殿下回府了!”门外突然一声欢快的高呼,赵婆婆放下手中正整理的被褥,三步并作两步冲出暖阁。 只见院门口,灯火下,叶长洲一袭郡王服正笑盈盈地站在门口,被下人们簇拥着。年仅二十岁的他,在灯火照耀下风华正茂,明眸皓齿,面如春日桃花,身姿挺拔如松柏。 四月不见,仿佛四年。赵婆婆看到他的一瞬间,冲过去跪在他面前,颤声唤道:“殿下,你终于回来了!” 叶长洲一把搀扶起她,看着赵婆婆脸上的白布都被泪水打湿了,激动不已挽着她胳膊:“婆婆,我回来了!” 赵婆婆眼泪婆娑地打量着叶长洲,喜极而泣,不停地道:“好,好,好。殿下果然不负我多年教导……短短四月便功成归来……”悲伤的眼眸望着叶长洲,颤抖着手去抚摸叶长洲的鬓发,满眼心疼,“殿下黑瘦了些,这一趟定是吃了不少苦。” 杨不易跟在叶长洲身后,听到赵婆婆说叶长洲黑瘦了,顿时想起他在庆安国受的罪,抹着泪道:“都怪小人没照顾好殿下,让殿下受罪了。” 赵婆婆满眼欣慰摸了下杨不易的头:“好孩子,走,我们都进去说。” 暖阁里,叶长洲吃着赵婆婆早就炖好的燕窝,细细与赵婆婆诉说着一路的经历,从在落霞关遇刺逃亡开始,再到最后功成名就回到大盛,只将他被常辰彦羞辱一事隐去不提。 提及破神庙内侍卫叛变,叶长洲孤立无援,赵婆婆听得眼泪婆娑,抹着泪道:“没想到殿下此行竟是如此凶险,早知如此,我该混在和亲队伍里,虽不能提刀上马护殿下无恙,起码殿下身边能有个可商量之人……” 叶长洲释然一笑,安慰道:“侍卫们虽叛变了,但好在随行工匠都靠得住,也不是真正的孤苦无依。” 赵婆婆抹了眼泪,认真看着叶长洲,叹道:“我的殿下,你终于长成我期盼的样子了。”她此生无儿无女,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叶长洲身上,两人已然亲如母子。 杨不易从叶长洲身旁探出头来,调皮冲赵婆婆一笑:“那我呢?婆婆,我有没有长进?” 赵婆婆笑着刮了下他鼻子:“你呀,拼死完成殿下的交代,算你大功一件。” 杨不易嘻嘻一笑。 叶长洲从盘子里取了一提葡萄递给他:“去吃吧。” 杨不易开心接过,道了谢就跑出去和他年纪相仿的下人放烟花去了。 用完晚膳,叶长洲对赵婆婆道:“婆婆,跟我说说我离开这段日子,局势有何变化。” 赵婆婆跪坐在叶长洲面前慢慢修剪着瓶中花枝,道:“殿下一走,陛下便命南疆的叶仲卿、薛湘楠暂停战事,薛其钢回京述职。”赵婆婆抬眼看着他,“若不是薛其钢回来,薛凌云根本逃不出坞原。” 叶长洲低头看着杯中清亮的茶汤,轻声道:“老狼王都自投罗网了,小狼崽子也就无关紧要了。” 赵婆婆道:“是。我派了教徒一路跟随薛凌云,帮他打发跟随的尾巴。世子是个极聪明的人,跟了个商队装作商人便离了大盛境。” “他一走,薛其钢述完职本该回南疆,但被以各种理由阻拦,一直逗留到现在。”赵婆婆语气平淡,“薛其钢也不急,一直以悠闲的模样示人,当真是沉得住气。” 叶长洲沉默片刻,岔开话题:“老五老七怎么样?” “老七自从春猎受伤后,情况越来越差。如今身体虽痊愈了,但脑子出了问题。”赵婆婆道,“听说疯癫得连人都不识,宫中派了太医去看,都束手无策。” 叶长洲眉头微蹙,思忖片刻道:“怎么疯得这般蹊跷?那叶文惠呢?” “他自封了亲王,便开始疯狂笼络朝中人,各部中已有不少人拿了他的好处。不仅如此,他还巴结上了太子和皇后。皇后表面对他的亲近讨好没作何表示,但太子却似乎真的被他蛊惑,两人经常腻在一起。”赵婆婆道,“叶文惠也拉得下脸皮,只要太子出门,他就亲自牵马坠蹬,完全把自己当太子府的奴仆。” “太子两耳塞豆,他被叶文惠迷惑倒是不甚奇怪。”叶长洲气定神闲,“叶文惠逼死他母妃,得了那张遗书,在父皇面前算理了个功。如今他失了母妃,自然要找靠山,皇后和太子就是他的最佳选择。” “以皇后的智谋,只怕不会当他的靠山。”赵婆婆道。 “那是自然。”叶长洲笑了,“不过,乱花渐欲迷人眼。他向皇后示弱,起码皇后不会首先针对他。不过他如此明目张胆结党营私……难道父皇能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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