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依言走过去。叶政廷轻轻捉住她那只苍老的手,放在手心里轻轻摩挲着,抬眼柔和地看着她:“朕没有看走眼,十六果然是个可造之材。此子立下如此不世奇功,你说朕该如何封赏他?” 若不是叶长洲杀伐决断,发现常如松父子靠不住,果断将叶文月嫁给常慕远,不仅叶文月会跟着常如松父子万劫不复,又哪能做得了当今庆安国国母? 他不仅解除大盛的西潘危机,更让两国邦交前所未有的和睦友好,有庆安国这个后盾,大盛何愁北边西潘铁骑之祸?解决了北边危机,叶政廷才有精力对付南边隐患,为他一统江山稳固基石。 袁氏如何不知叶长洲此番有多得叶政廷的欢心,只怕叶仲卿当真拿下薛家军、收复流番洲也不过如此。 让叶长洲立下如此功劳,袁氏心里有些不痛快,但她却微微一笑,带着些许慈爱道:“臣妾也没想到这个没娘的孩子竟能有如此能力,当初他去游学时陛下许诺他的,该一一兑现才是。” 叶政廷就是要听她说这话。松开袁氏的手,叶政廷目光坚定,点头道:“这是自然。”他抬头望着袁氏,苍老的眼里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皇后觉不觉得,这赏赐有些轻?” 是啊,原来那承诺的赏赐,只是要叶长洲在庆安国拖住常如松父子三年,不让他们转头和西潘结盟。如今叶长洲不仅圆满完成任务,还超出叶政廷期许那么多,那当初承诺的封赏自然是轻了。 生怕叶政廷再许诺出什么超出自己承受范围的事情,袁氏连忙道:“陛下的心思臣妾如何不知?长洲自幼失去母妃,如今也二十岁了,自然是该给他婚配了。陛下放心,臣妾会妥善择人,定不委屈长洲。” 可这并非叶政廷想听的。他笑了下摸了摸袁氏的手,笑道:“此事皇后处理,朕自然放心。朕是想,这孩子既有治世之能,不该放在宫中闲着,不如让他去南疆锻炼锻炼,或许将来又是一个他二哥那样的肱股之臣。太子有他和平儿这样两兄弟做左膀右臂,朕和你就可放心了。” 当真叫别人的儿子与自己儿子比肩,袁氏才是死不瞑目了。但此刻叶长洲立下那么大功劳,袁氏不好违拗叶政廷的意思,只要等他回来再徐徐图之。 “此事,陛下安排就好。”袁氏柔柔一笑,“臣妾是女人,只懂儿女之事;陛下是真龙天子,自然该谋治国安邦之计。” 叶政廷哈哈大笑,心情甚好,拍着她的手认真道:“你放心,十六无母妃,你就是他唯一的母后,他就是你的儿子。” 这言下之意袁氏再清楚不过。她也认真道:“陛下放心,臣妾也会把十六当做臣妾亲生的儿子。” “如此甚好。”叶长洲叹了口气站起来道,“朕的成年皇子,就只有他们兄弟几个了。但老七已经痴傻,老五又……唉……” 袁氏见状,试探着问道:“陛下,飞花营可查出什么了?” 叶政廷苦笑了一下,也不瞒她,道:“朕知道最近老五跑你的春喜宫跑得勤,听说他甚得你欢心。” 袁氏机警地道:“陛下此言差矣,老五失了母妃,臣妾对陛下的所有子女都一视同仁。” 她倒是个极其会察言观色的。叶政廷有些哀戚地看着她:“飞花营查到一些蜘丝马迹,春猎反贼谋反或许与老五有关。” “什么?!”袁氏假意大惊失色站起来,难以置信地问道,“难道……真的是他?若真是如此,此子当真是丧心病狂,弑君这天大的罪过都敢犯!” 叶政廷佝偻着背摆摆手:“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袁氏心头窃喜,脸上却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道:“真是没想到!”她抬头看着叶政廷,“不知老七叶子洛有无参与?陛下,如果是真的是老五做的这一切,您将如何处置他?” 叶政廷仰天长叹一声,道:“原本还忌惮他母国庆安国的势力……如今常慕远做了皇帝,若真的证据确凿,就把这逆子赐死吧。” 袁氏冷静地看着眼前苍老的男人,心里只觉得冷:铲除了常氏及两子,自己和两个儿子便一手遮天了,以叶政廷的为人,他绝不允许这样的局面出现。 王者知盈虚之术,方可平衡邦国,令社稷之大事有条不紊。叶政廷要扶持叶长洲用以制衡袁氏母子,不仅将叶长洲去庆安国游学之前的承诺兑现,还要再给他高位。对于叶政廷来说,这样做好处有三:一可以为制衡袁氏母子;二为庆安国邦交友好,给常慕远面子;三也是叶政廷彰显他对叶长洲的仁爱。 袁氏眼里愈发阴冷,嘴上却道:“臣妾听陛下的。” 叶政廷释然叹道:“西潘祸事已除,可命平儿和湘楠继续平定南疆,朝廷也总算能够喘口气了。” 袁氏低眉垂首:“陛下决断就好。” 叶政廷又问道:“对了,最近老七的疯病好些了么?” “毫无起色。”袁氏道,“疯得谁都不认识,太医也看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叶政廷望着远处,眼神愈发冷:“许是心病。” 庆安国新帝新后将来访,叶政廷煜王薛其钢全权负责迎接之事,派重兵沿途护送,杜绝心怀叵测之人打庆安国帝后一行的主意,丢了大盛的颜面。这样一来,那些不想叶长洲活着回大盛的人也没了办法,重兵把守之下,根本找不到刺杀他的契机。 七月十九,庆安国帝后的銮驾队伍已到达坞原城外昌顺驿馆,第二日便可进坞原城。此时坞原城外,十里长街彩旗飘飘,繁花似锦。为迎接异国皇帝大驾光临,从城门口到宫中的道路,沿途布置得花团锦簇。城门之上龙飞凤舞,金碧辉煌的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迎接皇帝的礼仪威严又庄重。 街市之间,家家户户挂上五彩斑斓的灯笼,灯火通明处,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笙歌悠扬。 华灯初上,昭郡王府内张灯结彩,赵婆婆兴高采烈指挥着下人布置王府。明日就要迎接昭郡王殿下回府了,整个府里都洋溢着喜悦。 有人欢喜便有人忧。庆安国发生那么大的政变,首当其中受损的便是老五叶文惠也老七叶子洛。不过如今叶子洛已经疯傻了,只有老五叶文惠惶恐不安。 夜幕降临,太子府内繁灯初上,华彩璀璨,太子叶伯崇在庆安国新帝到来前,宴请煜王薛其钢。府中花园之内,百花盛开,香气扑鼻。假山流水,琴声悠扬,令人心旷神怡。叶伯崇坐在门口躺椅上,正候薛其钢到来。 叶文惠弓腰屈膝,匆匆冲门外跑到叶伯崇面前,一张胡人面庞挂上谄媚的笑,跑到叶伯崇面前时上身几乎匍匐在地,大呼:“太子殿下,煜王的车驾到大门口了。” 太子叶伯崇似乎对叶文惠这样的卑躬屈膝已经习惯了,斜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之瑜,你下去吧,孤有话单独跟煜王说。” 这些日子,叶文惠为讨得袁氏母子的欢心,几乎将自己当成太子府的一条狗。卑躬屈膝,满脸谄媚,言行举止完全失了亲王风范,只为博得太子信任。 叶文惠千方百计地打听叶伯崇的喜好,投其所好,将搜罗的奇珍异宝,悉数献给叶伯崇。他打听到叶伯崇喜欢秀春园的唐月的戏,竟以亲王之身效仿唐月在台上的模样,为叶伯崇献上戏曲,直将自己当戏子任由叶伯崇戏弄。 见叶伯崇将他当狗一样扫地出门,叶文惠跪拜在地,脸上竟丝毫没有羞愤的模样,应声道:“诺。”随即在下人的搀扶下,慢慢隐入花园内。 “看到没,如今这嘉亲王啊,就是孤的一条听话的狗,叫他来便来,叫他滚便滚。”叶伯崇得意地冲身后的下人道。 下人低头道:“太子殿下可是大盛将来的皇上,任谁也得对殿下俯首帖耳。” 叶伯崇笑了笑没吭声。如今老五老七的威胁已除,变成了依附自己生存的狗,那么自己最大的障碍,便剩老二叶仲卿了。 “或许,还有那即将回朝的叶十六。”叶伯崇摇着折扇暗自盘算。 “煜王到!”门外下人朗声禀报,叶伯崇急匆匆提着衣袍下摆小跑着来到门口,亲自迎接薛其钢。 “哎呀,姨父让孤好等!快请进!”叶伯崇热络地拉着薛其钢的手,杜绝了他跪拜自己的可能,万分热情地将他迎进大厅。 薛其钢刚从城门口回来,迎接庆安国皇帝不能出纰漏,他本想今夜彻夜检查所有准备,没想到太子却坚持要传唤他来赴宴。 薛其钢身上的甲胄还没脱下来,被叶伯崇拉着有些惭愧地道:“劳殿下如此记挂,要不容臣回去更衣,实在太失礼了。” 叶伯崇哪能让他走,毫不客气拉着他就进了大厅,笑道:“姨父跟孤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孤见姨父这两日筹备迎接庆安国新帝,实在太劳累。孤绝不耽误姨父,只用完晚宴孤亲自送姨父去城门口,如何?” 踏入大厅,只见舞姬们在大厅中央翩翩起舞,身姿优美,舞步轻盈。大厅上方已经摆好了一桌美味佳肴,甚是隆重。 薛其钢哈哈一笑:“太子殿下折煞臣了,臣可不敢劳动太子相送。” “姨父,你来。”叶伯崇不由分说就拉着薛其钢来到桌前,挥手对舞姬们道,“都下去,孤要跟姨父说点话。” “诺。”舞姬们纷纷退出大厅。 宴会厅外,月光洒在花园之中,映照出一片银色的世界。方才还一脸谄媚的叶文惠站在院中,一张脸被月光一照更显白,眼神阴鸷地盯着大厅中的灯火辉煌。 “殿下,回府吧。”林武佝偻着背低声唤道,“您要小人办的事,有眉目了。” 【作者有话说】 喜欢的宝子多多评论哦~
第167章 暗流忽涌动 闻言,叶文惠阴鸷的眼睛一亮,转身往回走,大踏步出了太子府,低声问林武:“抓住了?” 林武跟在他身边低声道:“只抓住了个小头目,但已撬开了嘴,正在招供。” 叶文惠心头一松,笑道:“那就好。” 歌姬和下人都退出去,殿中只剩叶伯崇和薛其钢。叶伯崇起身给薛其钢斟了一杯酒,恭敬地道:“姨父这些日子辛苦了,孤敬你一杯。” 薛其钢连忙端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随即仰头一饮而尽。叶伯崇还要再给他倒酒,薛其钢却拦住了他:“殿下,臣还有要事,不宜多饮。没有外人,殿下有何事吩咐臣,可尽管开口。” 叶伯崇笑了下,将酒壶放下,坐下对薛其钢道:“果然还是姨父懂孤。”随即抬手示意薛其钢用菜,“孤请姨父来不为别的,只为明日庆安国新皇来朝一事。” 薛其钢拱手抱拳:“殿下放心,此事臣定尽心竭力,绝不丢大盛的脸面。” “哎……”叶伯崇连忙起身将手覆在薛其钢拳头上,笑道,“姨父可是虽父皇南征北战多年的老将,孤怎么会不信任姨父。孤要说的,另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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