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大的厨房只能塞下五只虫。 艾勒特却很喜欢这种狭小而整洁的环境。 他一抬头,一转身,雄虫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这种感受令他十分安心。 “阁下,切成笋丝吗?”艾勒特握着那只褪了皮的笋,这是他第一次洗笋。 路卿“嗯”了一声,雌虫便不再多问,将粗壮的鲜笋放于桌面。 几个月以来,艾勒特一直苦修厨艺,确实有所长进,几分钟后,闷声不响地一颗笋被切成几乎等大的细丝。 但他也只会切菜了。 对于真刀真枪地做饭,艾勒特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做得很好。” 倒入油后,噼里啪啦的声响过去,路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一声夸奖似乎是真心实意,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赏,掀动雌虫眼底赤红色的波澜。 他被夸了…… 所以路卿对他做的那些很满意,是吗? “哆哆哆”的切菜声再次响起,它固然带来心灵上的平静与舒缓,但被撩拨的心绪却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波平浪静。 艾勒特突然想做些什么。 他不想再这样平静下去。 他要打破平静。 雌虫放下手中的刀,再也持不住满腔的爱意,撑着桌面附身过去——
第59章 雌虫附身上去, 贴在雄虫的身后。 下巴虚浮地搁在他的肩膀上,红眸专注地看着锅里的红红绿绿被翻炒均匀。 油花将菜的香气迸发出来。 艾勒特看得入神,却也不忘轻声地问:“阁下, 我也想学做饭,您能教教我吗?” 温热的气息就喷洒在他的脖颈处, 带着微弱的呼吸,路卿没有回头,手握着锅铲将醋溜肉片翻炒出粘稠的汤汁,这才熄火,缓缓地说:“你想做什么菜。” “都可以,家常的就好。”艾勒特低声道。 路卿侧过头,还未说话, 一只手伸至他的眼前, 将空盘递到他的手边。 艾勒特问:“您要的是这个吗?” 路卿自然地接过:“是这个,谢谢。” 艾勒特踌躇片刻,又道:“您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我说。” “嗯。” 和雄虫的对话总是在沉默与尴尬中结束, 艾勒特却不愿意, 好不容易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他想多和路卿说几句话。 “阁下, 这里加的是什么?” 路卿:“糖。” “那这瓶红色的呢?” “酱油。” “白色的……” 书书无语:“这我都知道呀。” 路卿面不改色:“白醋。” 只要脸皮够厚, 艾勒特不管多简单的问题都能脸不红气不喘地问出来,路卿不厌其烦地回答。 久而久之,艾勒特不再说话而是安静地切菜,他后知后觉地认为自己这种没话找话的感觉会不会引起雄虫的厌烦。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艾勒特拧眉细想,他们之间的话题止步于三年前的过去, 思前想后捉出一个藏在记忆深处的小事情,比较符合现在的场景。 “阁下。”艾勒特低声地说:“您还记得我们当初去摘艾草吃的事吗?” “八岁的时候, 我们就在后院摘艾草,摘了一筐。” “很多,很多,还被家主骂了。” 艾勒特陷入回忆。 那时候路卿的活动范围还仅限于庭院和屋内。 柔弱的小雄虫一只眼是模糊的,身板很弱,走久了还会喘着粗气。 艾勒特被捡回洛克家的那一瞬便被打上洛克家的标签,几年来接受的都是成年雌虫的训练,虽然辛苦却能忍受,长时间以后体质更加优越。 两只虫完全是不一样的体力,但体弱多病的小雄虫却很喜欢出庭院晒太阳。 “艾勒特!今天你有空吗?要训练吗?”小路卿抓着小雌虫的手腕,微微摆动,水润的眸子又黑又亮,眼底尽是期盼。 小雌虫的身体先是一僵,他今天的训练任务有很多,一个特别厉害的老师要带他去参加体能测验,依此来判定接下来的训练难度。 可他纠结几秒,很快便转过身,盯着雄虫亮晶晶的眼眸,点点头说:“好。” 小雌虫牵着小雄虫的手,和他一起步入后院。 阳光正好,暖暖地披在他们身上,不会太过刺眼,是晒太阳的好时间。 路卿和艾勒特在后院漫步,老洛克虽然虫品不怎么样,但审美不错,大片大片的鲜花和高树被园丁修建成波浪的形状,沁虫心脾的香气弥漫至整个院子。 路卿从小对奇奇怪怪的无用之物感兴趣,一些看似普通的小草,他可以兴致勃勃地介绍一天。 比如说艾草。 “艾勒特,你快看。”路卿在墙角边蹲下,一瞬不瞬地看着一株小草,紫色的根叶上伸展出细细的复叶,轻轻一碰就会承受不住地枝叶乱颤,像是含羞带怯的小虫儿。 每种植物都会有每种姿态,似幼崽似成虫似亚雌。路卿喜欢观察大自然的百态,现实中给予他碰触的植物实在太少太少,小小的变化都会让他万分喜悦。 “艾草,是什么?”艾勒特幼年老成,但终归是一只小雌虫,懵懵懂懂地问,也学着路卿蹲下身,垂着头仔仔细细地看着这株小草。 听到这一声问,路卿却站了起来,小手小心地捏住一张叶片,噔噔噔跑到园丁浇水的水管处,踮起脚尖勉强打开水龙头。 咕嘟咕嘟得声音响起,一股水流从水管的尽头缓缓地涌出,渗入地面。路卿趁机将叶片放在水管下的水流下清洗,洗去叶片上的污泥后又噔噔噔得跑回来,把洗干净的叶片递给呆呆的小雌虫。 “很好吃,艾勒特吃吃看。” 小雄虫的声音糯糯的带着拖长的尾音,艾勒特被声音挠得心尖都在发颤,没多想手已经握住这张不起眼的小叶子,一下塞进口中。 路卿的眼睛瞬间睁得滚圆:“你吃太快啦,艾勒特。要细嚼慢咽才好。” 可是小雌虫没有听他的话,囫囵吞枣得吃下叶子之后,多嚼几口,嚼出甜甜的草香。 艾勒特很少吃草,他是食肉的虫种,却在幼时挖草来填饱自己的肚子以致于厌烦了食草的感觉,他原想顺着小雄虫的意思快速吃完一片不用忍受草的苦涩与干煸,没想到味道不错,肥硕的叶片里蕴藏着浓郁的汁液,一咬开就是清甜。 路卿很会察言观色,见雌虫不介意吃草,甚至还有几分喜欢,迈着小腿又洗了几片叶子,一片片塞雌虫手中:“还有很多,慢慢吃。” 艾勒特看路卿没吃一片,无声地摇摇头,将塞进他手中的叶子又塞回路卿汗津津的小手。 “你吃。” 小雌虫异常固执,紧紧抿着唇,小小的脸已经初见长大后的冷硬与不苟言笑。 但小雄虫却不怂他,左看右看找起新的叶子塞至雌虫手上:“没关系,还有很多。”艾勒特拧不过他,干脆也加入雄虫一起找寻隐藏在小角落里的艾草。 太阳临近下山,路卿从房间拿来唯一一只是手工制作的小篮筐,陆陆续续地将艾草堆叠进筐子里。 艾草一颗占不了多少面积,他们挖了几十颗粘有泥土的紫色小草,才堪堪装满一半。 小雄虫沉迷于看书,对艾草的了解颇为丰富,尤其是它的做法,于是边摘还边解说。 傍晚的云霞温柔地晕染开,渐渐融入雌虫火焰般的眸里。 那时候他还没发觉这股柔和得近乎化开的东西是什么,只知道他喜欢呆在小雄虫的身边,听他述说自己看过的、听到的“故事”。 可惜时间跑得太过匆忙,不知不觉夜色尽染,摘了一天艾草的两虫还是被老洛克发现,一连关了好几天禁闭。 纵使后续加倍的训练量让艾勒特颇为吃力,但他不后悔与路卿头挨着头,一齐观察和嘀嘀咕咕探讨几株草谁大谁小的时光。 那是他珍藏在心底的记忆。 灶台的另一边煮着热汤,咕噜咕噜得冒着热气。路卿撒下几片艾草,视线一直停留在白雾蒙蒙的汤锅上,看不出有未有被带动着勾出这段似甜似苦的回忆。 艾勒特不敢表示失望,只是轻声地诉说路卿曾在幼时说的那些往事。 艾草可煮粥或煮汤,去腥,调味,是常见的一种植物。放进白粥里可以增加一种甜甜的香气,放进滚烫的肉汤里则是去除掉肉本身的肉腥气,激发食材本身的味道。 幼年的雄虫这么说的,雌虫也一直记到现在。 阴影随着日落黄昏越拉越长,渐渐笼于雄虫阴暗不定的脸侧,仿佛打上一层光阴的虚晃。 艾勒特忐忑不安地偷觑雄虫的神情,手指紧张得搅在一起,他说的不对吗?还是不应该在这时候提起小时候的事情。 好像每一次,路卿在他身上的沉默会变多。 那些明朗的、舒展的笑容都是绽放给其他虫的,而不是他。 艾勒特知道自己没资格埋怨雄虫对他的冷淡,这是他应得的。 然而明明近在咫尺却求而不得抓心挠肺的痛苦,根本无法缩减分毫。 现在所做的,只是望梅止渴的索求罢了。 窗户是双开门,正对着洗菜池。 路卿掀开眼帘,透过紧闭的玻璃窗面能看到身旁雌虫眸色愈渐深邃,而浅看过去又好似有几分抹不去的悲愁。 飘零的红叶被一卷风吹落,随意游荡来到窗口的栏杆处搁浅。 路卿熄火,盛下热汤,看着晃动清透的汤面,心情大概就像那片窗外的树叶那般飘忽不定。 小到如此简单的问话,大到十几年前模糊到要散去的回忆,若即若离小心翼翼的试探他看得见,听得出,却不太愿意再把自己投入进去。 “少将能帮我把这盆汤端上桌面吗?谢谢。” 两只厚重的手套放在路卿的掌心,摊开放在雌虫的面前。手套的颜色和路卿的围裙都是暖橙色,厚厚的手套内侧包裹着绒毛,看起来隔离能力很好,将所有的光和热剥离出生活之外。 艾勒特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没再多问:“阁下,我可以不用手套的。”说着又要递回去。 路卿摇摇头:“带上吧。还有……” “我记得。” * 热汤送上饭桌。 勾虫的香味引起安飞宇压抑到喉咙深处的一声欢呼,在看见艾勒特的脸时又硬是吞了下去。 身高腿长的雌虫和利尔弗完全不是一种气质,眉峰凌厉似冰刀,唇色凉薄,透着不易靠近的冷意。 安飞宇勉强咧出一个微笑:“ 教……教官。 ” 救命!他明明是医学院的怎么会那么害怕军校的教官啊啊啊啊啊啊—— 艾勒特想到这是路卿的朋友,微微点头,又转身回厨房。 直到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安飞宇松了口气,和路卿的教官面对面真的像和老师一对一交流一样,有点吓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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