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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三个怨种前夫

时间:2024-07-31 20:00:08  状态:完结  作者:妤芋

  我从未料到,柏砚能在短短的两个月里,脱离困顿他十几年的停滞状态;也从未料到,仅仅是初步脱离,他的头发就已经完全花白了。满头雪白的长发,几乎预示着他已经步入生命的最后阶段。实际上,他不过刚到A-基因等级的中年期。

  “长期将身体维持在年轻状态,本就是逆而行之。”柏砚平静地向我解释。

  “你怎么办啊?”我看到这个样子的柏砚,忍不住哽咽。我无法想象假如柏砚真的完全脱离了停滞状态,他的身体究竟会老化到什么程度——大概率上,他会直接崩溃,走向衰竭。

  或许我不该自以为是,在不清楚柏砚身体数据的情况下鼓动他对抗停滞状态;或许我不该自作主张,将每一个人都推到那条我认为是对的、好的的路上;或许从一开始,我企图让柏砚走出来的想法就是一个错误。

  我已经很久没有再萌生出这样的自我怀疑了。上一次还是在四十岁出头,反省是不是过于以自我为中心。我煎熬着,一抬头看见柏砚银白色的长发,我就会很想哭。虽然都快七十了,还这样真的很丢脸,可我就是忍不住。

  年轻时我和柏砚初入基地,进入了不同的部门,在底层分头执行任务,时常一两个月才能见一次。每次见面,柏砚都有新的负伤,我一看到,就会急得哇哇大哭。我恐惧失去他,恐惧死亡从我的身边剥夺他。我以为我早就改掉这个习惯了,没想到的是,原来这么多年以来,它从未消失,只是被隐藏,藏在了曾经被迫麻木的灵魂中。

  “冬冬,”柏砚喊住我,我明白,他想要我冷静下来。他放缓了声音,向我强调,“我很好。”

  “我没有打算活太久。”他说。

  “你现在这个样子好像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我面无表情地回道。

  柏砚的说辞根本安慰到我,我仰起脸,用手捂住眼睛。良久,我放下手,镇定下来,“我会和你一起去问你的康复医生,”我对柏砚说,“到时候看你的问题怎么解决。”

  柏砚垂下眼,白发柔柔地顺下,从他的肩膀垂落到胸前,他不说话,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用手肘痛击他的腰,打得他闷哼一声,“听到没?”柏砚这才应声,“好。”

  领着柏砚这个小逼崽子回到家,关上门,我就盘问他。他既没和我提前说要来找我,也没任何留下任何暗示。似乎他原本的打算就是远远地看我一眼。我问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沉默了一下说六天前。我一算,六天前,裴可之还没走。

  他也作出解释,“有别人在,我不方便再出现。”

  裴可之走了之后呢?我问。

  柏砚说他以为我会邀请其他朋友到家里。他说的朋友是指伊芙、白瑞德他们。他们在的话,柏砚的确不适合出现。

  我现在明白了,柏砚是见我只有一个人了,才现身的。毕竟那种粗浅的侦查方式,可困不住他。

  “所以,你像个变态一样尾随我干嘛?”我问。

  “……路过,”柏砚不看我,盯着地面,一本正经地胡说,“路过看一看你。”

  “你倒是挺会路过的哈?”我双手环胸,没好气地呛他,“连续路过十几天。”

  柏砚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说,“确实很巧。”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柏砚这个逼胡说八道的能力实在过于强大了。

  “行了,行了,懒得问你,”我摆摆手,示意此事就此打住,“反正你变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柏砚不说话,埋着头,按照我的指示将白菜均匀地切成方块大小。他面色沉静,目光坚定,一手扶着白菜,一手握着菜刀。咔擦咔擦的声响过后,整筐菜都被处理得干干净净,连白菜梆子都被切好。柏砚现在做这些可谓是得心应手,完全看不出当初笨拙的样子。

  就要出门了,我准备今天就腌缸豆和白菜。冬天的寒冷正足,来年开春了正好下稀饭吃。三个老陶缸被我搬出来,擦得锃亮。

  掀开盖子,白菜片噗通噗通下缸,一些卤汁飞溅起来,泛着股久酵后的鲜酸味。这是大婶匀给我的老汤汁,拿它泡出来的菜又脆又入味。最后将压缸石搬到盖子上,大功告成。

  忙活完泡菜坛子,我抬起脑袋,正要问柏砚中午吃什么菜。却看见他背对着我,站在槐树下的水族箱前。他的目光落到玻璃器皿的左上角,那正是我刻下‘塞尔瑟’的位置。

  他认出了这个水族箱,仔细端详了许久。

  很长一段时间里,塞尔瑟是我和柏砚之间的禁忌话题。柏砚漠视塞尔瑟的存在,就好像它没有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一样。我则是不想多谈。又有什么好谈的呢?我和这条漂亮的人鱼本就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我为它痛击我的丈夫,背叛基地发出的命令。

  这样的僵局持续到我五十五岁的生日,柏砚发出通讯,在终端的另一头询问我,‘你想要再见它一次吗?’

  他没头没脑地来这么一句,我懵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它’是指塞尔瑟,‘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信息部捕捉到了人鱼的信号。’柏砚说。

  我摇了摇头,‘你知道的,我更希望和平。’

  柏砚接得很快,他继续假设,‘在和平的前提下,你想要再见它一次吗?’

  生日蛋糕的蜡烛燃烧着,我盯着火光,出神地想了很久,我不想特意和塞尔瑟见面,也不想在有意的安排下相见。但同时,我也还是期待见到他的,期待在某个瞬间遇见,某个不经意的回眸时刻看见彼此。毋需交谈,毋需重逢,只需要见到彼此都还活得不错,然后就此别过。

  这么多年过去,回想年少时怦然心动,我依旧会感到美好,但那些细密的、微小的情感却早已不复存在。塞尔瑟像是一抹倩影,它仍然美好,可不再真切。对我而言,他更接近某种符号,代表着一种圆满的祈愿,承载着我的灰暗时刻。

  ‘我不知道,’最终,我说,‘我不知道。见了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手上的老式钢笔没有拧紧,一滴墨水顺着笔尖低落,落在本子上,碎得稀烂,我连忙拿纸去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到这块蓝得发黑的痕迹。

  柏砚沉默了良久,回答我说,‘我明白了。’

  至今为止,我都不知道他明白了什么。

  “我以为那会是最后一次见到你在我面前哭泣。”柏砚对我说,我刚好走到他的身旁。

  我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次。

  那一次他任由我的子弹穿过他的胸膛,浑身淌血地倒在地上,碧绿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告诉我说,他将要打穿我的肺叶,这样之后才能为我辩护。我望着他的伤口,和无数次一样哭泣,涕泗横流,咸味的鼻涕流进嘴里。

  他用手背擦去我的眼泪,对我说了什么?

  他对我说,‘不要不理我,冬冬。’

  年轻的柏砚以为他的让步和我的哭泣是和解,以为我和他会重新走向只有彼此的阵营,以为他可以借此重新恢复对我的支配。然而,他不知道,我哭泣的是我和柏砚再也无法回到从前,我哭泣的是我还是走上了另外一条路,将要彻底抛弃了柏砚。

  似乎也是自此以后,那个被我藏起来的懦弱,害怕被抛弃的小孩再也没有出现过。

  “你忘了吗?”我无奈地耸耸肩,“达达妮老师去世的时候,我也哭了,你也在场的。”

  柏砚摇摇头,“卡玛佐兹的葬礼上很多人都在,”他修正道,“我以为那会是最后一次,你只在我面前哭泣。”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摸摸鼻子,“我就是个爱哭的老头子。”

  “没有失望,”柏砚说,他说着,避开我的眼睛,转而盯向地面,小声地说,“我很开心。”

  我被他的话噎了半晌,指着他的手指微微发抖,“你小子,别太变态……”

  话虽如此,但我转念一想,想到曾见过的柏砚在我面前落泪,我又觉得能理解他。那是种‘终于见到了别人所不知道的你’的感觉,带着阴郁的窃喜和幸福,似乎又的确是爱的一面。

  “上次你说,要是我能脱离,就可以参加你的生日,还算数吗?”

  往厨房走的路上,柏砚问我。

  我心想,我可不是这么说的,我明明说的是他随时都能来找我,也不知道这话到他耳朵里怎么就变了意思,“算数啊,我说话什么时候不算数了?”

  柏砚偷偷瞥我好几眼,和我眼神撞上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眼。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他心里憋了什么屁?显然是有话想说,但又不愿意主动讲,想我问他。

  “有屁快放,别搁这儿藏着掖着的。”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你上次就没有算数。”柏砚说。平平的语气里带了点儿指责。

  “上次,”我疑惑,“什么上次?”

  “上次你答应我要教训柏莱的。”柏砚不高兴了,他强调,“你答应了我。”

  噢,搞了半天,是草莓果冻那档子事。我摸摸鼻子,柏莱这臭小子要是听我的话才奇了怪了。

  “我说了的啊,”我义正严辞,毫不心虚地说,“我严厉批评了他,让他羞愧得主动挂了电话。”

  “真的吗?”柏砚一下又高兴了起来。

  “当然。”


第80章 雪下了一整晚(三)

  观光飞船向右倾斜,穿过白色的云层,山峰正从落地眩窗上依次滑过,错落有致,像在五线谱里跳动的音符。

  我把眼罩收起来,飞船向上浮起,距离拉远,音符变成了乐曲里的小点,山川河流缓缓在脚下铺开。从这个高度看下去,黑色的山脉和雪白的沙石土地格格不入,仿佛大地结的痂。

  柏砚把果汁递给我,我注意到他腿上翻到一半的书,担忧地询问,“你没有休息?”

  他摇摇头,说不困。

  昨晚我和柏砚都没睡着。

  我是一想到蹭了柏砚的福利指标,整趟行程直接来了个大升级,就激动兴奋地睡不着。他是半夜做梦惊醒,再没了睡意。

  于是,我俩干脆通宵看电影。影片是从裴可之留下的几大筐里选的,挑挑拣拣,看了张标着爆笑的。

  片子好笑是挺好笑的,我笑了一晚上,从沙发笑跌在地毯,又丝滑地笑趴在桌子上,把桌子当泳池手脚胡乱扑腾,假装自己在蛙泳。柏砚举着爆米花和可乐举了一晚上,从沙发举到地毯,再到盘腿坐在桌子下面,偶尔伸手递出我的零食,任由我抓着吸管一通乱吸。

  最后电影看完了,我和柏砚又吃了顿烧烤。

  其实很久以前,我和柏砚都才十五六岁——每次看完电影,我俩必然大吵一架。

  柏砚和我看电影的思路截然不同。他不理解故事里暧昧模糊的态度与表达,总是充满了为什么和是否合理的问题;而我完全是感觉动物,只要基本逻辑没有问题,我更在意故事的感染力。他拷问似的审判让我感觉浪漫全无,我情绪化的表达令他认为毫无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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