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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三个怨种前夫

时间:2024-07-31 20:00:08  状态:完结  作者:妤芋

  母亲说。说罢,她逐出了她的丈夫。裴可之看见她脸颊上的泪。

  当时裴可之太过年幼,他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哭泣,又为什么面如死灰。他询问她,得到的只是她不停地摇头,仿佛她正竭力否认着什么。

  现在,裴可之明白了母亲的流泪和绝望——她清醒了。是她丈夫的道歉,让她降落在了大地上。

  幻想不再止痛,安慰剂丧失了作用,当她意识到神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当她记起从前的伤害和刻骨铭心的疼痛,她再也不能进入妄想的国度。她沉重地砸在大地上,粉身碎骨,无法拼凑。

  裴可之扔出手中的石头。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一条大金鱼被吓到了,凌空腾起。它和小臂差不多长,是池里最大的鱼,通体金黄,腮上绯红,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裴可之站在岸边,凝视着它消失在黑色的水草丛中。他敲击了几下屏幕,为这个装满了故事的文档命名为‘母亲_finalinformation_D2013.08.09.’。

  随着他收拢的手势,无数个相同蓝色封面的文件出现,它们下面同样跟着一串以‘姓名_信息类型_时间’方式命名的字符。它们变得越来越小,小到标题都只余下首字母。密密麻麻的文件在屏幕上闪烁着,通通化为无意义的几何方块。

  有趣的故事。

  裴可之是如此评价他母亲的一生的。

  历时一个半月,裴可之登上了返回学院的飞船。他确信他完成了老院长的任务,心情轻松又愉悦。可是,在心理咨询师的授章仪式上,老院长站在他面前,又停下了。

  老院长问他,‘你真的做到了真实地体验和感受吗?’

  裴可之坦然地接受这位长者的审视,他说,‘当然,我做到了。’

  他说得无比笃定、确信、不容置疑,发自内心地以为就是这般。

  然而,六十八岁的裴可之却清楚地知道,二十五岁的他在撒自己都未意识到的谎,他没有做到,他没有真实地体验和感受。

  可是这也不怪他,裴可之心想。

  他坐在寂静的黑夜里,喝着手里已经凉掉的茶。

  曾经他二十五岁,还很年轻。他太傲慢,太自信。他不知道从池塘里跃出的金鱼是童年时他到河边换水,不慎打翻鱼缸溜走的鱼;不知道八岁时他向远方扣动的板机,终将命中站在未来回首过去的他;不知道他会如同他的母亲那样,降落在大地上。

  他不知道一切,却认为自己掌握了一切。他蔑视人和规则,也蔑视痛苦与死亡,也最终将为此付出代价。

  院子里的梧桐树在夜晚发出沙沙的声响,裴可之静静地凝望着眼前无尽的黑暗。即便没有夜视灯,他也清楚他正看着的是杂货屋的小门。

  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这座小宅的布置,当初买下它时,屋内的布局、装修全是由他来操刀,所有东西都是成双成对,尺寸大小精心地以姜冻冬为准。他将屋子改造得很好,本以为哪怕不是他,姜冻冬也能和某个爱人在这儿住得很好。

  真是没用的alpha。

  裴可之平静地想到。姜冻冬身边的alpha都无用至极,连陪他到最后的人都没有。

  恰恰就是想要变好的心愿,会使得人们走向痛苦的深渊。

  每每裴可之想起这句话,就想笑。

  本来这是他从他的病人们身上得到的启示。他见到了太多想要重振旗鼓,拯救自己的病人走向自我毁灭,见到了太多源于好的愿望而招致更大不幸的患者。他却没想到,有一天,这条命运规则竟然应验在了他的身上。

  但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明明在他第一次试图向姜冻冬讲诉有关他的故事,他就应该想到。裴可之仍记得在他向姜冻冬袒露他家族信仰着神后,姜冻冬的反应。

  那时姜冻冬听从了裴可之的建议,释放了心中的野兽,在肯德基里炫了十个全家桶、五个双层吉士汉堡和一打蛋挞,正悠哉悠哉地喝着可乐,给肠胃溜溜缝,‘神喜欢喝可口可乐还是百事可乐?’他问裴可之。

  裴可之搓了搓下巴,‘或许神不爱喝可乐。’

  姜冻冬闻言打出一串惊天动地的气嗝,‘啊……它岂不是连死亡摇滚都不听?’他接着问。

  尽管不懂可乐和死亡摇滚有什么关系,裴可之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应该是这样。’裴可之微笑着说,‘它应该很古典,很雅致。’

  姜冻冬的眼神犀利了起来,‘所以它连亚逼都没做过?’

  ‘我想是的。’

  ‘没品。’姜冻冬锐评,‘没做过亚逼,将度过相对失败的一生。’

  裴可之终于忍不住,捂住脸笑了,‘是这样的,没品。很没品。’他笑着说。

  回想过往,裴可之还是忍俊不禁。可就是这么无厘头的对话,让裴可之切实相信了姜冻冬对他的家族信仰神这件事没有介怀。

  恰恰就是想要变好的心愿,会使得人们走向痛苦的深渊。

  如果裴可之没有遇见姜冻冬,如果他没有被姜冻冬吸引,如果他爱上姜冻冬。他本可以现在仍做着心理咨询师的工作,将他人的痛苦和人生视作消遣的玩具,他本可以继续编辑那些记录人的文档,它们或许已经翻了不知道几倍,他本可以继续毫无所谓地活着,不去真正地体验与感受。

  可他遇见了,更糟糕的是,他和他相爱了。爱唤醒了他作为人的一面,他本能地向往良知——向往姜冻冬所拥有的美好品德。

  姜冻冬让裴可之降落到大地上,有了生命的体验。

  于是,过去的许多事,都成为了折磨和绊脚石。

  裴可之委婉地向姜冻冬抱怨,含蓄地指责是他将他领向了痛苦的深渊时,姜冻冬却问裴可之,‘你不愿意吗?’

  他总是有无数办法令裴可之哑口无言,心悦诚服。

  裴可之喝完了最后一口茶,他怎么回答的呢?他回答的是,‘我愿意。’

  是的,他愿意。哪怕走向痛苦与毁灭,他也愿意遇见姜冻冬。或者说,为了遇见姜冻冬,他愿意痛苦与毁灭。

  天空逐渐亮了,黎明的光爬上梧桐枝头,早晨水汽充盈,裴可之拂去肩上的夜露,站起身,活动活动胫骨。静坐一晚,他的状态依旧良好。

  不远处的纸拉门后传来姜冻冬的声音,“我天呐!裴可之——我被床粘住了!”

  裴可之揣着手,慢慢踱步到他的门前,“起床了。昨晚上说好要去花鸟市场,今天怎么就耍赖了?”

  裴可之看见姜冻冬裹着厚厚的被子,翻个身,他发出猪似的呼噜声,假装自己正熟睡。


第75章 成为神(八)

  我发誓,我再也不口嗨早起去什么花鸟市场了。

  尤其还是秋天的早晨,人本来就困得要死,恨不得与被窝融为一体。我瘫在自行车轮椅的后座上,哪怕吹了二十分钟的冷风,也依旧止不住地打哈欠。直到裴可之提着早餐走来,我才精神了几分。

  裴可之骑太快了,四十分钟的路程硬是对半砍,我们到早市门口时,人家摊位都还没摆齐。我大喝了口豆浆,热腾腾的豆香充盈在我的口腔,感觉好极了,再拿油条就着豆浆吃,我的胃彻底醒了。

  但炸物好吃的也就开头一两口,再吃就腻味了,我瞄了几眼裴可之手里的牛肉饼,皮薄酥脆,肉里还流着汤汁,随着他的咀嚼,牛肉的香味更盛。裴可之感觉到我的视线,明知故问,问我怎么了。

  我委婉地说,“我觉得你的牛肉饼比油条要好吃些。”

  “真的吗,我不信。”说罢,他咬了口饼,嚼吧嚼吧,评价道,“还好吧,也就那样。”

  我死死地盯着他被汤汁浸湿的嘴唇,不甘心道,“你让我尝尝就知道该不该信了。”

  “为什么不是我尝你的?”裴可之反问。

  “我的嘴比你的客观。”我信誓旦旦。

  “不信。”他说。

  “我的心也比你的客观!”我拍拍胸脯。

  “不信。”裴可之摊摊手,“冻冬,你不能总认为我吃着的就更香。”

  我懒得和他废话了,要不是我还想瘫在轮椅上,我早就自己去买了。我对裴可之翻了个白眼,随即用出必杀技——喊全名,“裴可之!”

  这招我百试不爽,屡用屡胜,果然这次裴可之再次顺了我的意,他认命地接过豆浆油条,把还剩一半的牛肉饼塞我手里。我咬了一口,肉质鲜美,还裹着汤,果然和我想的一样美味,我得意,“哼哼哼!”

  裴可之瞥了我一眼,锐评道,“小猪都爱这么叫。”

  我不满,“放尊重点儿,我是老猪,过年会上桌的那种。”

  裴可之失笑。

  不幸的是,大概是早点吃太多,脑子里的血都流向了胃,我整个人更困了,困到我得扶着脑袋,才不至于打瞌睡摔倒的程度。

  年轻时,我在和裴可之的游戏里一直扮演M的角色。每次演完,我都真情实感,火冒三丈,对裴可之那些dirtytalk耿耿于怀。揉揉手腕的红痕,我无数次暗自起誓,下一回儿,我绝对会当S,假装玩SM,实则把裴可之往死里打,到时候安全词就设置为[粉凤凰花凤凰红凤凰,粉红凤凰花凤凰]。可惜这个计划总在实施前就被裴可之发觉,然后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稀里糊涂地成了M的一方。

  没想到了,M了大半辈子的我,老了竟然爆发出了惊人的S属性——Sleepy!

  所以我到底是为什么会这么困啊?还说老年人普遍觉少……难道其他老人没睡的觉都被我睡了吗?能量守恒也不带这么守恒的吧?!

  裴可之注意到我的异常,把围巾套到了我的身上,“怎么今天这么困?”他说着,脱下手套,用手背贴了会儿我的额头,“着凉了?”

  我哪儿能有啥事,“就是很困……”我偷偷瞅了他几眼,看他的表情,“这段时间都在早起,我的早起指标用完了。”

  他笑了笑,“明天不早起了,多睡会儿。这段时间都不早起了。”

  我狐疑地盯着他,想看他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阴阳怪气。

  裴可之弹了下我的额头,“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喜欢阴阳别人吗?”他无奈地说,“没骗你。健康也是为了舒服,要是原本的状态让你舒服那也没问题,但是别再做通宵这种事了。”

  我放下心来,缩了缩脖子,羊绒围巾上还带着裴可之的温度,我拿下巴蹭了蹭,怪暖和的,跟套小杯子似的。“我要睡到中午!”我得寸进尺。

  裴可之笑眯眯地点头,“好。”

  “睡醒了我还要吃一份巨大的烤羊排!”我恬不知耻。

  裴可之回头看我,他的笑容依旧温柔,他点头,说好。

  我心满意足地缩回轮椅,看他在前面推着自行车。

  因为姜冻冬的困倦,裴可之绕了远路进市场。他推着车,走上了市场背后的山坡,这段路向阳,是这片偏隅之地少有的温暖处,且行人稀少,安静闲适,正适合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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