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对吗?”当季风露这样询问姚乐菜时,姚乐菜愣了一下。 “不是的,”姚乐菜摇了摇头,他回答说,“我并没有那么强大的精神力,起初我信以为真,想到因为我的抛弃,导致了你的死亡,我就无法遏制地对你抱有很深的愧疚与自责。两三个月后,你对我的精神暗示逐渐消散,我才慢慢意识到不对。我发现你被某种精神体控制了——也就是我的叔叔从你那儿捕捉到的时间涤虫。我想要帮助你,但根本无法靠近你。每每和你离近了,那个精神体就会驱逐我。” 季风露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姚乐菜总是离他远远的。 季风露抿着唇,他低垂着头,不敢与姚乐菜的眼睛对视,难堪感几乎压垮了他,“你……恨我吗?” 过了好一会儿,季风露问,“我把你的生活搅得一团糟。我听你的叔叔说了,你本来是要被军校指挥系录取的……” 姚乐菜笑了一下,他笑起来和季风露脑海里臆想的前世记忆一样,充满了干净纯粹的书卷气。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确想弄死你。”季风露听见姚乐菜无比温柔地说。 季风露被吓到了,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梗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喘匀这口气,姚乐菜接着说,“但这说到底是我技不如人,不够坚定。” “对不起……”季风露讷讷地再次道歉,“把你的生活搞得一团乱……” 姚乐菜看上去并没有将此放在心上,“就当是长教训了。”他对此淡然处之,“现在冬叔说你已经恢复了,我也就放心了。希望你一切都好。”他微笑着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季风露摸摸鼻子,他那六个丈夫,每个都是人中龙凤……除了谢沉之,他也不清楚其他人到底有没有挣脱他的精神影响,又究竟对他抱有怎样的态度。想到今后要面对的棘手场面,季风露就忍不住地头皮发麻,只能在心里祈祷他们不会和他一般计较。 他苦笑道,“接下来……我得去处理那一堆烂摊子。” 姚乐菜知道‘烂摊子’指的是混乱的情债。他想了想,还是如实告诉了这个成长于偏远星球的omega,“其实你不必放在心上。你的入梦能力很特别,也很有价值,他们不会和你计较的。” “因为我很有价值……”季风露茫然地重复着姚乐菜的话,“所以不会和我计较吗……?” “对。”姚乐菜用诚恳的态度告诉季风露这些事实,“更何况不管是我,还是他们,始终是有退路的。我的叔叔会帮我,他们的背景也足够强大,能容许犯错。你完全不需要担忧他们。” 姚乐菜决定好人做到底,和这个omega多说两句,“你需要忧心的是你该怎么利用你特殊的能力,去获得更大的自我价值。” 然而季风露仿若未闻,重点全然不在提升能力上面,他还沉浸那些细枝末节的情爱中,“如果我没有那样精神外化的能力呢?如果我没有价值……我会怎么样呢?” 见自己的意见并未被重视,姚乐菜也不再多说,只简单回答,“大概率上,你会消失。” 是无伤大雅的玩笑,还是罪大至极的玩弄,究竟选择这两个定义中的哪一个,全然取决于季风露本身的价值。姚乐菜很清楚那六个alpha的秉性,哪怕深感恶心,认为自己和另外五个alpha共享一妻是耻辱之事,但只要想到季风露所展现出的天赋,他们都会轻描淡写地了结此事。 季风露不吭声了。他感到现实的冷酷。 在这段漫长的谈话里,季风露和姚乐菜两个人聊了很多,有关未来的规划,有关彼此的家人、朋友。但直到姜冻冬和柏莱抱着满怀的苹果走进门,季风露始终没有问出他最想要知道的那个问题——他们是否还有可能? 姚乐菜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可他什么也没说。 也许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吧。季风露想。 姜冻冬向季风露打了声招呼,占用厨房做苹果派。厨房里发酵好的面团已经蓬松起来,柏莱穿着围裙正在将苹果切成肉丁。姚乐菜很自觉地也进了厨房,他捣着切碎的肉桂。磨成粉的肉桂香味得到了充分的挥发。 季风露本来也想去帮忙,但一见到柏莱,他心里那股尴尬劲儿又上来了,连忙退避三舍,干脆在客厅招待等着吃点心的姜冻冬。 姜冻冬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季风露还是很难相信,这样的老人会被他臆想为万人迷。 季风露悄悄打量姜冻冬,姜冻冬正皱着眉喝茶,他似乎在思考,紧紧闭着嘴,神色略显沉重,叫人不敢贸然打扰。就在季风露有些发怵时,他听见姜冻冬嘟囔了一句,“妈的,茶叶卡牙缝了。” 季风露,“……” 呸的一声吐出茶叶后,姜冻冬舒服了,他注意到季风露,友好地对他笑,“咋了,孩子?有嘛事儿?” 季风露心里的忐忑突然就消去不少。他坐到姜冻冬身边,姜冻冬正看着他,目光包容,毫无任何别的情绪。这让季风露很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一位再宽容不过的年长者,他时刻都做好了倾听他人的准备。 “我和阿菜聊好了,”季风露缓缓地说,“阿菜原谅了我。” 姜冻冬点点头,“那挺好的。” 季风露鼓起勇气,小声地询问姜冻冬,“我知道我给阿菜的人生添了很多的乱,打断了他的人生计划……可是,我没办法放弃。您觉得,我和阿菜未来还有可能吗?” 姜冻冬想了想,他想起前几天见到姚乐菜时,他憔悴又忧郁的样子。 姚乐菜很清楚,没有哪个长辈会对晚辈如此示弱无助的模样视若无睹,更遑论是一直对他寄予厚望的姜冻冬。柏莱有点儿不爽姚乐菜学他向姜冻冬卖惨,但偏偏姜冻冬就吃这一套。 “小菜这孩子,挺外热内冷的。他可以去帮助任何人,但是很少有人走进他的内心。其实他愿意搁下他的人生,来到你的身边,哪怕已经摆脱了精神暗示,依旧没有离开——这就说明你走进过他的内心。”姜冻冬说。 季风露没想到姜冻冬会这么坦诚地告诉他,惊讶地瞪圆了眼睛。随即,一种喜悦的情绪从季风露的心中升起,他有些无措,又有些紧张,“但是……他会和你们一起离开这儿的吧,”季风露低落地说,“我没有首都星的居留资格,他回到首都星,我就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了。” “怎么会?”姜冻冬反问,“你很有天赋,精神能力很高。没有任何训练的情况下,你都能做到精神外化了。好好努力的话,应该挺容易升迁的。” 季风露不认为自己能进入部队,也不想参与那些残酷的竞争。“我想做更适合omega的工作,”季风露不太好意思地说,“其实我的梦想就是做家庭主妇。” “这样的话,就能形影不离地陪伴在爱人身边了。”季风露露出憧憬的神情。 姜冻冬,“……” 姜冻冬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本质上依旧是事业批的他在思考,这一代年轻人究竟是怎么了,是从小到大生活得太无忧无虑,一个个的都是些恋爱脑,上赶着去吃爱情的苦? 如果季风露是姜冻冬的晚辈或者有更亲近的关系,姜冻冬大可驳斥他。但他并不是,于此,姜冻冬只能沉默地喝口茶,不发表意见地附和,“……那也挺好的。” 说完,姜冻冬在心里默默地补充,如果是这样的想法的话,基本上别指望和姚乐菜在一起了。 姜冻冬很了解他的大侄儿,严格来讲,不论是柏莱,还是姚乐菜,这两个小孩都很现实。尽管姚乐菜不像柏莱那样极端地追求利益最大化,他注重感情,但也会希望伴侣有向上的野心和能力,至少,不能扯他的后腿。 大概是和姜冻冬聊天的氛围太轻松了,季风露渐渐地放下了心防。他用开玩笑的语气告诉姜冻冬,在他的臆想里,姜冻冬被称呼为‘最强万人迷’。 “就是说,您能轻易地让所有人都爱你。”季风露解释说。 姜冻冬闻言,饶有兴趣地笑了,“听起来是好话,”他说,“不过这种事情,我可做不到,讨厌我的人比喜欢我的人多得多。” 季风露不太相信,“您谦虚了。” 姜冻冬摇摇头,温和地告诉面前年轻的omega,“的确有不少人爱过我。可惜的是,在我的一生里,我都在成为不被选择的那一个。” 季风露怔住了。 半晌,他轻声询问,“哪怕是得到所有人的爱,也会不被选择吗?” “当然了,孩子,”姜冻冬说,他平静地微笑,“爱很重要,但也不是那么重要。对我过去的爱人们是如此,对我也是如此。我的人生不是用来爱,也不是用来恨的。”
第26章 时间涤虫(七) 告别季风露,我们三个人准备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我提了一句过去的下属一直想把他的孩子过继给我。算起来,这个下属最小的儿子今年正好十七岁,年龄正好。 柏莱听完,大为不满,“那他会成为你的继子?” “对啊。” 他很不高兴,“我不同意。” 我怜爱地摸了一把柏莱的狗头,“这可由不得你。” 柏莱的脸色臭臭的,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姚乐菜,“你也真是够厉害的。一手好牌都能被你打得稀烂。” 姚乐菜终于不再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他收拾干净自己,呵呵笑了两声,温温柔柔地反问,“你很嫉妒我有一手好牌吗,柏哥?” 柏莱似笑非笑,“可惜你现在一无所有了,痴情种。” “技不如人,栽了跟头而已,”姚乐菜说,“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但愿如此。” 当然,过继下属的小孩这种事只是玩笑话。我现在已经老了,力不从心,更何况我也不会过继个十七岁的孩子。要过继的话,也应该控制在八岁以内。 因为在离家出走前对家人说出了相当绝情的话,姚乐菜目前处于无家可归的状态。 我打算把这孩子搁眼皮子底下放一段时间,让他先住我家里去调整调整,看看他的恋爱脑剔干净没,别又想不开去谈恋爱。姚乐菜同意了我的提议,他向我承诺说会重新锻炼身体、拾起知识,为今年的军校联考做准备。 “过去我能获得的,现在我依旧能获得。”他是这么向我保证的,“再相信我一次吧,叔叔。” 我知道他是真的很认真地在争取我。我一向对晚辈示弱的请求没辙,但这次我想让姚乐菜长长教训,我没答应他,只是伸手弹了弹他的脑瓜子,“看你表现。” 到了中转站,我带着柏莱与姚乐菜分开。姚乐菜回首都星我的养老小屋,我则是送柏莱回学校。返校的路上,我都在幸灾乐祸这小子的结婚计划泡汤了,问他还有没有备选的结婚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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