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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三个怨种前夫

时间:2024-07-31 20:00:08  状态:完结  作者:妤芋

  说到这儿,莫亚蒂停顿了一下,他又咬了口冰棒。

  “我想了很久,”他一边嚼着冰,一边说,“大概从一开始,我对你的欲望,就是想要和你拥抱而已。”

  “你对我来说,是像朋友一样的爱人。”莫亚蒂如是说道。

  他是我的像爱人一样的朋友,我是他的像朋友一样的爱人,这种文字游戏般的说法,一时间竟让我的脑子转不过来弯儿。

  紫色的冰棒很快在嘴里化成葡萄味的糖水,我反复念着“朋友”、“爱人”两个词汇。忽的,我发觉,我和莫亚蒂给出的对彼此的定义,似乎更接近无性恋者的感情模式。

  我不是天生的无性恋者,他也不是。我们两个经验丰富的有性恋者,居然以无性恋者的方式走到了一起。如此想来,其间种种疑惑和不解,似乎都说得通了。

  “那我们俩扯平了。”我说。

  莫亚蒂却不认可,“像爱人一样的朋友和像朋友一样的爱人没法相等。是我爱你比你爱我要多得多,姜冻冬。”

  如果从‘做了什么’这个角度去评判,一直以来,我总是迁就、照顾、包容莫亚蒂。莫亚蒂除了活着、偶尔陪伴我,以及必要时刻给我提供帮助,再没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看起来貌似是我做的更多,我要爱莫亚蒂更多。

  但感情不能这么清算。我是那种爱八十分,能表现出一百分的人,而莫亚蒂,是哪怕爱两百分,他也只会露出六十分。只是按照‘做了什么’去评判,对他来说不公平。

  我摸摸鼻子,“抱歉。”

  莫亚蒂哼了声,他轻轻地瞥我一眼,“没什么好道歉的。”

  他说,“我计算过很多次。这已经是你能给我的,最大的爱了。”

  将最后一口冰棒吃完,我的胃还是烧得厉害。

  一股无名火从食道一直燃烧到口腔,要把我烤熟了似的,实在难受。莫亚蒂跑到自动贩卖机又给我买了两根,一个菠萝味,一个草莓味。

  我吃着第二根冰棒,还想接着和莫亚蒂聊天,身体却渐渐脱力,有些坐不稳了。我尝试抓紧两边的绳索,但依旧无法控制地向后栽倒——好在莫亚蒂及时从背后托住了我。

  他扶着我走下秋千,我想走几步,可惜有心无力,四肢沉重得不听使唤。最终,莫亚蒂搀着我,帮我躺到坚硬的沙滩上。这是我唯一能承受的姿势了。

  我很清楚,我来不及吃掉另外一根冰棒了。

  于是,我含着黄色的冰棒,对莫亚蒂说,“我要死了。你吃草莓味的吧。”

  莫亚蒂盘腿坐在我身旁,平静地望着我,“我知道。”他询问我,“姜冻冬,活这么大半辈子,操这么多心,做这么多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努力地想了想我的这一生。但不论怎么想,我都觉得我没有什么目的。

  “只是活着,活着,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我说,“虽然信念总会改变,往往昨天相信的,明天又不信了,昨天坚持正确的,明天又忍不住产生怀疑,但是没有关系,今天——此时此刻,我做下决定,好好地生活,那又是全新的开始。不论怎么变化,我的期待永远不会变。”

  他一只手撑着脑袋,长发随着他的姿势垂落到耳畔,“现在都没有变吗?”

  在死亡来临的前一刻,这份期待都没有变化吗?

  我回答说,“没有。”

  他不信,“你就嘴硬吧。”

  莫亚蒂说,“其实你现在怕得要死吧?”

  我闻言,止不住地发笑。

  好了,现在我总算知道了,原来莫亚蒂每次在死之前,也会害怕。

  嘴里菠萝的酸甜味愈发浓郁,我面朝着浮现出黎明之蓝的天空,灰色的月亮和中央星若隐若现。

  海浪涌向沙滩的声响一下比一下响亮,涨潮了。潮水甚至快涌到我的脚跟。身下的沙滩也逐步苏醒。一些小虫、小蟹在沙砾下悉悉簌簌地攒动,噗噗噗地吐出气泡,无数生机正在萌发。

  雪慢慢地停了,我迎来了我的八十九岁。

  莫亚蒂撕开另外一根草莓味冰棒的包装,他用力地咀嚼着冰,像是在咀嚼他不愿意在我面前袒露的情感。

  我转过头,又瞅向他,“谢谢你,莫亚蒂。”

  他瞟向我,莫名其妙地问,“谢我什么。”

  我吃力地掰着手指头数,“谢谢你骑车带我来海边,谢谢你陪我一起吃冰棒……”

  我应该还要谢谢他很多很多事的,可我有点儿犯迷糊了。思绪被糊住了,我愣了半晌,我挑出一个最最重要的和他道谢,“还有,谢谢你活到现在。”

  他嗤笑着伸手,将我掰下去的一根手指头捋直,“不必,姜冻冬。我可不是为了你活到现在,”他说,“我是为了我自己。”

  我露出一个微笑,“嗯,”我点头,“这正是我心存感激,而不是愧疚的原因。”

  冰棒又被我吃完了,胃里的火逐渐熄了,我眯着眼笑,一边笑,一边盯着莫亚蒂不放。

  他也望着我,嘴里还咬着大半根粉色的冰棒,“那你还在硬撑什么?”他问我。

  海天交界的一线忽然燃起光亮,白色的光穿透云层,点亮整片海滩。

  我瞧见莫亚蒂浸在光里的侧脸,他的眼窝很深,在眼下投出一片深深的影子。但阴影中,那双蓝色的眼睛却始终明亮,剔透得波光粼粼。

  “我担心你一个人面对我的死亡。”我笨拙地、缓慢地挪动着手,想要抓住他垂在大腿边儿上的手。

  莫亚蒂故意和我保持距离,故意和我没有任何身体接触,他想要以此隔开我与他,想要从遥远的、旁观的角度目睹我的死亡。他以为只要他表现冷静、理智,对死亡习以为常,就会叫我心里好受。

  可是,我想到昨天中午他炒糊的丝瓜,我就没有办法好受。

  “我死了之后,谁还可以和你一起分担今后的生活呢?”我牵着他的手,伤心又担忧地问他。

  他埋着头,不看我。在我的手轻轻地落在他的手上时,他几乎是瞬间就紧紧地握住我。我和他牵着手,牵了好一会儿,他抬起脸,再次望向我。

  他的鼻尖红红的,神情却依然冷淡,“我不需要谁和我一起分担。你死了,我不会因为你去死,也不会因为你活着,我会去过我自己的生活。”

  “姜冻冬。红薯不是唯一的主食,我也不是只有一种可能。”莫亚蒂说。

  得到了他的保证,我的忧心和我的意识一起,都变得轻盈。

  “好,去过自己的生活吧,莫亚蒂。”我说,“今后要记得好好吃饭,别再饿着肚子了。”

  “……你煽情得有点儿肉麻了。”莫亚蒂嫌恶地评价道。

  “哈?”我笑着吐出一口浊气,很快的,我的肺里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很难再吸进氧气。我的呼吸频率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浅薄,我断断续续地说,“这可是我想了好久……才想到的临终话,是我……的肺腑之言诶!”

  我们四目相对,随后,他的一只手撑在我的脑袋边,那张衰老但依然美丽的脸在我的视野中无限放大。

  他很轻地亲吻了我的脸颊,像好几年前,那时也是一个下着雪的夜晚,我半梦半醒,他的吻和雪一样轻柔地落在我的脸颊上,转瞬即逝。

  “姜冻冬,你还有什么遗憾吗?”莫亚蒂问我。

  “我没有……没有遗憾了。”我的胸腔剧烈起伏着,我能够吸入地氧气愈发稀薄。窒息感很快笼罩住我,我呼出最后一口气,向他扯出笑容。

  “你也不要为我感到遗憾,我已经拥有了,我想要的一切。”我说。

  这个时候,太阳从海平面上升了起来,一阵耀眼的光芒摄去了我所有的心神。

  胃部的灼烧、四肢的无力、呼吸的艰难,都远去了。金黄的日轮缓缓出现在我的眼前,指引我走向它。

  我一点一点脱离,从身体里站了起来。火烧似的红云,橙黄般的眩光,整个天空粉红梦幻,无数絮状的彩霞涌向我的前方。

  我随着云朵上升,上升,大海徐徐在我的脚下铺开,我变成了一张网,无限扩散到世界的每个角落——我看到莫亚蒂抱着我的身体,看到我们停在海边的自行车,看到偷溜进养老小屋的猫咪,它吃着我特地留给它的鸡肉,看到星球另外一端刚刚从被窝醒来的姚乐菜……我还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柏莱正扣动扳机,“嘭!”的一声,一枚子弹破空射出。

  我看到了八十九年前,我的出生,我哇哇哭着被抱出我母亲的肚皮。我看到了八十九年后,我的死亡。

  无数时间涤虫也变得可视了,千百年来,它们依附在人类的生命图腾上,和人共生共长。这些涤虫斑斓又透明,它们蠕动着,浩浩荡荡地在时空的间隙里不断游走。

  我抚摸一条小小的、短短的时间涤虫。它回头,好奇地打量我,对我眨了眨眼睛。我看到了它,看到了它会在八百年后为一个人类死亡。

  时间首尾相接,我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生命所有的脉络与关联。

  太阳离我越来越近,我闭上了眼睛,等待它的降临。天彻底亮了。

  新雪过后的大海呈现出一种忧郁的淡蓝。冬日凛冽的气息和呼啸的海风,刺激得人鼻尖发酸。

  莫亚蒂小心地将姜冻冬嘴里含着的冰棍拿出来,小心地将这具已经没有呼吸的身体抱在怀里。

  人死之后,被抑制的信息素终于得以无所顾忌地被释放。无数发光的鸟正从姜冻冬的身体飞出,一只接着一只,源源不断地涌。它们燃烧着,飞向蓝天。

  姜冻冬的信息素真是和他一样聒噪,刺眼得聒噪,莫亚蒂心想。

  他低下头,想帮姜冻冬合住双眼。但在低头的瞬间,一滴泪啪嗒地落下,落在姜冻冬枯槁的手背上。皱纹纵横交错的肌肤中间,泪珠饱满清澈,如同坍缩了整个宇宙的结晶。


第164章 你走过的路(一)

  我叫朵朵,今年二十八岁,一个平平无奇的omega,原先就职于基地的文员科,目前被调往前线,是柏莱将士的文书副官之一。

  我没什么特长,也没有任何一鸣惊人的天赋。我生来的一切都好像是被平均的中庸数值。

  学生时期,我是最普遍的中等生;发育结束,我的身体长到了最普遍的身高和体重。工作期间,我同样不上不下,将每次考核的纸对折,中间的折痕往往就是我。如果基因等级尚未废除,我相信我肯定也是那个最多、最常见的等级。

  我不显眼也不落伍,我就是最普通平凡的人,扔到人群里,连我亲妈都要辨认半天才认出来的那种。

  那么,像我这种人,到底是如何在柏莱将士已经有两个武副官后,还杀出重围成为他的文书副官的呢?

  答案是:靠舔舔舔!

  去年基地的年终聚会时,我一鼓作气,一个飞扑,又一个滑跪,突破重重人围,跪到莱先生面前。众目睽睽下,我抱着莱先生的腿嗷嗷大哭,求他提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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