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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三个怨种前夫

时间:2024-07-31 20:00:08  状态:完结  作者:妤芋

  卧床休息了整个春天,我才算勉强把腰修养好了。

  说勉强,是因为在那之后,我做起床找个动作时腰还是会隐隐作痛。没办法,人老了过后,身体修复能力也下降得厉害。这种伤只能慢慢养。

  所幸我一天也就起一次床,无伤大雅。

  出于对我身体的考量,第三次瞎摸买车票没前两次这么瞎了。我缩小了范围,剔除了那些基本设施不够充分的星球。

  这趟车把我带到了一颗布满川流的星球。

  这算得上是小有名气的旅行星球,到处都是慕名前来的钓鱼佬。钓鱼佬几乎无处不在,哪怕是无人开发的野山洞深处也有钓鱼佬。

  来冒险的我和他四目相对,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眼睛发着幽幽的光。很好断定,他是一个想独占整个山洞暗流的钓鱼佬。

  我没钓过鱼,本来想随大流,还花钱购入了一套二手设备。但我实在不习惯为了条鱼久坐,我出门玩就是为了四处游荡,要坐着还不如宅家里——家里还有冰西瓜呢。

  可我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我也想像别的钓鱼佬那样,把钓起来的鱼捆腿上炫耀。

  我琢磨了好几天,终于敲定了适合我的方法!

  我把钓鱼竿削掉顶端,再削尖,削成一根长长的尖刺,用来插鱼。其他钓鱼佬在河边老神在在地坐着,我则挽起裤腿,雄赳赳地拿起长刺下河刺鱼。

  可惜我的眼力不行了,十次里顶多插中四次。有些鱼还学聪明了,见到我便反身一扭,从我的kua下逃走。

  “你这算钓鱼?”有钓鱼佬对我的行为提出质疑。

  “当然算!”我义正严辞,“只不过我遇到的鱼会跑到我的杆面前,把自己吊死。”

  由于我胡编乱造,我获得了一个吊鱼佬的称呼。

  插鱼这种运动到底不能长久进行,我的腰、膝盖和泡在水里的脚都受不了。待了大半个月后,我吃鱼也快吃吐了,我果断决定前往别的地方玩。

  这次的出行,我晒黑了好多度,和陈丹视频时,他惊呼我笑起来就只剩一排牙齿了。

  我把脸靠到肩膀上,费力地拧出个90度,“现在呢?像不像月亮?”

  陈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神经,害我突然笑了一下。”他说着,手疾眼快地截了张我的图。

  我就这样在外面四处游玩儿,仿佛要把过去几年宅在家里的日子都玩回来。

  玩累了,我便回家歇一歇。歇好了,又出去。如此重复。

  旅途中,我也遇到了很多结伴同行一段路的人,但谈不上熟悉交好,往往相处时格外高兴,开启下一段旅程后,我就抛之脑后。非常没心没肺。

  我也不知道这种漫无目的的游玩究竟会持续多久。小菜对我有可能客死他乡表示过担忧,可我全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我没有考虑太久远的事。

  我四处闲逛,直到八十四岁初夏的下午,柏砚忽然拨通我的终端。

  “冬冬,我能来找你吗?”终端另一头,他问我。

  事实上,距离我和他上次见面仅仅过去了半个月。他的工作室在一个月前举行了周年庆典,不对外,只面对所有他筛选后的顾客。

  这场庆典要求每个顾客带自己最喜欢的布偶来,是非常纯粹的棉花坨子交流会。每个人介绍自己的布偶,和它们的身份、性格。

  柏砚没有任何经济意图。相反,他慷慨得超乎寻常,不但承担了来访者的食宿路费,还送出了很多他制作的棉花坨子。以至于,有不少顾客都担心柏砚会不会亏本太多。

  我对棉花娃娃研究不多,过去主要是帮忙。以及柏砚希望我能参加他的工作室庆典。

  “当然可以,”我说,我想起这段时间他的订单量猛增,“不过你来一趟很耽误事儿吧?还是我来比较好。”

  柏砚答应了下来,“好。”

  挂断这则通讯,柏砚继续收拾房间里的布偶。

  他很细心地检查每个棉花坨子,翻来覆去地看它们身上是否有裂口。如若发现,他就坐下,拿起针线缝补。

  他现在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了,不仅是眼睛越发昏花,他拿着针的手也不停发抖。好几次不慎用力,把针怼进另一只手食指的指甲盖里。血几乎片刻间,就从指甲周围溢了出来。

  但柏砚不能停下来,他明白,他不能停下来。

  就这么吃力地修补了一早上,柏砚勉强完成了手头的工作。他擦了擦手上的血,把所有布偶依次放到长长的工作台上排开。

  做完这些,柏砚想起今天门口还挂着‘营业中’的招牌。

  他慢吞吞地起身,挪着步子走到屋外,准备把挂在屋檐下用边角布料缝制的牌子撤下来。

  路过的年轻人注意到柏砚的动作,热情地上前帮忙,“阿叔,明天开门吗?”年轻人把这个牌子拿下来给柏砚。

  柏砚摇摇头,“不开。”

  年轻人惊讶地诶了一声,“那后天呢?”

  “也不开。”

  “好吧,”年轻人笑眯眯的,也不再追问,“那我等下次阿叔开门再来。”

  柏砚抬起眼,打量了这个年轻人一眼。他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不深刻,只隐约记得他很喜欢黄色系列的布偶。

  “谢谢。”柏砚说。他说完,看着年轻人远去。其实自己也不明白他究竟在谢什么。

  姜冻冬最近半个月都在附近玩,没走太远。

  他到的时候,柏砚刚好把椅子搬到了院子里的梧桐树下。

  “你吃饭没有?”姜冻冬啃着根玉米,走进门,他把塑料袋里另一根递给柏砚,“饿不饿?”

  院子里,从叶间渗下的光闪烁在姜冻冬的肌肤上。他走向他,毫无防备,仿佛和光一起流动。和无数次姜冻冬走向他的样子一般无二。

  “不饿。”柏砚摇摇头,他看了看屋,要姜冻冬一起进去。

  等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屋了,柏砚在姜冻冬的惊叹声中,指着桌上一字排开的布偶。从他第一天在这个工作室刺绣第一份棉花坨子,就为姜冻冬准备了第二份。

  各种缤纷的颜色都出现在娃娃上,令人目不暇接,“真是个大家族。”姜冻冬赞叹说,“太美了。”

  “这些都留给你。”柏砚说。

  “诶?”

  姜冻冬错愕地转头望向柏砚,他的样子滑稽极了,脸颊旁还沾了颗玉米粒。在和柏砚的对视里,姜冻冬脸上的不明所以,逐渐被一种感知到了什么的表情取代。

  “开玩笑的吧……”他喃喃自语。

  柏砚对这个时刻却格外平静。他甚至还点了点头,“我的时间,快到了,冬冬。”他说。

  姜冻冬的无忧无虑突然裂出一道缝。

  像一块无所顾忌的石头,终于被磕破了,露出灰色石衣下的蓝水晶晶洞,那是纯净的哀伤,与闪闪发光的心碎。

  一时间,姜冻冬居然陷入到了不知所措的茫然中。

  他不记得他是怎么和柏砚走到院子,又在梧桐树下坐下的了。他大概是飘着的。

  屋外的阳光柔和,微风轻轻拂动。柏砚坐在姜冻冬身旁,他的脸色一切如常,微微苍白的脸,透着些粉色的唇,不清晰但有神采的绿眼睛。很难相信,这样的人已经处于濒临死亡的状态。

  如果是别的什么人,姜冻冬还会怀疑是不是什么恶劣的玩笑。但发生在柏砚身上——根本没有这么考虑的必要。

  柏砚问姜冻冬,“你会怪我吗?”

  姜冻冬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不会。”他握住柏砚的手,他们的手交叠着,放到一起。如同他们青少年时代,每每要做出重大决定的时刻。“能够陪着你,真的太好了。”姜冻冬说。

  过去,姜冻冬和柏砚握着手做出最重大的一项决定是,他们要一起离开幼儿公寓,前往军校和政校求学。其次,就是他们毕业时,两人决定结婚。

  现在,是时候决定更重大的事了。有关死亡的事。

  柏砚的平和和坦然,冲淡了姜冻冬对即将要彻底失去他的悲伤。姜冻冬轻轻问他,“你准备好了吗?”

  “冬冬,我放下了。”柏砚露出一个很淡的笑,“我不再执着过去了。”

  时至今日,姜冻冬仍不知道,他以前迫切地希望柏砚走出过去,到底是对还是错。他似乎加速了柏砚的死亡,又似乎在地狱里解放了他曾经的爱人。

  可现在论对错已经没有必要了,姜冻冬的唇嗫嚅着,他又想道歉了。每当他崩溃时,他就总会不停的道歉。他会觉得一切都是他的错,他理应做得更好,做到完美。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冬冬。”柏砚太了解姜冻冬了,他根本不给姜冻冬道歉的机会。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他说。

  他的头轻轻垂下,垂到姜冻冬的肩膀上。他白色长发滑落到姜冻冬的胸前,像柳絮一样,一根根的,发梢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姜冻冬的手背。

  柏砚有些困了。

  他努力地睁着眼,在朦胧的视野里,他好像又看见了六岁出头的姜冻冬。

  这次年幼的姜冻冬依旧站在记忆里那棵大树下,但这个孩子不再孤单一人了。他的身旁,是他一直等待的柏砚。

  ‘大柏砚、大柏砚!’年幼的姜冻冬看见了年老的柏砚,高兴地挥手,他手里还拿着橙黄色的沙坑铲,‘我们走了哦!我们走了哦——’衰老的柏砚听见他大声喊道。

  姜冻冬身边年幼的柏砚拉起了他的手。‘冬冬,走了。’六岁的柏砚说。两个孩子手牵着手,往远方走去。

  衰老的柏砚什么也没说,只是目送他们离开。

  在年幼的姜冻冬和柏砚越走越远时,那个和他一样,有着蛇一样绿眼睛的孩子回头,冷冷地盯住他。

  年幼的他对如今的他说,‘再见。’柏砚尝试着举起手,和他告别,但年幼的柏砚已经不屑一顾地将头扭回去,好像在说,真蠢。

  梧桐树最嫩的两片翠绿的叶子上,有两只红色的七星瓢虫在用细微的触角地交流。

  树下的石头缝里冒出了新鲜的苔藓,一只蜗牛攀爬者,在那儿留下一条滑腻的痕迹。

  柏砚身上穿的条纹纯棉长袖和姜冻冬穿的体恤,散发着同一种洗衣液的芳香。

  柏砚感知到姜冻冬的一只手,轻柔地、慢慢地拢过他的肩头。

  他正松散又亲密地和姜冻冬拥抱着。

  一切频率都如此鲜活,柏砚无比清晰地感知到。

  现在,他可以回答姜冻冬问他的那个问题了——爱是什么?

  爱是现在,和死亡。

  穿过绵延不绝的过去,柏砚坐在成荫的梧桐树下,他的怀里洒满了阳光。

  他倾听着耳朵下面那具身体‘怦、怦、怦’的声响。生命有力地跳动着,柏砚很难分出,那是属于姜冻冬的,还是他的。

  如同回到生命之初,他第一次听见心跳。那时,他也很难分清那是他的,还是他的母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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