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仨前夫!还抚养过孩子,咋可能没人管我!” 在社区的办公室里,我据理力争。 年轻的工作人员无奈地摇头,“你也说了,现在已经是前夫了,已经没有婚姻关系了,更不可能构成监护关系。” 我大言不惭,“有婚姻事实。”我说,“所以也有监护事实。” 工作人员被我的话噎了下,他不由地朝我竖起大拇指,“牛,”他慨叹道,“还真是老当益壮。” 凭空捏造这些莫须有的事,我顿时也臊红了脸。 唉,真是非常没用的仨个前夫!关键时刻,一个都不顶用。我恬不知耻地迁怒。 我决定回去就先捶几下柏砚送我的棉花坨子,再啪啪啪狠狠地拍一下裴可之的罐子,至于小缘——小缘就算了,小缘帮我挺多的了。人孩子自己也不容易。 “我的养子总能当我的监护人了吧?”我又问。 我扒拉扒拉脑海里对监护人制度仅存的记忆,隐约记得有亲子关系的话,是可以无条件成为监护人的。 “按理说是可以,我看看。”工作人员点着面板,他的眼睛上下翻找着,寻找我和我养子的信息。 如今柏莱的大部分信息都做了保密处理,但最基本的还是能查得到。不一会儿,工作人员遗憾地告知我,“但你的养子和你没有血缘关系,而且没有住在你的附近,”“这样监护关系也没法成立。” 监护人这条路算是彻底走不通了。 我仰天长叹,“我这身体真的老好了!”我把我特意去做的体检报告给工作人员看,“我连啃仨馒头都不带呛的!” 然而,工作人员看也不看,直接把我手里的报告推了回去。他摇摇头,“但明天和意外谁先来,咱们都说不准是不?”他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尝试说服我,“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确立这个身份也不是啥坏事,你想想……” 他念叨着,我却一句话都不想听。 这还不是啥坏事? 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坏事! 想到今后连远门都不能出——亏我还准备今年夏天去听老歌演唱会,我就很想当场飙泪。可又想到我这么老了,还一把鼻涕一把泪,未免也太不像话了。 我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心和屁股一样凉。 我打开终端,纠结着要不要联系陈丹——我这位亲爱的、尊贵的特权阶级朋友,麻烦他帮我解决。 但我看着终端上他的名字和头像,终究还是没点下去,这么琐碎的小事都劳烦他,实在太不应该了。 或者有没有什么别的什么人能帮我? 我划拉着通讯录,其实能帮我处理这件小事的人非常、非常多。但我都不想联系。我总觉得这是在索要曾经人情的报酬。我实在拉不下脸开口,或者说,我一想到要这么干,就倍感煎熬,甚至产生了人格受损的羞耻。 我到现在也说不清,我这种羞耻是怎么回事。我有时挺没脸没皮的,可有时又对麻烦别人产生强烈的恐惧。 就在我垂头丧气,不知如何是好时,一位beta女性工作人员敲了敲门,拿着本文件夹走了进来。 这位工作人员应该是局长的职称,胸前的徽章上比我对面的工作人员要多五六个。她的年纪也大许多,头发有一半都是花白的。 两位工作人员小声地交流着什么,我听不清,但我总觉得那个beta工作人员格外眼熟。 终于,在她转身离开前,我认出了她,“你、你是民政局的那个局长!” 她看向我,眼睛也瞪大了,她指着我,同样不可置信地喊道,“你、你是在我这儿结过三次婚的姜先生!” 一旁的工作人员似乎没料到我还有这层关系,也吃惊地来回巡视我和她。 这是什么天大的缘分! 这时,我的羞耻忽然没了,却而代之的是没脸没皮。 我哭丧着脸和她讲述了目前我的处境,“能不能给我开个后门,”我双手合十,无比诚恳地恳求她,“我让我的养子、侄儿结婚都找你。” 为了能混过过关,我不惜夸下海口,“我的养子和侄儿可行了!”我大手一挥,当即决定了柏莱和姚乐成的牺牲,“他们都和我说要结七八次婚!” 她同样衰老下去的面庞,浮现出似曾相识的动容,目光甚至都有了几分对人才的慈爱,像极了看我第三次结婚的样子。 可她叹了口气,“姜先生,我很想帮你,”她指了指胸口代表职称的徽章,“但我现在已经收手了。我都不在民政局当局长了。” 我再次垂头丧气下来。 大概是对我的怜悯,局长并没离开,她返回到工作人员旁边,指着面板上的信息,和他说了几句。 我以为彻底没戏的时候,局长忽然抬起头,喊向我,“姜先生,其实不被认证为高龄独居老人还有一种办法,”她笑眯眯地说,“只要名下的可视资产足够多就没问题。” “但几乎没人能达到这个‘足够多’,因此只有由局长申请,才能开启审查程序。”她向我解释。 我赶忙追问,“那足够多是多少?” 局长将面板转了个方向,让面板呈现的内容对着我,一条又一条密密麻麻的清算项目和资产估值填满了所有空间,我恍惚地看着局长的手向下滑动,越来越多的字符出现,我的目光甚至都没有落脚点。 “像姜先生你名下的可视资产这么多。”局长说。 “这是我的?”我摇着脑袋,我虽然不太管钱,但我很清楚,除了积蓄外,我没别的任何资产,“我没有这么多,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局长没说话,只是把面板递给我。 她也感叹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可视资产。” 我戴上老花镜,接过面板,再三确认后,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些琳琅满目、数字夸张的资产全都来自裴可之。我逐一点看那些条目,看它们转到我名下的时间。 现在,我可以确定,这些资产都是裴可之在离世前,转到我的名下的,全都是属于他的个人所有资产。其中所产生的利息会直接打进我常用的账号里。 难怪有几次我结账时,明明记得余额不充足,要换个账户支付。可没等我操作,对面的收款机就跳出‘扣款成功’四个大字。 我将此视为记忆力不好带来的幸运事件,带着捡到自己便宜的心,高高兴兴地提着购物袋回家。我竟从没怀疑过。 裴可之应该是知道我不会接受。因此,他在有次闲聊时,故意向我透露,他的财产都会交给了一个基金会打理他知道我在这之后便不会追问。他隐瞒了。交给基金会打理的仅是他继承的家族财富。 裴可之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捧着面板上的资产清算,哭笑不得。 不论如何,我猜他这么做的重要原因之一,肯定是带有恶作剧地想让我去猜,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好吧,裴可之,我等会回去绝对不拍你的罐子了。 我心想,今天赏你吃牛肉炖土豆。因为我想吃。 猛然成为了超级大富豪,我成功摆脱了被认证成高龄独居老人的烦恼。眼下最迫切的需要,也变成了针对这些巨额财产的配置。 “我现在有两笔养老金,请取消一笔吧,”我对工作人员说,“其他补助、福利和荣誉金也都给我取消吧。” 留下的那一笔是直接转给莫亚蒂的。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使用,但有总比没有好——不知道裴可之把他的资产转给我时,是不是也有这个想法? 工作人员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身体向后仰倒。 他请我重复了三次。直到旁边的局长看不下去了,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下属的头,替他接过了我的话。 “姜先生,你确定吗?”局长问我我点头,非常确定,“我不需要这些钱,它应该流到更需要的人手里。” 局长忽然坐到我跟前,她双手拢成三角形,搭在下巴处。她盯着我,久久不语。 盯得我有些不自在时,她深沉地开口。“以前我就知道您不简单,我在民政局的几十年里,也只遇见您初心不改,砥砺前行,连连结三次婚。” “真是太让人感动了,”说着,局长竟潸然泪下,“您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以您的婚姻,造福了整个社会的结婚率!” 局长果真到哪儿都是局长。 我的脚趾扣地,时隔多年,那种不管怎么样,想要立马消失,哪怕吊死也好的欲望再次涌上我的心头。我绝望地发出呐喊,“倒也没这么夸张吧……” 局长一抹眼泪,郑重其事地拍打我的肩膀,慷慨激昂地说,“您果真是共产主义战士!” 旁边的工作人员明显是想要进步,跟在后面溜须拍马,“太有个性了!局长说得太对了!太有道理了!”工作人员鼓掌鼓得跟海豹似的,“这就是摇滚!这就是朋克!” 我,“……”好想死。 解决好了这些手续问题,我总算能心无旁骛地出门游玩。再也不用担心在检票时被拦下来,询问监护人之类的事了。 今年夏天,我八十二。我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总觉得自己也没几个年头能活了。 可能如今就是我生命的最后几年?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得等我濒临死亡,回望现在的时候才能回答。 但不管我还有好几年能活,我都打定了主意要出门溜达。 以前我出门总是要一个目的,要么是走亲访友,要么是参加什么活动,或者受谁邀请。这次不同,我给我的游玩添加了很多偶然性,我,随意地买了张车票就出门了。上了车,我都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 这趟车把我带到了一颗垃圾星球。 没什么景点,也没有观光的项目,这儿四处都是堆积如山的垃圾。一些孩子坐在垃圾堆上遥望远方。我加入了当地的一个环保组织,和他们一起捡垃圾。捡了一个多月,负责人实在害怕我身体出问题,把我劝走了。 等我出现在和白瑞德约好的老歌演唱会上时,我身上都还带着股垃圾发酵后的酸味。 一见面,白瑞德就通过扇闻法,细细品味了一番,“这就是老人味吗?”做了冻龄手术的他,如今依旧是十几岁时青春靓丽的模样。 我看着他猛地大吸几口,“还挺新奇。”他点评道。 “你也不用为了显示不嫌弃我这样子啦……”我无奈地和他拉开距离,解释说,“我捡垃圾去了,这应该是垃圾的味道。” “什么!”白瑞德脸色大变,他这么爱洁的人根本忍受不了。他再也不装了,抱着旁边的垃圾桶干呕,“呕呕呕——” 最终,我身上的味道在我扔掉所有衣服,换上新衣好才成功消失。 和白瑞德一起看演唱会其实是非常危险的事。 因为没人知道白瑞德在最嗨的时候会做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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