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大家的精神都比较放松。徐微与和带教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手上快速结束了最后的工作。 四十多岁的白人女性担心他以后去到华尔街,受那群老白男的种族歧视,忧心忡忡地说了不少对付他们的方法,见徐微与发完邮件关掉电脑,才不舍地收了话头。 “好好工作,等你成了基金经理,我就把我全部的存款交给你打理。”带教冲徐微与眨眨眼睛说道。 徐微与合上电脑,也放松地回了个玩笑,“那我一定让您成为千万富婆。” 带教大笑起来,“你——” 她话才起了个头,业务部的玻璃门就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行政秘书探进身,目光扫过众人。 “所有人来会议室,我们马上开个会。下周开始,咱们的项目要进行大范围调整,具体情况待会说。所有人都要来哦。” 一瞬间,业务部静得鸦雀无声。带教的笑僵在脸上,不多时,转为焦躁。她撸了一把头发,低声骂了句狗屎。 徐微与看了她一眼,手指轻敲桌面,没说什么。 项目大范围调整说明李旭昌的确没保住他的位置,公司要换人当家了。原来的高管、中层,只要是和李旭昌深度绑定的大多得离开公司,相应地,他们原本负责的项目也会被打散重审。 如果新老板是个能力强的,这样的混乱期可能会持续一两个月,结束以后,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 怕就怕新上来的老板是个废物,对付不了繁杂的项目,还一个劲地要整老臣,最后把整个公司拖垮。 要真是这样,他们就要失业了。 “我过去了。”带教情绪低落地说道,“拜拜。” “拜拜。”徐微与站起身,收拾书包,垂眼时,他似是无意地提醒了一句,“也不用太担心,大股东能力还行。” 带教脚下一顿,疑惑回头。徐微与没解释,朝她笑了笑。 同一刻,十字路口—— 李忌坐在驾驶位上等红灯,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他旁边的副驾座上,花蕾正端着眼影补妆,小刷子拍得哒哒响。李忌往她那边看了眼,嫌弃地开了新风。 “你为什么要把眼皮抹白再涂黑啊?” 正在画小烟熏的花蕾无语地睨了他一眼,“你懂个屁。” 李忌嗤笑,转头看向窗外。 花蕾半闭着眼睛,“我听说,你家老爷子劝你放过你小叔?” “……消息挺灵通啊。”李忌淡淡说道。 两人是多年的交情,花蕾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心里憋着火,无奈地叹了口气,“死老头偏心偏到太平洋上去了。那公司本来就是你爹妈的遗产,李旭昌之前占着捞钱就不说了,现在搞出这么大的窟窿,把一个空壳还给你就算了?” 红灯跳转为绿灯,李忌没什么表情地启动车子。 “冷静点,姑娘。这点钱我还是补得上的。” 花蕾拧眉,转头呛他,“你跟谁装呢,三个亿的窟窿,你财神爷啊。” 李忌也不说话,侧头,不动声色地给了她一个眼神。 ……? 花蕾心头一动。她手上动作停住,狐疑地端详着李忌,半晌她动了动嘴唇:“你……” 她半天没你出个一二三来,李忌看着前方,唇边混不吝地勾起一丝嘲笑,“我怎么了?” “……李旭昌那块地,不会是你做的局吧。”花蕾轻轻眯起眼睛,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一样,声音压得很低。 “胡扯。”李忌懒洋洋地说道。 花蕾脸上的神情从震惊到狂喜,随即又带上了一丝羡慕和嫉妒。这种时候,否认就是承认。 她一下子支棱起来,妆也不画了,“真是你干的啊。我就说李旭昌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真金白银砸下去之前连调查都不好好调查。我问小白,小白还跟我说东南亚那边的投资环境就这样。你他妈,活畜生,不要脸,李旭昌几十年捞的钱,这一下可全还给你了。还是你们搞金融的来钱快。” 李忌淡笑不语,随便她骂。 花蕾激动得就跟她自己赚了钱一样,也不担心李忌的资金链了,咯咯咯笑得跟只老母鸡似的。 车拐过一个转角,花蕾和她男朋友约好见面的电影院就在前方不远处,已经隐隐能看到轮廓了。她见状忙低头从包里掏出唇釉,拧开盖子时,她又顿了下,转头问李忌: “对了,你看上那小男孩是不是也在公司?我记得他叫——徐微与?有时间带出来给我们看看。大家认个脸熟,以后他有什么麻烦,我们也都好帮忙。” ……听见徐微与的名字,李忌眼底懒散的笑意沉了沉,没说话。花蕾对着镜子涂唇釉,上下抿开,一直没听见李忌的回答,狐疑地往身边瞥了眼。 “你这是什么表情?”她用手肘拐了一下李忌,“你不会到现在都没把人弄上手吧。” “——我最近忙。”李忌一字一顿说道。 ? 花蕾心想你骗鬼呢。你这几天,除了天天在你家老爷子面前晃,时不时跟他喝喝茶下下棋,你还干了什么啊。你家保姆敢让你洗碗?你家园丁敢让你修草坪? 她吊着眼睛睨李忌,李忌开始还没什么,少顷,突然被看得不耐烦了—— “你有完没完?”他冷声嗤道。 他要是不生气,花蕾还不觉得有什么,但他这么一生气,花蕾可就明白了。 她打量着自己这位好友难得一见的吃瘪样,成功从那张恼羞成怒的俊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不甘心。 “李大少爷,你不会到现在还没把人搞上手吧。” 在好友面前,李忌也懒得装,一时间脸色有点难堪。他攥了攥方向盘,尽量让声线维持平稳,但开口时还是难免带上了些恼火,“他根本就不愿意理我,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把他绑到地下室里逼他接受我啊。” 花蕾的笑一下子凝在了脸上,她挑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李忌。 绑到地下室里这种话,如果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她笑一笑就过去了,但这话是从李忌嘴里说出来的,那概念就不一样了—— 这人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在李忌这儿根本就没有“无心之言”这个说法,只有处心积虑。 李忌轻哼了一声,没解释,靠路边停车,开了花蕾那边的车门锁,“赶紧下去。 “……你不是认真的吧。”花蕾正色道。 车厢里一时陷入到一种诡异的安静中。 李忌没有否认,但也没有立刻承认。花蕾观察着这人的脸色,发现他紧紧拧着眉,整个人又纠结又烦躁,平时常年挂在他唇边当做伪装的那丝笑意荡然无存,就好像这件事已经耗费了他全部心神,让他根本根本没有多余的理智去关注其他事情一样。 “李忌?”花蕾真被他吓到了。 李忌看向他,花蕾也一言难尽地和他对视。 “你这……才见人家几次啊……” 李忌也知道自己的反应过激。他没说话,从隔层里拿出烟盒磕了一根,垂眼,语气漫不经心的,“赶紧下去,小白还在里面等你。” 花蕾抿唇,她一边解安全带,一边隔空用手指点了点李忌,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嘭”的一声,车厢里只剩下了李忌一个人。他咬着烟滤嘴点燃,深深吸了一口。一时不查,居然被呛到闷咳了几声。 “艹……”李忌喃喃低骂。 ……徐微与,徐微与。 这人别是给他下蛊了吧。 · 这边。 徐微与走出公司,这时候还不是下班的时间点,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向后靠在电梯内壁上,深深吐了口气,紧绷了一周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 幸好李忌一直没来,要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熬过这最后几天。 金融圈子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像李忌这样身份特殊的继承人,要是真和他闹出点什么事,第二天就能传的人尽皆知。他以后去哪都得带着李忌的标签,也不用在这行混了。 “叮——”电梯响起到达一楼的提示铃。 徐微与站直身,向前走了一步。 随着他的动作,黄铜外壳的金属门朝两边缓缓拉开,露出了等在外面的人阴沉的脸。 ——徐微与稍微愣了下,有点意外地和对方打招呼,“李总。” 站在电梯外的,正是消失了一周的李旭昌。 见到徐微与,他脸上难看的神情一僵,“……微与?你怎么这个点下来?” 徐微与走出电梯,李旭昌下意识让开半步。他这几天过得显然不太如意,从来都整整齐齐的西装和头发此时略显凌乱,眼下青黑,精气神散了大半。 “我回学校。”徐微与说道。 “回学校?他们没和你签合同?”李旭昌一下子提高了声音,引的写字楼大厅的前台都好奇地朝这边投来了目光。 徐微与面上不显,心下有了些考量。 李旭昌是个很自持身份的人,以前从来不会在这样的场合里大呼小叫。 李忌到底做了什么,短短几天将人逼成这样? “您别多想,是我想尝试其他行业,所以婉拒了公司的邀约。”徐微与笑着问道。 他眼皮薄,眼窝深,五官本身带着难言的冷感,再加上性格独,平时总让人觉得他不近人情。 这样的人一下子笑起来,很容易给面对他的人一种被其珍视着的幻觉。像是春夜仰头,看见满树繁花一般令人心悸。 …… 李旭昌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收敛神情,扯出一个笑来,“……年轻人,多尝试总是好的。打算去哪?” “投行吧。” 投行。 两人都没注意到,他们在说话的时候,一辆黑车无声地停在了写字楼门口。 李旭昌这时候已经冷静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思索了片刻,“投行也不错。我有几个投行的同学。这样,回头等我闲下来,我带你跟他们见一面。” 徐微与没想到李旭昌都这样了还在打他的主意,心底略过一丝厌烦。 但李旭昌有一点比李忌好——他比较像个人,对待他的邀约,徐微与完全可以先答应下来,等到时候再找理由推掉。 “太麻烦李总了,您不用为我这么费心。” “哎,什么费不费心的,我乐意培养你,看见你,我就想起当年才入行的我自己。”李旭昌温和说道。 徐微与摆出一副推辞不过,只得答应的模样笑着点了下头。他自然地抬起手看了眼时间,温声说道,“那李总您忙,我就不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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